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椰没有抬头,“好了。”
江敛当着所有人的面训他:“既然好了,为什么状态还这么差?如果不想练,可以直说。但是不要把你的天分和实力当作你挥霍的资本。”
林椰没吃早餐,本就容易低血糖,此时脑中发晕,只觉得对方的质问声令他心烦意乱。他皱紧眉头直起腰来,反唇相讥的话还没来得及冲口而出,就先眼前一暗,整个人朝着江敛的方向歪过去。
队友们皆是一愣。
离他最近的江敛亦是面露怔色,站在原地伸出手来,将人接了个满怀。
队友们先后回神,立即围上前来问:“是不是发高烧,烧晕了?”
江敛右手环在林椰腰间,腾出左手去摸林椰额头。
侧脸避开对方探过来的手,林椰掀起眼皮问:“你要干嘛?”
江敛面色淡淡,说话口吻却稍有缓和:“看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林椰想要站起来,却仍觉得四肢松软无力。索性自暴自弃,脑袋垂落抵在他肩头,轻嗅对方领口的沐浴露香味,心不在焉地答:“没烧糊涂,快要饿糊涂了。”
队友们顿觉虚惊一场,温免立刻道:“我说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原来是没有吃早餐。”
他们的练习不得不临时中止,温免去食堂替他买早餐,程迟和祁缓继续吃没有冷掉的早餐,颜常飞躺在地板上闭眼。剩下林椰与江敛两人,前者靠坐在墙边等早餐,后者去窗台边拿水喝。
教室内瞬时安静下来,竟无一人说话。
余光瞥见江敛站在窗台前喝水的侧影,以及对方吞咽时滚动的喉结,林椰脑中陡然浮现出那晚在教室中的细碎画面。也是在那个窗台上,他大汗淋漓地坐在江敛怀里,手指在黑暗中意外摸到了江敛的喉结。
仿佛是发生在昨天,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是哪只手的哪两根手指。林椰垂下眼睛,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指腹相叠轻轻摩挲而过。
下一秒,他用右手捏住那两根不安分的手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皮,抬头朝着江敛的方向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我也想喝水。”
江敛听见了,拎着水瓶侧过脸来,“哪个?”
林椰眯眼辨认片刻,抬手指向他身侧,“蓝色那个是我的。”
江敛放下手中水瓶,弯腰提起窗台边的蓝色水杯丢进他怀里。林椰握着杯身朝他摇了摇道谢,拧开杯盖仰头喝水,余光扫见江敛在自己身侧曲腿坐下。
林椰喝完水,没和对方搭话,又似才想起来一般,侧身从裤袋里摸出另一块巧克力,撕掉包装纸,低头一口叼住巧克力的小半截。
包装纸飘飘然然而下,落在江敛的手边。他捏起支离破碎的包装纸扫一眼,很快想起那数天前在教室外的楼梯上,从林椰口袋中摸出巧克力的画面。他将指尖的包装纸揉作一团,问得漫不经心:“你低血糖?”
林椰叼着巧克力点头。
江敛却不再说什么,目光落在他脸上,“巧克力好吃吗?”
林椰咬字模糊地答:“你之前没吃?”
“没吃。”知道他是在问什么,江敛神色平常,“巧克力给明让吃了。”
林椰道:“如果你要尝,下次我可以给你带。”
江敛扬起唇角,低声缓缓道: “我想现在尝。”
对方说这话时,林椰恰好仰起下巴,试图依靠活动上下嘴唇,将后半截露在空气里的巧克力吞入口中,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脸看向江敛,“这已经是最后一块了。”
江敛道:“这里不是还有半块吗?”
那边落音落地,这边林椰还未反应过来。甚至隐约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低血糖已经严重到,连咬字清晰的人话都听不明白了。
江敛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单手撑在自己与林椰之间的地板上,侧过身神色淡淡地靠过去,张口咬住了林椰嘴边悬空的那一半巧克力。
两人视线对撞,肩膀相抵,大腿紧贴,唇齿间的气息隔着一块巧克力相互交缠。
那天夜里唇齿相交的真实触感再度涌上心头。
林椰却面色凝滞。他只是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却不是脑子不好的间歇性失忆患者,他还没有忘记,他和江敛此时此刻是坐在灯光明亮的练习室里,而不是坐在黑暗中的窗帘后。
他们身后有三双眼睛,头顶还有四个摄像头。
林椰清晰地听见,自己脑中紧绷神经断掉的清脆声响。
他眼皮一跳,却见江敛已经叼着半块巧克力从自己脸前退开。林椰恍惚回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江敛咬断巧克力时发出的声响。
林椰下颚紧绷,目光环顾四周。
颜常飞仍是躺在地板上闭眼假寐,程迟与祁缓低头凑在一起咬耳朵。除去角落里幽幽摆头的摄像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林椰垂着头,目光并未看江敛,语气却不可思议:“你想退赛吗?这里有摄像头 。”
江敛道:“有什么问题?”
