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不用讲出来,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何寻不好意思地说:“嗯,给废柴中年人留点面子吧。”
“你去准备一下吧,我们现在就做。”杨禁说,“老白,我有事情单独问你。”
何寻很知趣的离开了,白允慈问杨禁:“你要说什么?关于时一羲?”
“对。”杨禁说,“你的那套狗屁理论到底有没有用?为什么每当关键时刻我都找不到他人?反倒是他找我轻轻松松,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可能。”白允慈矢口否认,“联系是相互的,绝对不会出现单方面的阻断。”
杨禁挑眉:“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是弱智?”
“你自己这么想的话谁能拦你?”白允慈说,“而且那个只是在极端环境下才会使用的方法,平时你不会靠通讯器找人?”
杨禁说:“总有意外会发生。”
“那你在意么?”白允慈问。
“我为什么不在意?”杨禁怒道,“现在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找不到他!”
白允慈说:“你是因为找不到他而恼火,还是因为事情失去了你的控制而恼火?”
杨禁问:“有什么分别?”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白允慈说,“我会想办法,但是我们可能找不到一个死人。”
“他不会死。”杨禁斩钉截铁地说。
时一羲在一个仅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的房间里不知道待了多久。
房间四周的墙壁是深色的,桌子椅子却是洁白崭新,他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坐累了站起来走一走,然后再坐回去。一般人对于这样的环境会产生很强的抵触心理,会大吵大闹制造噪音,可时一羲不会,他甚至感觉不到无聊。
终于,官锦城来到了这个房间里,把他带了出去。
“不问问这是哪儿?也不问问我是谁?”官锦城说,“哦对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时一羲点点头。
官锦城却说:“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在地一个环境单一的地方也不会闹。”
时一羲看向关锦城,没有问题。
经过一条长廊之后,官锦城带时一羲来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温馨的卧室,所有的软装和家具都给人特别温暖的感觉。房间的一侧有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落地窗户,窗外的精致美极了,蓝天草地,还有漂亮的湖泊。
官锦城问时一羲:“真的一个问题都没有?”
“你会告诉我么?”时一羲反问。这是他这段模糊的时间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开口时嗓子很疼,声音都是沙哑的。
“你差点哭着把内脏都吐出来。”官锦城说,“不过你的恢复能力很好,我给你做过全身的检查,没有什么事情,只需要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完好如初了。我想,应该会很快。”
时一羲问:“你要我做什么?”
“好好生活——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官锦城说,“神不需要操心太多事情,只需要向人类仆役传达神谕就可以了。”说罢,他把手压在了时一羲的头顶上,说,“前尘过往,不用记得太多,那些对你而言都是过去了。我……我要想想该怎么称呼你。”
“时一羲。”时一羲说,“我的名字。”
官锦城问:“你记得多少?”
“全部。”时一羲淡漠地回答,“但又像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还难过么?”官锦城问,“死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人是谁?”
“是爸爸妈妈。”时一羲说,“不难过了,没有感觉了。”
官锦城说:“那看来基因密码的重置对你而言还是有一些效果的。”
“哦。”t时一羲说。
“你真的很有意思。”官锦城看时一羲的眼神变得有了一些神采,“你到底是不好奇?还是不屑一顾?”
第58章
“好奇是什么?不屑一顾又是什么?”时一羲笑了一下,“有什么分别么?抱歉,我不太懂。”
官锦城问:“你会笑?”
“会。”时一羲说,“前一段时间学会的。”
官锦城沉思了片刻,问道:“那么你笑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感觉?”
