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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芒星(近代现代)——木瓜黄

时间:2019-08-23 17:26:43  作者:木瓜黄
  “怎么?”肖珩问,“看爸爸照片太帅?”
  “滚。”
  陆延把自己身份证掏出来,拍在他那张身份证边上:“老子比你帅多了!”
  陆延身份证上那张照片一点也不符合国家规定,照片上少年那头长发里明显有几缕艳丽的红色,不光染了头发,耳朵上还戴着枚耳钉。
  热烈又张扬。
  肖珩印象里拍身份证照片的要求还算严格,不只是厦京市,搁哪儿都不太行:“你们那儿让这样拍照?”
  他问完,目光往下移,看到身份证上住址那栏:霁州。
  陆延把身份证收起来,说:“查得不严……你身份证都下来了,不回网吧工作?”
  肖珩没回答,对着电脑又敲一阵,才喊他过去:“过来。”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网站页面。
  陆延其实看不太懂,只觉得跟他平时浏览过的那种网站差不太多。
  “接了笔单子,这几天得把这个做完。”肖珩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睡觉,他说着又点了根烟。
  四年前他自己做过一个模板网站,只是当时没弄完就不再碰电脑。现在看来他做的那套手工模板做得并不完善,且跟不上现在的技术潮流。
  所幸那家公司对网站的要求没那么严苛,只是要得急。
  ——肖珩说话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话语间却有种明显的方向感。
  肖珩说完,又盯着电脑开始敲。
  陆延没再打扰他。
  他洗过澡,想起来还没把直播研究明白,逛一圈各大直播间之后又去蓝姐直播间看了一会儿。
  进直播间的时候蓝姐正在吃一碗号称花了‘六十块钱’的麻辣烫,碗比她头都大。
  女人吃得豪爽洒脱,满嘴红油,边吃边说:“感谢老铁!”
  这也太拼了。
  陆延叹为观止,掏空贫穷的账户余额给蓝姐打赏了一朵花。
  陆延退出去看余额的时候看到邮件栏里有一个未读小红点,点开是一封官方邮件,说他前两天提交的主播申请已经通过。
  陆延想着算了研究个什么劲,直接上得了。
  于是肖珩键盘敲到一半,听到陆延坐在沙发那边说:“新人主播,点击关注不迷路。”
  “表演什么?”陆延念完观众发的话,又回答说,“我唱歌。”
  陆延条件好,厅里并不明亮的光线打在陆延脸上,他这幅皮相本来就引人注目,加上声音条件优越。观看人数从开播起就不断上涨。
  虽然设备并不专业,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之前乐队在商场里跑演出的时候,音箱设备更烂都照样唱。陆延毕竟有多年舞台经验,看着完全不像新主播,控场能力极强。
  有观众开始点歌。
  “啊,这首。”陆延点点头表示他知道。
  观众表示期待。
  但他点完头又说:“这首我不唱,我给你们唱一首Vent乐队的歌。”
  肖珩听到这,手上敲代码的动作顿住,嘴里的烟呛了一口。
  陆延说完,就等着他们问vent是什么。
  观众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啥?这是啥?
  陆延等他们刷了一阵屏,然后才广告痕迹极其严重地说:“Vent,没听过吗?”
  观众开始刷:没有。
  陆延叹口气,颇为可惜地介绍说:“这支乐队成立已经三年多,是一支才华横溢的乐队,曲风多变,每一首歌都是经典,像这样有才华的乐队,值得更多人的关注。”
  陆延越说越投入:“尤其是这支乐队的主唱!颜值和实力兼具,是乐队的灵魂人物。”
  肖珩键盘彻底敲不下去了:“…………”
  他哭笑不得地弹弹烟。
  这人怎么直个播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给直播平台交广告费了吗?