林椰扯开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你说有什么问题?”
江敛神色淡淡,“你能接受和别人共用一双筷子,难道不能接受和别人分吃一块巧克力?”
林椰愣住,继而思绪清晰地反驳他:“那不一样。”
江敛问:“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林椰偏头看他,眼中情绪很平静,“我不会和别人在镜头下共用同一双筷子。”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中浮起几分讽意,过往岁月中消磨掉的少年气性在这一刻展露无疑,“我不认为自己需要靠别人的粉丝和人气,才能活在这个舞台上。”
“即便是只能上一次舞台?”江敛开口。
林椰不明所以,“什么?”
江敛掀起眼皮,面上似笑非笑,目光中却含有几分锐利与深意,“即便是排名吊车尾,会在第一轮投票中被淘汰,你也会坚持你现在的想法?”
林椰满脸错愕,继而久久地沉默不语,江敛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他看不上那些被饭圈贴上“吸血”标签的吸粉手段,却又毫无能够留到最后的自信。当真正面临即将被淘汰的困境时,假如有人向他伸出手,愿意拉他一把,他的内心大概也会有所动摇。
林椰到最后也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江敛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大约从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中,江敛就已经得到了那份答案。
林椰听见对方道:“放心好了,刚才那些不会播。”
他一时语塞,甚至为自己总是轻易被对方看穿这件事有点恼火。转而又记起先前排练时,江敛那副公事公办且丝毫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心中愈发不快。
他抬头目视前方,“巧克力好吃吗?”
江敛道:“太甜了,我不喜欢。”
林椰并不意外对方会不喜欢,只轻扯唇角,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带着不满与责问:“五分钟前还在骂我跳得太差,五分钟后又要来抢我的巧克力,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敛答得平常:“你想我把你当什么?”
饶是林椰也有些始料未及,下意识抬眸却不偏不倚撞入对方深如墨潭的瞳孔里。这令他在陷入短时间内的失语中。
“公是公,私是私。队友跳舞拖后腿,难道不该骂?更何况我们私底下也没什么关系。除非,”江敛掀眸轻哂,两条长腿舒展交叠,视线轻飘飘从林椰脸上滑过,嗓音沉而淡,“你想和我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江敛:疯狂暗示。 林椰:一章结束了早餐还没来。
第二十五章 交易吗
林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的早餐来了。
担心还有人没吃早餐,温免多买了一份。队友除去林椰以外,其他人都吃了早餐。他又去隔壁教室问,把多出来的早餐送给了隔壁组的练习生。
被投喂的练习生大为感动,甚至捧着温免的手发誓:“节目组发手机那天,我一定注册小号给你投票。”
温免谢过对方回来,冲在吃早餐的林椰挑眉,“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林椰面不改色,“我和他不一样。”他扬唇笑,“他是投完自己,顺便再给你投。我是one pick你。”
温免笑得停不下来。
下午A组所有人去美容室染发。助手们忙前忙后地做准备工作,造型老师根据公演当日的服装造型,替他们挑出两个颜色,紫灰色和奶灰色。
江敛、程迟还有颜常非是紫灰组,剩下林椰、温免与祁缓是奶灰组。
等待洗头时,温免兴致勃勃地问:“这样我们三个在粉丝眼里不就是情头了?”
众人一笑而过,皆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祁缓却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老师,我能不能也染紫灰色啊?”