“也没什么感觉。”时一羲诚实地说,“以前我大概知道,笑的时候是快乐的感觉,但是现在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当初设计你的时候是按照人类大脑的分区进行设计的,彼此之间有关联和互动。现在看来,你可以关闭或者开启任意一个区域性功能,而他们彼此之间不受任何影响。”官锦城自言自语。人类是个复杂的机器,感情作用于表达会有多种多样的组合,快乐时会笑,有时难过也会笑。同样,哭也并不一定代表着悲伤,也有喜极而泣的情况。但归根结底,再冷漠的人类也是会受情绪影响的生物,只是比重不同而已。
但对于时一羲而言,他只是知道那些字眼的意思,也曾今一度明白过那些感觉,但是官锦城在强行重置他之后,他的大脑里选择关闭的一些区域。
记忆还保留着,但是那些记忆对时一羲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不会再有任何情感上的共鸣了。
神性与人性最大的区别在于,神没有感情,缄默不言。
“这样也好。”官锦城看着时一羲,低声说,“情绪对你而言是累赘,不要也罢。”
时一羲点头说:“好。”
“好好休息。”官锦城摸了摸时一羲的头发,便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可不像时一羲的房间里那么明亮,有些昏暗,官锦城的步伐很慢。当初关于“圣子降临”计划的资料已经全部销毁,可就在千帆爆炸前的一刻,官锦城惊奇地发现Pony竟然还有计划的资料备份。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去思考更多,Pony的存在对他是最大的威胁,必须销毁。
当时他以为那个计划的备份只是一个插曲,可直到时一羲的出现,让他感觉事情之间隐隐有着某种因果关联,也许二十年的一切并未真正的结束。
他并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他不会为了当初摧毁1号样本这个决定而后悔过,如今再遇到,也只轻飘飘地感慨一句因缘际会,他更多的精力则是放在对于时一羲的研究上。
这才是令他真正兴奋的东西。
试想一下,一个在黑暗中孤独前行的人,在所有希望都寂灭之后,他只能靠着坚定的毅力和直觉向前走。走着走着,原本寂灭的光又重新出现了。
以一种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方式。
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需要在短时间内凭借记忆去恢复“圣子降临”计划的相关资料。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官锦城相信自己可以。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盲目的人,他有绝顶的才华、精准的判断力和持之以恒的信念,这些都支撑着他走过了那段最黑暗的岁月。那时他才不到二十岁,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信心覆灭更可怕的事情。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选择结束,死亡笼罩的阴影是那么的真实,令他也一度陷入过迷茫和彷徨。
官锦城并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他的迷茫和彷徨只积压在心里面,没有人知晓。他也曾在那么几刻濒临崩溃绝望,但是他挺了过来,不是对未来仍有希望,而是对人仍有希望。他始终不愿意去相信人的渺小与无能为力,也许是空间不对,也许是时间不对,一定是这些客观原因导致那个必然的结果迟迟没有到来。
如果那是必然会来临的时刻,他不希望自己无法亲眼所见。
如果神的光芒终将会普照大地,那么,也一定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
官锦城推开了大门,眼前是一个充盈着屏幕与仪器的巨大房间,过道上穿梭着各种忙碌的人与机器。这简直就是盗火者实验室的翻版,但是人却已经不是那些人了。
“官教授,你来啦?”一个研究人员礼貌的向官锦城打招呼。
“嗯。”官锦城点点头,“我们开始吧。”
鹰司蹲在实验室里,难得一脸凝重的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连封盲走过来都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神神秘秘的,没有任何爆炸性新闻发生,网络上关于春明市的讨论日益激化,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把所有外接设备关掉,天还是那么蓝。
宁静得过头了。
封盲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鹰司被吓得叫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瞪着封盲说:“你干嘛?想杀人啊?”