  陆延给自己乐队打完广告,心说直播这行业他怎么没早点迈进去,多好的一个免费广告平台。
  由于还不太会操作直播软件上的功能,直接咳一声开始清唱。
  陆延清唱跟之前在天台上抱着吉他给肖珩唱歌那会儿不同。
  除开其他伴奏的声音,只剩下他自己,他自己那把嗓音就是一把上好的乐器,摇滚歌手那种力量感和穿透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地平线倾斜 不断下跌
  连风都在我耳边要挟
  ……
  放肆宣泄”
  肖珩低下头,手指触在键盘按键,听得忘了下一行代码要怎么写。
  他全凭意识摁下一串字。
  等陆延唱到最后一个字,他掀起眼皮,抬眼往屏幕上看,发现自己敲出来的是五个字母:luyan。
  “谢谢大家送的礼物。”
  原先对V什么乐队表示不屑一顾的观众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反而刷起礼物,陆延感谢完,继续打广告:“刚才这首歌出自这个乐队出道两年后发行的新编专辑,说起这个乐队——”
  陆延说到这,底下飘过去一行字。
  有观众发:后面那把电吉他不错啊,好琴。
  陆延直播的镜头正好对着那堵挂着琴的墙壁。
  琴露出一半,大G的标志露在外面。
  观众又发:唱得那么好听,弹一个呗?
  这位观众发完,其他人也跟着开始刷:啊!弹唱!好主意!
  陆延从上公交车开始调整的情绪在看到这些刷屏的时候又落了下去,他脑海里一句“老七”和一句夹杂着酒瓶劈裂声的“你不是挺横吗”左右耳不断交替在一起,最后这两句碰撞、撞成一片嗡嗡声。
  换成平时,弹一个就弹一个,没多大事。
  但他今天是真没心情。
  这帮观众情绪来得快,几句话一带动就开始刷屏。
  有刚才刷礼物的不满意,把自己当大爷,开始刷一些不太和谐的话:都**给你刷礼物了,干什么啊**,就不能弹一个吗。
  陆延所有控场能力在涉及到“弹唱”的那一刻分崩离析,他明明可以说‘今天不弹,时间也挺晚的了,隔音不好怕吵到人,改天吧’这种场面话圆过去。
  但他没有说。
  他胡乱说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在直播间一片混乱当中,镜头里由远及近出现另一个男人,由于高度原因并没有录到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一只手里夹着根烟,手指指节曲起,等走进了,那只手越过主播,近距离出现在所有观众眼前。
  然后是和那根烟一样嚣张懒散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不能。”
  那声音又嘲弄一声:“逼你刷了吗。”
  “刷了几毛钱?”
  肖珩说话没带任何脏字,但气势摆在那里。
  刷礼物的那位大爷感觉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大爷。
  肖珩说完,又问陆延:“还播吗。”
  陆延摇摇头说:“下吧。”
  肖珩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去点关闭直播。
  手机屏幕回到直播大厅页面。
  气氛一时陷入寂静。
  肖珩手里那根烟的烟雾顺着往上飘,一直飘到他鼻尖,陆延烟瘾也泛上来。
  肖珩会意,他站在陆延面前看着他说:“没了,这是最后一根。”
  陆延去摸自己口袋,也是空的,只摸到一个打火机。
  他烟瘾其实不重,之前为了保护嗓子萌生过戒烟的想法,虽然他这嗓子在以前玩吉他那会儿怎么抽烟都没什么事。
  只是乐队解散之后事情实在太多。
  ——四年前从医生嘴里听到他可能弹不了吉他之后,接踵而至的整整大半年的空白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四年后,以主唱的身份继续组乐队,乐队濒临解散又是另一个低谷。
  陆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可能只是需要一口烟。
  他一只手搭在肖珩手腕上,将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他指腹摸到肖珩突起的那块腕骨,然后陆延身体前倾,靠过去,就着的他的手轻吸一口。
  那根烟上滤嘴微湿。
  是刚才肖珩被咬在嘴里的地方。
  等陆延把那口烟吐出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他松开手,心想该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我……我弟弟以前是个很牛逼的吉他手。”
 
 
第34章 
  肖珩手里那根烟明明还剩大半截, 却无端地觉得夹着烟的指腹隐隐发烫。
  陆延忽然抓住他的手凑上来抽烟的那一刻, 他能清楚地看到陆延高挺的鼻梁, 低垂的眼,以及睫毛煽动时、覆在眼底投成的那片阴影。
  陆延说完,喉结动了一下。
  然后又说:“不光牛逼, 还特别帅。”
