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看了一会儿,就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那个人现在笑不是对自己笑,说话也不是跟自己说话,所有生动的表情跟绅士的举止都在对着另一个人,光是想到这一点,林南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三组的艺人跟段染他们五组或多或少存在资源冲突,毕竟一个公司拔尖的项目就那么点儿,给了你就给不了他。各组的大经纪也互相较着劲,比着看谁能带出公司头一号人物。
以往当然没人能跟段染争,所有机会都由着他第一轮挑。许多人难免妒忌,所以他出了事大家都是看好戏的态度。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看起来不仅没受什么影响,反而跟鲜少露面的奔云老板打得火热。魏菁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说:“今年年会真没意思,子文哥还没平时搞笑呢。”
年会上社交场面在所难免。明星们要挨个敬一敬辛苦了一整年的宣传跟经纪等等,林南也不例外。他听了何珊的,将红酒里掺了些可乐,硬着头皮说了些漂亮话,上一次喝到断片的胃如今还在隐隐作痛。
主桌就只剩下三个人了,谢绅替段染四处走动,段染自己没起身,一直坐在原位陪着祁遇白跟章弘。
很快刘铭跟武雨彤就端着酒杯敬到了他们这桌。刘铭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拎着半瓶红酒,笑呵呵地给自己斟了点儿,走到桌边举杯道:“大家今年一年都辛苦了,来年再接再厉,争取让星影再创辉煌!”
众人连声说都是刘总领导有方,武总治理有策,干了一杯杯底朝下。武雨彤特意走到林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跟他说了句辛苦了,又说:“公司会全力支持你新戏的宣发,这个你不用担心。”就像在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暗示祁遇白不再捧他也不对他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林南说不出什么,只能饮下手里这杯红酒,示意自己多谢公司的抬举。
喝了一圈,场地的灯就基本全暗,大屏幕上放起了今年的年终盘点视频。公司艺人只要是能叫得出名字的角色几乎都剪了进去,林南的新戏也不例外,有好几个片花镜头。
他盯着屏幕时,忍不住又看了眼祁遇白。那人坐在正对着屏幕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神色很平静。段染一边看,一边笑着给身边的人指着画面中的自己,祁遇白眼睛不离屏幕,头微微偏向段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林南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难道还希望祁遇白看到视频中的他时能有什么反应吗?谁都能看出来那人现在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身边的段染身上,分不出神给其他人。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望着不远处祁遇白的侧脸,为自已的不自量力感到无地自容。
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还在大屏幕上,他起身退场来了洗手间。
会所的洗手间面积不大,装修得富丽堂皇。林南来的时间只有他一个人,他站在洗手池前扑了点水到自己脸上,让自己保持清醒,又抽出一张纸来小心地擦拭脸上的水渍。
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外出现一阵爽朗的笑声,距离越来越近。林南听出是段染的声音,刚想走出门,忽然听见熟悉的两个字,略带上挑、满不在乎的语气。
“是么?”
林南浑身一颤,脚下一时没法移动。
“真的!”段染有点儿着急地喊了一声,十足的少年气,“我骗你我是那只狗,真的就是无敌尴尬,当时连导演都笑场了。”
两人走到洗手间门口看见林南,祁遇白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很快转回去看着段染,段染则朝他随意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林南蓦然转过身,打开水龙头装作在洗手。
他们似乎不怎么顾及有外人在场,却也没走进来,驻足在门口自然地聊天。祁遇白发出一点儿很低的笑声,听到林南耳中是十成十的刺耳。向来最吝啬言辞的人竟然还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重拍了呗,主人来把狗抱走了,真的是笑死了。”
祁遇白淡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里面有人,我还是出去抽吧。”
“好啊。”段染朗声道:“我也去!”
里面的人当然指的是林南。林南胃里的神经又抽痛了一下,直起身来抽了张纸慢慢擦手。
“你还是不要去了。”祁遇白的声音听上去就在两米以内,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被拍到就不好了。”
林南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种什么感觉。他无论怎么回忆,都觉得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祁遇白这样温柔的话语和体贴的思量。
“没关系。”段染笑吟吟地说:“这个会所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再说我也想抽了嘛。”
祁遇白低低地嗯了一声,接着就响起了脚步声。林南余光看到他们结伴离开,在原地怔忡了片刻失神地追出门去,意外与会所的其他客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看着点儿路行吗?”
