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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古代架空)——唐酒卿

时间:2019-08-02 18:04:47  作者:唐酒卿
  晨阳悔恨交加,垂着首说:“我对不住主子——”
  “你对不住你自己。”萧驰野忽然漠声说,“想明白了再来轮值,这几日让骨津跟着我。”
  晨阳怔怔地跪着身,仰头看萧驰野挑帘出了门。
  * * *
  沈泽川昨夜终于睡了一觉,这会儿立在马车边,呵着热气,看雪空中的海东青盘旋。
  萧驰野出门上了马车,骨津接了马鞭,看着沈泽川。
  沈泽川没瞧他,见帘子半开,萧驰野冲他使眼色。
  沈泽川登时如芒在背,院里冻了一晚上的禁军就看着他。他对萧驰野笑了笑,还真上去了。
  骨津驾车,马车摇晃起来。
  萧驰野递了个汤婆子给沈泽川,沈泽川收下时,他又用手背贴了沈泽川的手背。
  “这么凉。”萧驰野说道。
  沈泽川抬指拨开萧驰野的手,靠着壁,抱着汤婆子。
  萧驰野说:“看着不大高兴。”
  沈泽川暖着手,说:“高兴。”他看向萧驰野,又笑着说,“二公子为我出了头,我高兴。”
  萧驰野说:“二公子谁也没为。”
  “话是这么说,”沈泽川说,“眼下威势已成,何时施以恩惠?我当近卫的日子所剩无几,你要用,须得快点。”
  萧驰野看着他,没作声。
  沈泽川微微仰起下巴,这是个类似放松的姿势,他舒出口气,顿了少顷,说:“御人之道,我不如你。沈兰舟是个好靶子,搁在跟前既能防身,也能震虎,没准儿还能暖床。这般一举三得的事情着实难求,萧二,你好厉害。”
  车外人声鼎沸,车内气氛逐渐凝重。两个人相距不过几寸,却又像是隔着天堑。车到地方时,骨津识趣地没出声打扰。
  沈泽川手暖了,把汤婆子正正地摆回小案上,说:“就是可惜了。”
  萧驰野说:“什么?”
  “人人都以为你夜夜痛快,”沈泽川舔着齿尖,冲他缓声说,“谁知道你萧二还是个恪尽职守的柳下惠,别说给你|操,就是口水也没沾过。”
  说罢就要掀帘下车,谁知萧驰野陡然钩住他的腰带。
  “是了。”萧驰野玩似的笑,“这么盼着床上较量,我从了你。”
  沈泽川说:“眼神这么凶的,我一概不要。”
  帘子一晃,人已经下去了。
  萧驰野指尖空空,意犹未尽地晃了晃。
  * * *
  经过澹台虎一事,禁军少了招摇,都夹起了尾巴做人,恢复秋猎前的模样。晨阳更是万事谨慎,再也不敢充置若罔闻,任人胡闹。他以前在离北伤过脚,几日后阒都酷寒,每日当值都隐约作痛。
  一日晚膳后,萧驰野扔给晨阳几瓶膏药。晨阳回去打开一看,竟然是早些年萧既明从归一大师那里得来的贵重膏药。他不禁又一番自责,办事更加用心。
  那边澹台虎回了家,没几日就陷入困境。他家里边人死完了,却从中博收养了三个小孩子,都靠着他的俸禄吃饭。他又没成婚,家里没有娘子打理,月月的银子都花得精光,这一下米面吃紧,又赶着过年。他是灯州的老兵,在阒都有兄弟,却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如今轮着他自己,拉不下脸去借钱,勒紧裤腰带喂孩子,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澹台虎都寻思着去干虎皮钱,跟着人讨债了,那边晨阳就登门拜访了。
  “马上过年,”晨阳把银子放下,说,“总督还记着你家里有三个孩子。”
  澹台虎别过脸坐在椅子上,说:“我既然不在禁军当差了,就没有再收禁军钱的道理。”
  “我看你是真虎。”晨阳正色说,“怎么还与总督置气,那日那么多人看着,你就动了手,哪里把总督搁在眼里?军纪不严实为大忌,你也做了这么久的同知,你不明白吗?”
  澹台虎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见着那沈八,就记起了爹娘!”
  晨阳叹气,说:“那你也不该张口羞辱人家,连带着总督也骂进去。总督什么脾性,你跟了几年,怎么还口无遮拦。”
  澹台虎搓了把头发。
  晨阳说:“我也有错,明知你莽撞,却没拦着你。有错便认,有罚便认,大丈夫能屈能伸,非得甩手不干了才是真英雄?”