  陆延这话说得很明显,简直就是“我有个朋友”的第二种版本。
  陆延:“我弟弟,舞台王者, 吉他天才——”
  这人没完了还。
  肖珩打断道:“吹到这就行了。”
  陆延话题止住, 他沉默一会儿,舌尖还残留刚才那股烟味。
  有点干。
  他不自觉地用舌尖去舔下嘴唇, 在这种窒息的干燥里,他开口说:“你知道霁州吗。”
  肖珩刚才看过他身份证。
  霁州。
  他不知道, 但很明显,那个拍身份证都能染发戴耳环的地方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你刚来那会儿是不是感觉下城区挺破的?”陆延目光放远, 盯着面前那堵空白的墙说,“可对我来说——下城区真他妈是个好地方。”
  陆延闭上眼,眼前仍然能浮现出霁州混乱又萧条的街道, 走两步就是一个污水坑。
  爷爷去世后, 他被接到远房亲戚家——没人愿意白养一个孩子,那位和善的老人也明白,所以老人临终前把辛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那点积蓄包在一块洗到发黄的白布里,颤巍巍地交到亲戚手上。
  葬礼刚过,陆延被一位陌生女人领着坐上开往霁州的火车。
  霁州的天没几天是晴的, 毫无秩序可言,满大街都是地痞流氓,疯起来不要命,出了事谁也不敢管。
  谁谁谁走在路上被人捅了几刀这种压根算不上什么新闻。
  刚上初中,他开始逃课,打架。他也不愿意呆在那个所谓的“亲戚”家里。
  环境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
  ——在那种地方,你不动手,就只有被别人打的份。
  这种感觉就像有无数双手抓着他,抓着他往下拽。
  “所以我……我弟弟在道上混了一段时间,”陆延说,“不良少年你知道吧,就那种。”
  陆延又强调:“那会儿他打架还挺厉害的。”
  肖珩看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不相信,陆延继续强调:“是真的厉害。横空出世,打出一片天。”
  要把陆延嘴里那个靠拳头打出一片天的不良少年,和被打飞两米远的怂狗联系在一起着实有些困难。
  “知道了,”肖珩说,“厉害。”
  陆延那时候确实厉害,混了一段时间,学校里没人再敢招惹他。
  但那种状态并不好受,压抑、迷茫……种种情绪不断挣扎碰撞。
  终于有一天,挣破了一道口。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深夜。
  他从亲戚家出来,在街上乱晃,刚打完架,身上挂了彩。
  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一群不良少年骑着摩托车从他边上载着歌开过去,鼓点、吉他、贝斯,男人的歌声——整首歌像被摩托车掀起的那阵风一样席卷而来,带着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希望:
  “被突然下起的雨淋湿的你
  再度停下了脚步
  依然相信着
  你会比谁都高比谁都更接近天空
  ……”
  劣质的车载音响还夹杂着雪花声底噪,但即使再劣质的音响也遮盖不住那份磅礴的力量感。
  那是陆延第一次知道“摇滚乐队”。
  由于条件有限,他攒钱买的第一把吉他是把最低级的烧火棍,没有人教,只能自己一个音一个音去试。
  从这把烧火棍开始,一玩就是七年。
  中途跑去组乐队后有了收入,陆延彻底从亲戚家脱离出来,平时住学校,放假就住酒吧杂货间。
  那会儿他每天想的都是: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想脱离,想跟这里的一切说再见。想冲出去。
  高考前,他提前攒下C大的学费和一张去厦京市的单程票。
  ——然而以前走过的那段“错路”却不肯放过他。
  一次演出结束后,乐队队长走过来说:“老七,最近有人一直在酒吧里打听你,叫什么龙哥,你认不认识?”
  陆延把吉他装回琴包里,一时没想起来那个“龙哥”是谁。
  队长拍拍他的肩,走之前提醒他:“小心点。”
  地痞流氓间的矛盾,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四个字看你不爽就是最好的理由。
  龙哥是上职高之后才混出‘龙哥’这个名号,以前叫“小龙”,被陆延摁在学校水池子里揍过。
  那天龙哥和一群混混朋友去酒吧,在酒精和灯光的刺激下,眯着眼睛发现台上那位引得全场尖叫的吉他手是位“老熟人”,他把酒杯砸在桌上,啐了声说:“妈的,这小子现在这么风光?”
  陆延原本没把这个小龙放在眼里。
  “——老七,老四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
  “我昨天晚上回家路上,从天而降一个麻袋,操,给我一顿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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