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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污(古代架空)——肉包不吃肉

时间:2019-08-30 10:27:14  作者:肉包不吃肉
  他原本想开口气人赶人的,可是墨熄在原地狠狠地瞪着他,那双犀锐的眼眸里有着令顾茫不知所谓的痛苦与畏惧……甚至还有,委屈。
  是的,委屈。
  顾茫几乎是有些无措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墨熄的眼眶已经红了。
  墨熄咬着后槽牙,隐忍着自己眼里的湿润,沙哑而倔强道:“我早已没有清白,我也无所谓清白。你赶不走我。”
  “………………”
  越听越无奈,越来越不安。
  最后,顾茫终于是服了软,拗不过他,于是叹了口气转了头,对琵琶女道:“飞天姑娘,抱歉,这里有个疯子,请你回避一下。”
  飞天姑娘求之不得,告退之后,简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遗芳阁。
  柔靡芬芳瑞脑销金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茫从露台回了房间内,抬手一合,将连通露台的木门闭拢,然后他回过身来,指尖轻动,点亮了仙鹤铜架上的烛火。
  做完这些,他径直走到墨熄面前,毫无芥蒂地破了安全距离,就这样笔笔直地,一路走到了墨熄对面。
  仅有尺寸远的地方。
  顾茫仰起脸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带着询问又笼着挑衅,呼吸一起一伏皆在两人鼻息之间。他抬手去捻墨熄线条硬朗的下巴。
  轻声道:“好了,你看看,我买的姑娘走了,都是你闹的,你满意了吧?”
  他以打量青楼陪笑女的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墨熄的脸,过了一会儿,目光移下来,又盯着墨熄淡薄的嘴唇,抬起大拇指抚过那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
  顾茫缓声低语道:“既然你这么主动,急着跑来争宠,那……我就让你再陪我最后一晚罢。今夜之后,公主,我们就各自相安,别再纠缠。”
  他说完这些话,忽然揪着墨熄的衣襟,一把将人扯过来,而后猛地亲了上去——!
  一声闷哼。
  湿润的唇瓣已噙住微凉的嘴唇,灵巧的舌头潜进口腔激烈地翻搅着,犹如蝴蝶取蜜,汲取着墨熄的呼吸与气息。
  虽然顾师兄说话语气不善,薄凉无情,但他们接吻的时候,顾茫几乎从来都是主动的,是享受的,他会用湿润饱满的唇舌去磨蹭他,会用纤密浓深的睫毛诱惑他,他紧实劲瘦的腰腹会动情地贴过来,好像愿意就此与墨熄融为一体。
  但其实仅仅也只是好像而已。
  顾茫的这种放纵,初时让墨熄误会,后来让墨熄沉醉,可到了最后,留给墨熄最多的竟是痛苦。
  墨熄还记得弱冠之夜他们第一次血肉相合,他内心犹浸蜜糖,以为顾茫也是爱他的,以为从此就可以把师兄牢牢锁在身边占为己有。
  但顾茫告诉他,那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
  再后来,他们“一时糊涂”了很多次,顾茫无数次被他欺负到失神,被他纠缠得犹如春日软水,情不自禁地在他帐笫中说喜欢他,在他怀里说愿意和他这样做,在他的凝视里说爱他。
  可是每当巫山云散,便又翻脸无情,没心没肺地说,这不过是一响贪欢罢了。
  于是墨熄一次次地得到他的血肉,几乎剖开了蚌壳内蕴藏的所有的柔软。却在这亲密无间的悱恻缠绵中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伤心。
  他一直在等顾茫相信他,一直在盼顾茫真心待他。
  可是无论他们缠绵了多少次,无论顾茫激动时哆嗦地说出过怎样的胡话,待到天光乍破,顾茫都不会承认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墨熄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爱,却可以交颈缠绵。
  为什么明明不打算过一辈子,却可以与他辗转相欢。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此刻顾茫明明已经心生叛念,却仍旧能够和自己这样无所顾忌地拥抱接吻——分明……都已经想要走了。
  分明都已经想过要离开自己,从此各为其主,兵戈相向。
  为什么还能这么泰然自若地……
  “嘶!”顾茫猛地推开了墨熄,捂着自己的嘴唇,撞鬼似的瞪着他,“你属狗的?干什么咬我?!”