  “那能怎么办?我已经交了腰牌!”澹台虎说到这里,又委屈,又心酸,“我跟着总督五年了,秋猎里卖过命,禁军好不容易出头了,眼看那狐媚子整日进进出出,我也怕啊!他生得那个模样,我是真怕总督被误了前途!我着急,我恨死他了!丁桃说什么他没错,是了,这道理谁不懂?可换谁谁能受得住?我死的是爹娘兄弟,不是路边一条狗!”
  晨阳也默不作声。
  澹台虎重重地跺了脚地,胡乱抹了把脸,刀疤脸的汉子回忆起来还要落泪,他哽咽道:“厌恶一个人,见着他挨在跟前,人心里都不痛快,何况这样的仇?中博兵败那一年,晨阳,活下来的人全是家破人亡、死里逃生!谁可怜可怜咱们?你看看我家这三个孩子,字还不认几个,就成了孤儿,从边沙骑兵马蹄底下抠着泥巴活下来,我们都是贱命啊。”
  晨阳拍了拍他,待他平静些,才说:“但你如今进了禁军,总督便是天。虎子,五年前总督肃清禁军,要收你们这些外来军户,兵部不同意,你还记不记得总督怎么说的?”
  澹台虎肩头微抖。
  晨阳说:“你到今日还要当兵,难道不是因为总督当日说的‘家仇尚未报,国耻犹未雪’。禁军总有一日也要踏马出关,到时候手刃仇敌,不比今日责难别人更加痛快?怎么时日一久,就都忘了呢!”
  澹台虎说:“我怎敢忘,我一日都没忘,我把这条命都给总督使唤,为的就是有那么一天。”
  “那不就成了。”晨阳起身,把银子推向澹台虎,“亲兄弟没有隔夜仇,总督把咱们当兄弟,这银子也是总督自己出的。你过了年,就回原先的队,挂上小旗腰牌,好好当你的差。”
  澹台虎百感交集,把晨阳送出门。
  晨阳回来时见着沈泽川,两个人在廊下相互行礼。他掀帘进去了,沈泽川便知道事成了。
  沈泽川百无聊赖地看着落雪。
  这样的狼虎,真的能扮成假的,假的也能做成真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他露出的样子到底是喜是怒,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晨阳不多时就又出来了,他掀着帘对沈泽川颔首,说:“总督在里边等着你一道用饭。”
  沈泽川回身,看见萧驰野正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纪效新书》戚继光
 
 
第40章 撕咬
  冬日难见鲜蔬, 如今阒都高价卖的都是绿菜。萧驰野得了李建恒的赏, 今夜的饭桌上有一道生脆的黄瓜丝。
  “小菜佐食,醒脾解浊[1]。”萧驰野舀了碗热汤推向沈泽川, “打外边站了那么久, 暖个身, 吃顿清爽的再休息。”
  “俗话说得好,”沈泽川擦了手落座,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要吩咐的事多了,”萧驰野说, “边吃边说吧。”
  两个人一齐动筷。
  屋内没别人, 两碗米很快见了底, 一碟黄瓜丝也被分干净,荤菜两个人都没怎么碰。
  “马上过年,我师父要入都了。”萧驰野喝着汤,“纪纲师父若是得空, 可以让两位老人家见一见。”
  “贺新岁还是鸿门宴, 这要讲明白才行。”沈泽川搁了筷, “我师父不做局中注。”
  “贺新岁。”萧驰野说,“纪家到这一代只剩他们俩人,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好说,回头我备份厚礼,请师父出山。”沈泽川吃饱了。
  萧驰野见他起身,说:“今晚依旧歇在我屋里。”
  沈泽川回眸, 笑起来,说:“我自然不会跑。沐浴分个先后吧,你且慢用,我先去了。”
  说罢挑帘入内,自去洗漱了。
  萧驰野叫人来撤了席,立在窗边瞧见外边正在下雪。他侧头,透过那朦胧的帘布,看见沈泽川的影子。
  沈泽川褪掉外衫,像是剥开一层粗糙的外壳,露出内部鲜嫩多汁的润肉。他垂头解腰带时,后颈的弧度跃着橘黄的芒,仿佛要把那光滑的部位再次覆上一点细腻的手感。
  隔着帘布,就如同隔靴搔痒,那充满欲|望的诱|惑被放大且分散,没有目的地游走在四肢百骸,搔得人浑身都躁,忍不住生出粗暴的念头。人如玉不算什么,萧驰野最在意的是沈泽川的欲。
  他那双眼,他那种笑,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散播着这种色|欲。
  “来抱我。”
  “来摸我。”
  “来尽情地在我这里挥汗如雨。”
  这种欲|望如同毛毛细雨,不带侵略性,却不知不觉地侵略了进来。然而沈泽川自己又似乎浑然不觉,他留得另一种与色|欲截然相反的冷漠,把这极度矛盾的困扰轻飘飘地扔掉了,让别人去想。
  萧驰野不想继续想,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次的“鹰”不那么好驯。他只能是自己唯一的主人,他不能忍受这样轻易被屡次唤起冲动的自己。
  萧驰野转回头,关上窗,去了浴堂。
  * * *
  两个人又隔着踩墩各睡一方,背对着背,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萧驰野贴着骨扳指,想起了许多事情。
  这骨扳指并不是他的东西,最初它属于锁天关的冯一圣。冯一圣战死,把扳指留给了左千秋。左千秋戴着这枚扳指,在天妃阙一战成名,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因此白了头,也因此一蹶不振。功名已成,人却死了。左千秋再也没办法上沙场,他那双曾经打下天妃阙不世之功的手,再也无法自如地去握弓。
  萧驰野小时候跟着左千秋,问他:“你怎么会射杀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磨着弦,说:“你真的想当个将军吗?”