造型老师道:“发色除了造型上的参考,也是要看你们个人的肤色和五官轮廓。你如果要换成紫灰色,可能染出来不会好看。”
祁缓失望放手,“谢谢老师,那我还是染奶灰色吧。”
将他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林椰不由回想起那晚在窗帘后听到的声音,心中翻涌出一点微妙情绪,视线忍不住越过挡在中间的颜常非,朝对方身后的江敛看去。
恰好江敛也投来目光,两人视线无声无息地撞在一起,林椰动作微顿,想要收回目光,却见江敛遥遥隔着颜常非,朝他轻描淡写地勾唇。
林椰没有笑,倒像是临时起了较劲心思般,朝着江敛的方向回以一个挑眉。
眼见对方唇角笑意渐渐敛起,又恢复到神色平常的模样时,林椰莫名心情舒畅。
下一秒却又发现,对方面上毫无笑意,眼中却缀着浅淡而零碎的兴味盎然,仿佛早已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他微微一愣,最后选择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背影留给对方。
六人抹染发膏的时间相差无几,却因为发质不同,导致上药水和染发剂的时间都不一样。
林椰发质太好,头发不易上色,花在美容室里的时间也是最长。队友们染完头发陆陆续续离开,唯独剩下他坐在美容室里昏昏欲睡。
中途造型老师来看过一次,从镜子中瞥见他眼皮耷拉的模样,笑着道:“时间比较久,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林椰抬眸扫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大概还要多久?”
造型老师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钟上看,“食堂晚饭你肯定是赶不上的,打个电话叫队友帮你留一份吧。”
林椰刚要点头,转念又记起手机早已上缴,开口道:“我没有手机。”
造型老师神色了然,“那我帮你打。”
林椰不明他话里意思,想要出言阻止,却见对方已经手快按下通话键,手机屏幕跳转到等待接通的页面。
数秒时间后,电话被人接通了。造型老师站在他身侧,按下扩音键,不等对方开口就道:“你们组有个小朋友头发还没好,食堂马上要关门了,你叫人替他带份晚饭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浅浅的电流声中淌出,带着同样熟悉的冷淡口吻:“谁?”
“是叫——”造型老师稍稍卡壳,弯腰翻出林椰腰侧的名字贴扫一眼,“叫林椰的小朋友。”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两秒,挂掉电话前,简短道:“好。”
造型老师收起手机,打趣林椰道:“听得出来电话里的人是谁吗?”
林椰想了想,主动问:“是谁?”
“是江敛。”造型老师戴上手套翻看他的头发,“我以前替他做过几次造型,跟他关系还不错。”他摘下手套,打着哈欠朝门外走,“你可以先睡一觉,睡醒以后晚饭也就差不多到了。”
林椰点头说好,看着那扇门在眼前打开又关上,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缓缓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睡醒,才发现身后的沙发上凭空多出一人来。那人戴着棒球帽,低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只需看一眼,林椰就能认出来那是江敛。
大约是听见动静,对方掀起眼皮,“醒了就吃饭。”
林椰伸手去拿旁边椅子上的饭盒,“晚上还练习吗?”
“不练。”江敛放下手机靠进沙发里,“晚上宿舍有突击拍摄环节。”
林椰瞬时明白过来,江敛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多半是不喜欢被拍到私底下生活中的模样。
他佯作遗憾,面上却无太多失望,语气更是极其随意:“我又完美错过了一次上镜的机会。”
江敛骤然起身,走到林椰身后停下,帽檐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落下小片阴影,“上镜也不一定会播,不需要抱太大期望。到时候正片出来,镜头多的永远都是公司送钱多的。”
林椰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自然也是知道这样的选秀节目不可能性做到绝对公平。他赞同江敛的话,却并未多说。
只仰起头来,望向自己头顶上方江敛完美的下巴弧线,“你也是吗?”
江敛站在他身后,没有穿羽绒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言简意赅地答:“我不是。”
林椰想起练习生之间口口相传的流言,当中提到次数最多的就是,江敛的经纪公司不送钱,节目组也不敢剪掉他的镜头。
他仍在走神,江敛却骤然俯身。
林椰始料未及,维持仰头的姿势没有动,心脏陡然漏跳一拍。
对方的脸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擦到他的鼻梁。棒球帽遮掉头顶的灯光,视野里若明若暗,看不清晰。
沐浴露的香味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的嗅觉缠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闭眼就能看到湛蓝悠远的海浪。
林椰嘴唇微动,一句话滚落至嘴边。
江敛偏开头,恰好与他的脸错开。阴影从视野中偏离,光线倾泻而下。他听见江敛说:“你再不吃,就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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