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开回到了木屋的面前。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在山里天黑的快,且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这种天气状况下抹黑开车无异于自杀,他们只得下了车,架着伤员进入木屋之内。林奇忙着在壁炉里生火,楚央迅速找到医药包递给赛瓦提,方便他给罗伯特处理伤腿。然后他到厨房去,弄了些罐头浓汤熬了一锅,配上面包和黄油,给几个人填饱肚子用。
罗伯特痛得龇牙咧嘴,发出阵阵强忍的低哼。楚央低头搅动汤汁,脑子里却愈发混乱。
究竟是不是他?这一切是不是他引起的?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这么正好?为什么不论他去什么地方,都会发生这些恐怖诡异的事?
之前在山洞里听到的,那种大地和山峦的呼吸声又回到了他的头脑里。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舒缓迷人的,而是带着摇摇欲坠的险恶和阴沉,不停触碰着他那脆弱的、随时可能绷断的神经。
现在他不能用圣痕,林奇虽然恢复了一些生命力,但根据白殿所说,尽量还是不要使用的好。除了观测力能够利用之外,他们现在几乎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问题是观测力只能将他们送到平行现实中与这个地点相对应的地方去,不可能带他们彻底逃离。
况且根据长老会的规矩,在没有经过批准的情况下,他们不能在任何平行现实停留超过三个小时。
一个念头进入楚央的脑海:如果大提琴在身边就好了。
赛瓦提用两片木头固定着罗伯特的断腿,这已经是他们现有的工具能做到的最好处理了。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喝汤的时候,屋外开始刮起狂风,雪也越下越大。
罗伯特看着窗外,骂了句脏话,“天气预报根本就没说会有暴风雪啊!”
赛瓦提看着窗外,表情中有惶惶然之色,他低声说,“大山……不一样了。”
林奇其实也感觉到了。这个早上开始,空气中的气味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变化。
突然,一道轰隆雷声响起,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嗡嗡作响。
楚央还从来没有在下雪天听到过雷声。显然其他人也没怎么听到过,不约而同都抬起头来。头顶的灯泡也像是受到了惊吓,跟着暗了暗,才又恢复明度。楚央忙起身去关上里层的木窗,防止玻璃被震碎后冲进屋里伤到人。
却在此时,另外一种声音在门廊上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仿佛是蹄子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第68章 优胜美地国家公园
雪夜里不合时宜的雷声, 还有从门廊上传来的莫名令人头皮发麻的蹄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仿佛从天地间每一个角落蔓延过来的黑暗,相互交叠挤压出浓浓的恐怖气息。楚央的手紧紧按住遮挡住窗子的木板,却迟迟不敢打开往外看一眼。
四个人仿佛约好了一般, 全都屏住呼吸, 不敢出声。
林奇忽然低声说了句, “赛瓦提, 去把其他窗户的木板都合上。”
赛瓦提立马站了起来, 迅速跑去房间另一边关上其他窗的木板。楚央悄声说了句“我去楼上看看”,便放轻脚步踩着木头楼梯上了二楼。先去林奇的房间关上防风的木板封窗,然后又去他自己的房间。在关上木板之前, 他忍不住向着一楼门廊的地方瞥了一眼。
他看到雪地上有很多很多蹄印,混乱地散落在屋前的雪地里,不像是走出来的, 倒像是胡乱撒在雪上的一样,一点章法都没有。甚至不像是四蹄动物会留下的痕迹。
楚央想不出有任何动物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但除此之外, 他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踪影。他迅速关上木板回到楼下,见林奇煮了一壶咖啡,倒满四杯, 又从他的酒柜里拿出来一瓶威士忌,分别兑进四杯咖啡里, 做成了爱尔兰咖啡。赛瓦提和罗伯特立马端起马克杯大大地喝了几口, 手却在微微地颤抖。楚央也接过林奇递给他的杯子,感觉林奇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仿佛是某种安慰。
热乎的咖啡加上威士忌顺着喉道一路燃烧到胃里,另不知何时突然冷却下来的身体稍稍恢复了温度,楚央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手心都是冷汗。他说了在二楼看到的雪地上奇怪的脚印,却见赛瓦提的表情越来越差。
“是那支逃入深山的阿旺尼契人的诅咒……一定是……”他用粗糙的手揉了揉鼻子,仿佛是想掩饰自己的惊惶,“他们信奉的邪神出来了。它睡了很多很多年,现在它从地下的石头宫殿里醒过来了……”
楚央问,“他们信奉的是什么邪神?”