林南抬起头来连说了三声对不起,顾不上听抱怨,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两人的背景几乎消失在转角。
室外隐蔽的角落,祁遇白跟段染两人就站在门前的一盏灯下面。祁遇白在远离林南的一侧,身型被段染挡住了大半。段染从口袋里掏出烟,先递到祁遇白面前:“抽我的吗?”
祁遇白嗯了一声,段染抽出一根给他,接着自己也拿出一根。
烟夹在指间,他还没有动作,段染就熟练地拿出打火机先为他点上了火。两个人就这么在路灯下吞云吐雾,火星明明灭灭,烟圈在暧昧的灯光里一缕缕弥散开来。
有一瞬间祁遇白的身体朝林南的方向侧了侧,林南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可祁遇白又没有看过来,只是侧身吐了点烟,像是怕熏着段染。
段染边抽边问:“一会儿能送我一程吗?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大明星说话气势总是与众不同,再给林南十年时间他也不敢跟祁遇白这么讲话。祁遇白顿了片刻,眼睛若有似无地随意看着别的地方,像是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慢条斯理地说:“你跟我说话怎么总是你啊你的。”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语气。
段染明显被他这句话弄得怔住了,反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一直叫你祁总?”
“随便你。”祁遇白夹烟的右手弹了弹烟灰,“我随口一说。”
“你到底送不送?”
“好吧。”祁遇白说,“下不为例。”
林南脑袋立刻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内里也疼得肝胆俱裂。他想起自己每每怕他不高兴,总是称他“祁先生”,至于送自己回家,更是只有那么少得可怜的一两次。他没再继续听,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到厅内,魏菁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只能说:“出去透了口气。”
魏菁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撞见段染跟祁总了呢。刚才你刚一走,他们俩就一起出去了。要我说段染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儿都不避嫌,他就这么肯定媒体都走光了,员工没人偷拍爆料吗?谢绅也是,作风真够大胆的,上赶着把艺人往人家面前送,今天才知道五组作风这么彪悍……”
她其实也是替林南打抱不平,以为是祁遇白玩儿得腻了,这么快就换了个人。
何珊幽幽地说:“他们是病急乱投医吧。”
没过多久,段染心情不错地推门进来,祁遇白却不见了人影。林南的眼神自段染进来以后就没离开过他,看着他走路,看着他坐下。看了一会儿,林南若有所思地转头问魏菁:“菁姐,我问你件事。”
“你问。”
“我是不是长得挺像段染的?”
以前他不觉得,直到今天见到祁遇白对段染的态度,他才起了疑心。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机缘巧合顶替段染接近祁遇白,也许就是被武雨彤发现了这一点。
或许祁遇白一开始目标就是段染,接受自己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又或许祁遇白就喜欢这一款的,自己只是其中不那么出众的一个。
魏菁看了他一眼,接着肯定地摇摇头:“不像,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台上有歌手正撕心裂肺地唱着情歌,一束追光打在歌手身上。台下光线不足,只能隐约看见段染跟谢绅一直在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章弘退场了,段染也拿着东西走了。
林南干坐了半晌,对何珊说:“你跟菁姐继续玩儿,我胃有点儿不舒服,先回家了。”
“啊?”何珊一脸愕然,“不抽大奖啦?”
“不抽了。”林南摇了摇头,“我运气一向很差。”
保姆车送他来了之后就回去了,林南打算自己坐车离开。可他走着走着,鬼使神差般地就走到了停车场。
他知道祁遇白应该早就载着段染走了,也许自己现在去卡尔顿还能再看上一眼。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步步往外慢慢走。
今天天上没几颗星星,天空乌黑一片,会场外面也不怎么亮。林南独自一个人穿过面积不小的停车场,还没走到最角落就一眼瞥见前面的车辆夹缝间走出来一个人。
是段染。
第29章
林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隔了这么久出来还会撞上段染。段染低着头,脚下移动飞快,却一点儿声音也没出,自然也无暇注意到不远处的林南。他不坐车,不带人,那是跟谁、在哪儿做了什么呢?