“你倒是挺认真。”封盲说,“研究什么呢?”他眼睛随意一瞥,看见了不远处几个机械悬臂之间停放的鹰司的“作业”。
那是一副机械躯干,看上去同其他机械躯干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它的玄妙之处在于内部的结构和不同以往的驱动方式。
人们为了降低机械使用成本以及达到一些工业美学的目的,在大多数的机械躯干设计上都趋向于简单化流畅化的骨架,通过与人的神经元连接从而让人自主控制身体。封盲曾经闲的无聊做过相当多这方面的设计,他的想法很多,但是他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于是就把一些图纸交给鹰司去实现,既帮助他在专业能力上进行提升,也避免他成天到晚烦自己。
鹰司的进步比他想象的快很多,他在拿到图纸的最初自己琢磨了一阵就拼凑出来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并且在里面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为了达到纯粹机械化还原的程度,他甚至动手做了很多仿真神经线埋在了机械躯干里面,精密程度远远超过封盲当初给他的设计。
“最近进度怎么样?”封盲问。
鹰司的手臂上贴了两个感应器,他来回活动着胳膊,那个机械躯干跟他做一样的动作。他漫不经心地说:“身体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数据调试还挺好的,但是我现在比较纠结头的部分。是用常规的核心主机做还是进行一点别的尝试呢?”
封盲问:“比如?”
“比如真的做一个大脑出来。”鹰司有点兴奋地说,“如果成功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人是可以完完全全机械化的呢?不是单纯换个壳子的那种,只要我们在那个大脑里植入一个意识,他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人的肉体会老化会腐烂,但是金属不会,金属可以无限循环更替。人最宝贵的也不是肉体,而是大脑的思维模式和存储内容,如果这个东西可以独立出来的话……”
“少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封盲笑了笑,走到一旁的咖啡机去磨咖啡豆。小机器人跑了过来想要帮封盲,封盲附身对他说:“我觉得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辅助型的机器人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不具备语言分析的功能,他见封盲不需要自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哭泣的符号,然后灰溜溜地走开了。
“你为什么这么对他们呀?”鹰司说,“机器做出来就是为了人服务的。”
“但我相信机器也有生命。”封盲说,“只不过生命的存在形式跟人类不同罢了。”
“你想的可真多。”鹰司嘟囔。
封盲的咖啡磨好了,分给了鹰司一杯,鹰司跟封盲在一起时间久了,竟然也习惯了咖啡因。他抿了一口,说:“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鹰司指了指那个机械躯干,“它的造价基本等同于十倍等身的黄金,这根本没有办法大规模投入生产。”
封盲反问:“那你觉得它的性能好么?”
“那当然是好。”对于自己的作品,鹰司想来不吝啬语言夸赞,“好到能够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
“概念的提出到大规模生产并投入社会使用是需要一个时间过渡的,然而在概念期间,每一个实验都是真金白眼的燃烧,不断地尝试不断地修整,最终降低成本。”封盲说,“我制造了那么多武器,但是总觉得差点什么,后来想了想,感觉是差了一点跟人的关联吧。”
鹰司说:“现代战争不需要那么多人。”
“对,但是这个世界还是需要有千帆的存在啊。”封盲说,“像杨禁他们那样的人,难道天生就要为我们这些普通人牺牲么?只要是机械,就是可以更迭的,但是人就是肉体凡胎,没了金属的躯壳,什么都不是。”
鹰司沉默片刻,问:“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一生都在制造杀人武器,研究怎么更快更多的杀人,你拥有的每一分钱都沾着陌生人的血,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
“天啊,你竟然会问这种问题?”封盲不可思议。
“怎么了嘛?!”鹰司立刻炸毛。
“没有没有,你长大了,会独立思考一些比较深奥的哲学问题了,这很好。”封盲摆手安慰鹰司,笑着说,“我有什么可矛盾的?我没有办法像杨禁那样跑到世界各地去冲锋陷阵,即便我当初加入了千帆,我也只能呆在实验室里做着跟现在同样的事情。啊,像杨禁那样虽然真的很危险但是也真的很帅气啊,哪个男人没有幻想过自己宛如天降神兵一样出现,拯救苍生于万一呢……”
“你可以不说废话么?”鹰司白了封盲一眼。
封盲说:“好吧,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事情有什么矛盾的,这对我来说才是保护更多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种种矛盾,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爆发战争。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伤亡,几次全球范围内的人类战争也牵动了科技的快速发展。当一个人手中握着枪的时候,他可以奴役没有枪的人。但是当所有人手中都握着枪的时候,大家却都不愿意做那个先开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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