赛瓦提用印第安语说了一个词,然后用英文解释道,“意思是叛变者,有时候也会用千眼之神来称呼它。从很久很久以前,甚至类人猿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它们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建造了宏伟壮丽的地下城市。但是后来他们渐渐销声匿迹,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渐渐灭绝。但是阿旺尼契人相信它们只不过是沉睡过去了。对于它们来说一千年就像一个小时那么短暂,它们只是还没有睡醒。只要有合适的仪式和祭品,它们就会苏醒过来。”
罗伯特烦躁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外面应该就是一只迷路的鹿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叛变者……”林奇呢喃着,反复咀嚼那个名字。楚央低声问,“你知道是什么?”
“我不确定。”林奇斟酌着说,“但听他的描述,有点像修格斯……”
“神圣种族?”
“不是。”林奇悄声说,“它们是被一个叫做古老者的神圣种族奴役过的二级种族种族,但是后来它们反叛了,摆脱了奴役地位,所以当他说到叛变者的时候我才会想到。”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罗伯特没好气地说到,“那动物的声音好像不见了,是不是没事了?”
“这么大的风雪,我们哪也去不了。”林奇道,“除了警长外,我们三个轮流守夜,每人守两个小时,另外两人休息。如果有任何异常就及时把其他人叫起来。先过了今晚再说。”
三人都同意,警长却坚持也要守夜,于是警长和赛瓦提在楼下的两张沙发上休息,守前半夜。而楚央和林奇到楼上休息,到后半夜的时候赛瓦提再上来叫他们。
折腾了一天,到现在楚央才开始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和困顿。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到卫生间摘掉隐形眼镜,连脸都懒得洗便躺到了床上。结果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开门。他只好半爬起来转头,摸着桌上的眼镜戴上,却见是林奇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楚央莫名其妙,“你干嘛?”
“我们一起睡吧!”林奇跑到他床边蹲下,眼巴巴看着他,“我怕你害怕。”
“谁害怕了!再说一会儿赛瓦提上来找你怎么办?”楚央欲要赶人,可是林奇眨巴着一双突然变得水汪汪的眼睛,使劲浑身撒娇的解数,就差在头上长出两个狗耳朵了,“之前几天都是一起睡的!”
楚央的耳朵立刻又开始烧了起来,“现在有外人!”
“我枕头都抱过来了!”林奇做作地学着偶像剧里傻白甜女主噘嘴的表情,看得楚央愈发想要打人。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虽然林奇每次撒娇都故意演得很过,但楚央就是硬不起心肠来。他只好头疼一般哀叹一声,往旁边挪了挪。
林奇喜滋滋地把枕头放到床上,掀开被子钻进来,一条胳膊驾轻就熟地环过楚央的腰,胸口紧紧贴在楚央的背上。楚央恍惚感觉自己像是被八爪鱼缠住了,皱眉挣扎两下,见林奇不松手,便也懒得继续挣扎了。
林奇身上的温度突然就将之前一直缠绕着他的那种淡淡的惶然感驱散了不少,尤其是从对方心口传来的那种安稳低沉的心跳,透过背脊传递到他的身体里,跃动而炙热的生命仿佛可以对抗环嗣着他们的无边黑暗和死亡。
“小央。”林奇忽然轻声在他耳边唤道。微微的气息吹在耳廓上,另楚央打了个激灵。
“干嘛?”
“别忘了我们拉过勾的事。”林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一个月还没到,不准使用圣痕。不论发生什么。”
“知道了!你也是。你不用我就不用。”
“可是我不用的话,遇到危险怎么办?”林奇轻笑着问,手却开始不老实地探到楚央的汗衫里面摸来摸去。
楚央心跳加速,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我一直在琢磨……你唱歌……是不是和我拉大提琴是一样的?”
林奇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只有在解开封印的情况下才能唱吗?”
“那倒不是。就像你不想碰大提琴一样,我也不想再用这种能力。除非万不得已。”
楚央转过身来,近距离地看着林奇在暗淡的光线里依旧熠熠明亮的眼睛,“从我们去冰洞那天开始,我脑子里就开始出现一段新的旋律。我可以把它写下来。”
林奇微微扬起眉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你想让我当你的大提琴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喻在楚央听起来无比……色气。
“这……这么说也行。”楚央赶紧又加了句,“当然,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且这首歌我还没写完……”
林奇忽然猛地凑近,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楚央搂到怀里,“你真可爱。”
“松手!你想用你的胸部闷死我吗?!”