等他走出会所的大门,林南怔了怔,提步往停车场的角落走去。
跟他预想的一样,祁遇白的车就在墙壁边缘停着,车里黑得很,看不见有没有人。
很显然的,段染是从祁遇白的车里出来的,怕人发现所以没有开灯。林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走到这里,恨自己不到黄河心不死。可他又想着要是在断了念想之前能再看一眼祁遇白也好,所以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车边,黑夜里徘徊在熟悉的车前。
前排空无一人,林南视线后移,后排有个高大的身影,就静静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幸而没有衣冠不整。他转身想走,车厢内的灯却忽然间亮了。
林南脚步一顿,像干坏事被人抓包一样神经瞬间紧绷,钉在原地没法离开。左边车门匀速向外打开,祁遇白靠坐在右侧没动,显然是让林南上车。
“上来。”祁遇白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林南没动,车里的人又说:“我让你上车。”
林南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坐进了车里。只是再看一眼,林南说服自己,就看最后一眼。
祁遇白抬手按了下按钮,顶灯又倏地暗了。林南明白他的意思,这样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车里,就像段染待在里面的时候一样。两人坐在后排一时无言,林南心里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经过这一晚上的时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看见我跑什么?”祁遇白问。
“我没跑,”林南在黑暗里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祁先生应该不想见到我。”
“喔?”祁遇白像是觉得好笑,语气上挑道:“以往我不想见你你还总是主动出现,现在怎么这么懂事了。”
车里有暖气,林南裹在厚外套里的身体有点儿发热,想起自己这一个月里发过的那些毫无回音的消息,拨过的“暂时无法接通”的号码,吸了口气,慢慢说:“我以前的确做过许多不合时宜的事,给祁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但以后不会了。”
在经历了被拒绝、被忽视、夜不能寐的一个月后,再次相遇却见到祁遇白跟另一个人的亲密,林南身体里的勇气已经被今晚的一切抽走了。
车厢里静了片刻,祁遇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这样正好,我乐得轻松。”
林南心脏倏地缩紧,揪起来一阵疼,呼吸像受阻了一样。他反复在心里咀嚼着祁遇白说的这几个字,觉得舌头尖都泛着苦。他应该立刻走的,可只要他离开这辆车,刚刚这番交谈无疑就是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
祁遇白说完这句,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停车场,不肯再给林南一点儿余地。林南仿佛一瞬间缺了氧,胸口传来的疼痛逼得他用力地呼吸起来,眼圈慢慢红了。
这个车厢就像一个巨大的真空袋,有人一刻不停地从车顶抽走稀薄的空气,让车内的人感觉愈发窒息。
两人有意隔着一段距离,祁遇白听见他的喘气声,转回头看着他,抬手想动一下却忍住了。林南因为强忍着难过整个脸都涨得通红,始终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祁遇白又盯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搂了他一下,把他带得近了点,在黑暗里瞧了瞧他的脸,低声道:“你伤心什么?”
伤心什么呢?当然是伤心过往无疾而终的单恋和以后看不到头的想念。
林南耳边听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身体隔着外套感受着有力的手臂,闭了闭眼,尽量压着声音里的哽咽,说:“我没伤心。”
到了这一刻他不是要强,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狼狈。
祁遇白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心念一动,将他带到自己怀里,盯着他额头上的薄汗替他解开了外套。
林南身体一缩,本能地抬手揪着外套却被祁遇白制住。
“你不热吗?”祁遇白问。他语气仍旧关切,让林南有瞬间恍惚。
手被牢牢攥着,林南没再挣脱。既然已经接受了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默认今晚是相处的最后一晚,他心里反而没了顾及,顺从地脱掉了外套。
祁遇白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带着热度在里面的西服上流连,“我在会场里就想说,今天这身衣服很衬你。”
密闭的车厢里温度一点点升高,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只要见面都会赤诚相见的两个人默契地没再多说,彼此都很懂对方的肢体语言。他们身体慢慢贴到一起,祁遇白伸手从他西装裤里拉出衬衫下摆,手也不安分地摸进去,在他光滑的腰间皮肤流连。手掌触感微凉,碰过的地方却都热了起来。
林南毕竟深深喜欢着眼前这个人,只三两下动作就被治得浑身从骨头里泛着麻,把什么段染什么拒绝通通抛在了脑后。祁遇白的大手在他身上四处点火,一会儿覆上他的背,一会儿又从他腰间往下探,没多久就惹得林南喘息不止。
“祁先生……”林南忍不住伸手回抱住眼前的人,像溺水者一样牢牢攀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祁遇白听见他有点儿变了调的声音手下动作也大了起来,嘴唇凑到他颈边细细地吻他的脖子,一边剥开他的西服从手臂上脱下来一边把他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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