  萧驰野点头。
  左千秋说:“那就不要成家。将军百战死,这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为将者十有八九要面临抉择。你想要的,你要承担的,那都是不同的东西。”
  左千秋落寞地看着弓,草场的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他怔怔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陷入那样的绝境。人到了那种地步,不论怎么选,都会死的。”
  “你救了天妃阙的数万人,”萧驰野趴在栏杆上,“你为什么不要封号?”
  左千秋笑起来,他说:“因为我战死了。”
  萧驰野长到十几岁,才明白左千秋的话。天妃阙一战,左千秋爱妻受俘,他只能在开门受降、闭门死战里选择一个。
  左千秋哪个都没选,他单枪匹马出了城,拉弓射杀了自己的爱妻。
  传说那一箭是他此生最稳的一次,千万人里,直取要害。那一夜暴雨如注,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失声痛哭,也没人知道他何时白的头发。等到天亮兵退,左千秋站在皑皑白骨上,给妻子收了尸。
  从此“雷沉玉台左千秋”名声鹊起,敬重他的,背地里也会骂他。一个人绝情成了这样,常人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好似他们做将军的,天生就这么冷酷无情。
  萧驰野很爱惜这枚扳指,但他也很畏惧这枚扳指。他害怕自己有一日也会陷入两难,所以他从不轻言喜欢。
  晨阳跟了他这么久,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他爱什么酒,好什么菜,穿什么衣,真真假假全部混杂在一起,没人分得清。
  离北,离北!
  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才是他无法遮掩的命门,他已经尝到了因为欲望而受制于人的滋味,他怎么能再为自己寻求麻烦。
  萧驰野无声地坐起身,看向沈泽川。他抬起手,再用点力气,就能把这欲|望扼杀掉。
  沈泽川如坠噩梦,他皱眉时鬓边皆是冷汗,背上已经湿了些许。
  萧驰野俯身瞧他,见到了从没见过的沈泽川。
  沈泽川陷在血潮里,浑身湿透,他摸一把,是血。这梦每一日,每一日地重复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沈泽川忽然细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紧抿的唇缓缓松开,随着冷汗呓语着什么。
  他是这样地无助。
  萧驰野如梦初醒,从那深沉的忌惮里得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他端详着沈泽川,宛如一头巨兽观察着猎物。
  沈泽川也并非无懈可击,他们在那说不清的试探与忌惮之外,是更加说不清的同病相怜。
  沈泽川觉得很疲惫,他已经不会再在梦中大哭,也不会再奋力扒着尸体。他认清了噩梦,他知道纪暮死了。
  快点。
  沈泽川犹如冷漠旁观的人。
  快点结束吧。
  他暴虐、阴戾地催促着,甚至想要这血泼得更旺,想要这雪下得更大。还要如何展示这场噩梦?他已经毫无畏惧了,这身皮肉和骨髓都被浸烂了!他是条啖着腐肉的野狗,脏水和憎恶只是他活着的证据。
  沈泽川猛地睁开眼睛,伸手一把抵住萧驰野的胸膛,在短短几瞬里,淌着冷汗平静地说:“睡不着吗?”
  萧驰野胸口很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沈泽川手掌的冰凉。他说:“吃太饱了。”
  沈泽川说:“深夜睁眼见着个人,怂胆的就该被吓死了。”
  “我听见你在叫我,”萧驰野面不改色地说,“总得听清楚是不是在骂我。”
  “我骂你不在梦里。”沈泽川被他的体温烫到指尖,要收回去。
  岂料萧驰野把他的手又摁了回去,说:“你冷吗?”
  沈泽川还湿着双鬓,微微一笑,说:“是啊,我好冷。”
  他又变回那充满诱|惑的沈兰舟,他根本不在乎萧驰野有没有被诱|惑到,他天生带着这样的本事,是个坏人。
  萧驰野握住他的手,压去了床头,在这昏暗里嗅着他的味道,说:“你睡上我的床,心里明白我每夜在想什么。你说我厉害,沈兰舟,厉害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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