  墨熄眸眶湿红,他脸上带着屈辱和愤怒、痛恨与悲伤,灯花流照,他盯着顾茫的脸,半晌才直兀兀地断出一句:“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是你自己要替代飞天姑娘留下来陪我的。”
  顾茫说完,顿了顿,还想再补些什么,可他一眼扫到墨熄面庞上的委屈。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立在他面前,隐忍着,却又胸口起伏,隐忍不住的模样。
  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其实他顾茫就真的愿意为了爽,不管不顾地和一个男人搞上床吗?他有神坛猛兽之名,拥兵无数,他难道就甘愿雌伏在一个比自己还小了三岁的男人身下,被那个男人干到涣散失魂吗?
  不是的。
  他不是因为一时糊涂而铸下□□之错,不是因为一晌贪欢而一错再错。而是因为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喜欢,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一时糊涂,有再后来的一晌贪欢。
  他的心早就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不愿认命罢了。
  顾茫看着墨熄眼眶微红的样子,叹了口气,抬起手,想摸一摸他年轻又英俊的脸:“你啊,以后要是没了我……”
  墨熄的眼眸一下子便湿了。
  他忽然克制不住自己,猛地伸手抱住了顾茫,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拥得那么深,仿佛要把顾茫的四肢百骸都拆散了藏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他的血肉锁住顾茫的血肉,这样就能把人永远地留住,不会有后来的背叛,不会有同袍相向,匕首入膛。
  顾茫在他怀里叹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想你能好好的。”墨熄的下巴抵着顾茫的发顶,紧紧拥着怀里的人,沙哑道,“你心里要有什么难过,有什么委屈,能不能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扛?”
  “你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一个人忍着……”
  “墨熄……”
  墨熄抬起一只大手,按在顾茫脑后,将他更深更深地贴入自己怀里。那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楚令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在细微战栗,于此刻慢慢地从四肢百骸中苏醒。
  墨熄抱着八年前的顾茫,像是抱着一缕终于归家的游魂。
  他闭上眼睛,剑眉低蹙,哽咽低语:“师兄……你有什么心事,都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微微僵凝,没有作声。
  半晌后,顾茫将他推开——顾茫的手抵着他的胸膛,在两人间撑开一臂的距离。
  那双黑如长夜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他,顾茫淡淡地问:“羲和君觉得我瞒了你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茫茫:你会琵琶吗?
  熄妹:不会。
  顾茫茫:你会唱歌吗?
  熄妹:不会。
  顾茫茫:来人啊把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妹给我拖出去!怎么什么都不会!玩我呢这是!
  菜包:(冒头)别鸭客官,我们熄妹会吹箫,您可以体验一下鸭!
  熄妹:……
 
 
第85章 年前的陆展星
  “羲和君觉得我瞒了你什么了?”
  顾茫问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寡淡。笑容与顽劣都收去了,锋芒与狠戾又还未出鞘, 只这样看着墨熄,像个陌生人。
  墨熄自然不能说“你是不是有意叛国而去”,于是他阖了阖眼睛,低声道:“我知道你仍对重华, 对君上多有不满, 我——”
  “别啊。”顾茫一抬手,指尖触上墨熄的嘴唇, 他盯着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三分甜腻七分危险,浮于这张脸的表面, “美人,人可以乱睡,话可不能乱讲。我如今军衔已解, 残部收监待判, 我的兄弟三日后就要东市问斩,你这时候来跟我探讨我是否对君上不满,是想累得我罪加一等,愈发万劫不复?”
  “……我从来没想要这样待你。”
  “你现在没想过, 不一定将来不去想。最难消瘦美人恩, 何况像你这么美的。”顾茫的指腹顺着墨熄的唇滑过,到他的下颌, 微微抬起来,“我不得不防啊。”
  “顾茫。”墨熄的暗沉沉的眼睛伤心地看着他,喑哑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们这些权贵,就是平时赏赐人赏赐惯了。赏珠宝哄女人,赏财权哄男人。这些都没有用的时候,就干脆把自己的真心也赏出去。我哪里敢要?”顾茫叹了口气,“人的心都是会变的,君上当年还对我掏心掏肺呢,在我为重华开疆拓土的时候,我是万万没有料到新君即位之后会这样待我。”
  顿了一顿,顾茫道:“我看不透你们这些人。”
  “包括我?”