“你是在夸我的胸肌大吗小央?”
“……”
虽然有林奇抱着他,但楚央睡得并不安稳。
混乱的梦境里,他听到很多很多种超出理解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失控的乐器在发出走调的噪音,不停冲击着他的神经。无数混乱扭曲的色彩弥漫在他面前,透漏着疯狂的味道,几乎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言。他感觉他在那团混乱的色彩里看到了很多张脸,很多张正在融化的、扭曲的、似曾相识的脸。
“解放你自己!解放你自己!你是天使!你是天使!”
“小央,勇敢点。”
“都是你的错……”
楚央猛地从梦境中惊醒,却发现叫醒他的是从楼下传来的尖叫,罗伯特的尖叫。
林奇比他反应还要快,现在已经掀开被子拉开门冲向楼下。楚央也慌忙跟上。
却见一楼的某一扇窗户的挡板被打开了,而罗伯特倒在地上,固定断腿的夹板也歪了,他却感觉不到疼一样惊恐地瞪着窗外,嘴张得那样大,仿佛无法喘息一样保持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不停挥舞着双手嘶声大叫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赛瓦提似乎也是刚刚醒过来,正视图罗伯特扶起来。可是后者却不停挣扎,抓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大叫着。
楚央看了一眼窗外,却发现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的光照耀在安静洁白的雪地上,也照亮了那些仿佛随意散落的、毫无章法的蹄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他又走得近了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冰湖附近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进入过,水大片大片地溅在岸边,导致那些地方的雪融掉了不少。而远处的森林也改变了,一大片树向着两边东倒西歪,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中间摧枯拉朽地经过了一样,留下了一条狂风过境般的鲜明痕迹。
还有那种气味,那种令人联想到沼泽和泥浆的糜烂味道,也正透过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
第69章 优胜美地国家公园(5)
挨到天亮, 林奇打算再次尝试驾车离开此地,谁知出了门一看,却见那辆租来的军用越野吉普竟然像是被坦克一类沉重的东西碾压过一样,车顶整个塌了下来, 显然报废了。
和他一起出来的楚央也同样目瞪口呆。昨晚雷声那么大, 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汽车被压扁的声音。
得是多么巨大的东西, 才能把一辆越野吉普压扁成这副模样?
楚央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 猛一看像是鹿蹄, 零碎地散在雪地里,根本不成连续的足迹。他走向湖边,去寻找那鹿尸, 却发现它还在那里,身体都被埋住了,只有鹿角仍然不甘地指向天空。想必昨天晚上, 那只浑浊的死去的眼睛应该有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将森林和汽车都摧毁成了那样。
他们四个人中,只有罗伯特是亲眼看到了那东西的。只是可惜从昨晚到现在, 那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警长却锁在沙发上,不论怎么问都不说话,像是傻了一样, 抱着膝盖前后摇晃。林奇说,对于一般的零级观测者来说, 只是看到那些神圣种族就很有可能令他们陷入疯狂。也只有像他们这些多元观测者才有足够的Sanity去抵抗那种跳脱了正常范畴的视觉、听觉、嗅觉或触觉的刺激。
前提是Sanity没有被圣痕吞噬的情况下。
楚央从雪里摸索着刨出鹿蹄, 仔细看看,又去比对地面上的蹄印。他发现那些脚印虽然看起来像, 但形状并不稳定,有时候太宽,有时候太窄,有时候大了整整一圈,有时候又小到宛如小鹿的蹄子一样。就像是拙劣的模仿者试着画出一个鹿蹄的形状,却怎么都画不对一样。楚央想到了阿多克,可是鹿的尸体还在,而且这种模仿的方式显然没有阿多克的精妙,倒是有些像是困惑的、带着小孩子般的好奇的临摹,完全没有试图真的去惟妙惟肖地模仿什么。
罗伯特和赛瓦提的车就是为了躲避一只突然出现在道路上的鹿才陷进雪堆里的。和这些蹄印的主人、摧毁森林和越野车的,会不会都是林奇提过的修格斯? ”它在试图困住我们。“林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楚央身后,神情中弥漫着不少烦躁之色,“这只修格斯应该已经在这儿沉睡了很久了,而且块头应该不小,甚至有能扭曲小范围内的空间的力量。可是它既然已经睡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醒过来?又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楚央垂下眼睛,心头一阵惶惑和内疚,呢喃道,“它很饿……它会不会是想吃了我们?”
“如果是这样,按照它的块头,应该可以轻而易举把我们的房屋压碎,为什么却只是困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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