  “……”顾茫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偏就有这种本事,他高兴的时候,一脉笑痕就能让人如沐春风,他不悦的时候,春风便立刻化作冻雨。
  顾茫抬手拍了拍墨熄的脸:“宝贝,包括你。”
  手指尚未落下,就被墨熄攥住。
  顾茫睫毛振翼,慢慢抬眼看着他:“松开。”
  墨熄却并未松,他无疑是伤心的,是绝望的,然而这些情绪愈积愈深之后,就如浊云压境,逐渐地让他周遭气场变得偏执而阴沉。
  “你要我怎么证明。”墨熄捏着他指尖的力道越来越紧,眼中跳动着明暗不定的幽泽,“顾茫,事到如今,是不是只有与你同样出身的人,你才愿意相信。是不是只有陆展星站在你面前,你才愿意倾听。”
  顾茫神色不变,淡道:“羲和君说笑了,顾某人不过贱奴一个,从来都是你们不愿意相信我,我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力?”
  墨熄看着他的脸,他惊觉顾茫此时就已与后来投于敌营的那个叛将有了一样的神态。
  敛在眼底的,已是决绝。
  此刻的顾茫,就像一个立在悬崖峭壁边的人,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堕下那万丈深渊而去。
  墨熄喉结上下滚动——原来很多事情回头看,一切都早有迹象,只是当时年轻,没有读懂真正的顾茫,以至于这些预兆着未来的细枝末节,他从前都错过了。
  他蓦地闭了闭眼睛,慢慢地松开了顾茫的手指,低声道:“……对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
  “你班师回朝那天,是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顾茫静了一会儿,笑了:“你当时自己也在前线交锋,我并非不明事理。再说了,就算那天你在朝堂之上,你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吗?”
  他在铺着蜀绣织锦的桌几前坐下,抬手斟了两杯茶。顾茫的手臂这时候还是蜜色的,线条紧绷,不似后来那般苍白。
  他将其中一杯茶推给了墨熄,自己饮了另一杯,而后道:“羲和君,这样处置我是新君的意思,不是靠你求个情就能改变的。我从来没有因为你那天未曾陪在我身边而怨恨过你,但说句实话,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墨熄道:“这道歉我不止是说与你一人的。你能让我讲完吗?”
  顾茫无所谓地笑道:“好啊,你说啊,既然你这道歉不止对我一个人,那还要对谁?”
  “凤鸣山的七万魂。”
  “……”
  “对不起,顾茫,是重华欠了你们七万座有名有姓的墓碑。”
  顾茫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睫毛微微簌动着,垂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道:“墨熄,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已经看开了。你又何必再提呢。”
  “……”墨熄看着这个泡在青楼里,叫歌女弹招魂曲的顾茫,这个所谓的“看开了的人”。
  沉默未几,他说:“你想要替他们求的墓碑,我会去为你问君上讨要。”
  顾茫原本在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闻言倏地抬头。
  不知为什么,他的神色竟微微变了:“谁让你多管闲事。”
  墨熄道:“这不是闲事。”
  顾茫一下子鼻梁上皱,面目近乎警慑的虎狼:“你听着墨熄。如今我的军队虽然散了,但他们仍都是我一手带出的,生也好,死也罢,他们与我是同一种人,与你不是。用不着你来替我出头!”
  “那是他们该有的,每一个英烈都有。你求的没错,你求不得我求。”
  几许寂默,屋内静得犹如深海死域。
  顾茫依旧瞪视着墨熄,却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了头,蓦地闭上了眼睛。这是进屋以来,墨熄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戴着的虚冷假面皲裂出了一道缝,那后面的悲伤几乎像是海潮般涌流。
  顾茫低头垂落在阴影里,轻轻地笑了:“羲和君,你说笑了。什么英烈啊……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
  “碑不碑的,蝼蚁怎配?就算立了,不过也就是个笑话,有谁会去祭奠?又有谁会去尊重?”
  顾茫细瘦的长指捏着瓷杯,望着杯中的茶水,水中的倒影。
  “立了也是一场镜花水月残砖废石,我早就不强求了。”
  “……”
  “你也不必多管闲事,这是我们贱民的事情,与羲和君你无关。”
  “顾茫……”墨熄喉头阻鲠,良久之后,他问道,“……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像现在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做。”顾茫将茶杯搁回了桌上,“乖乖地离我远一点就好。时光会磨平一切。”
  可是时光是磨不平仇恨。
  时光解不开你的心结,阻不了你孤注一掷投身悬崖。
  它只会将你销磨得愈发面目模糊,黑眼睛凋敝成了蓝色,皮肤伤痕累累,清誉毁于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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