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易雪逢已经命不久矣,但是即使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却依然掩不了他眉目间的艳丽和惑人。
还是个孩子的清川君跪在他面前,满脸焦急地想要扶他离开:“君上,他们已经从虚无之地过来了,说是为了你身上的灵物而来,我们快点走吧。”
易雪逢恹恹抬眸,轻声道:“走去哪里?”
清川满脸茫然:“哪里都可以,再待在这里,您会死的!”
易雪逢轻笑了一声,轻轻抬起手在他眉心弹了一下,只是道:“你啊,要好好活下去。”
清川一怔,接着整个人飞快失去了意识。
易雪逢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清川好好活着,只要宁虞还记得一日,他就不敢杀清川。
易雪逢看着患得患失的宁虞,半晌才摇头:“没有。”
宁虞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抓住易雪逢的手放在自己眉心,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易雪逢情绪难平,不想再哄他玩,偏头轻声道:“做什么?我想回去休息了。”
宁虞依然抓着他的手,还轻轻晃了晃,就是不说话。
易雪逢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回想起方才那些话,有些古怪地看着像是个孩子似的宁虞。
他试探着屈指,在宁虞光滑的眉心轻轻一弹。
下一瞬,宁虞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欢天喜地地抓着易雪逢的手不愿意松开了。
易雪逢:“……”
易雪逢原本还想骂他几句的,但是见他这副样子,再多的呵斥却出不了口,只能强行咽下去,闷头被宁虞拉着手往外走。
回到住处时,切云他们已经不在,大概是去其他地方抓宁虞了。
易雪逢浑身潮湿,将宁虞安置在了房中,就自顾自拿了套衣服去后院的温泉沐浴。
因住处靠近炎海,所以地下水都是温热的,一道道竹节穿到对面的小山上,泉水潺潺顺着竹节流到了温泉中。
易雪逢将湿淋淋的衣衫脱下,整个人没入温泉中,浸泡了一会便趴在岸边光滑的石头上闭眸小憩。
不过片刻,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缓慢张开眼睛后,就瞥见了蹲在他面前的宁虞。
宁虞浑身湿透,额前的碎发还在不停滴着水,他对上易雪逢的眼睛,扯了扯袖子,道:“湿的。”
易雪逢再次闭上眼睛,没好气道:“活该。”
活该的宁剑尊没有听出来易雪逢语气中的拒绝,竟然直接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
易雪逢无意中看了一眼,立刻闭上眼睛,怒气冲冲地背过身去,怒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宁虞正在除发冠,疑惑道:“沐浴。”
易雪逢道:“我先沐浴好了你再来!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没听到吗?!”
宁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傻,“哦”了一声,将发冠扔在一边,直接抬脚进了温泉中。
易雪逢:“……”
易雪逢磨着牙阴测测地回过头:“宁剑尊,你是听不懂人话?”
宁虞学着方才易雪逢的姿势趴在巨石上惬意地闭着眸子,闻言含糊道:“能的。”
易雪逢气个半死,看到他这么惬意的模样,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手按在水面上,想要从经脉中调出一股寒意将整个温泉连带着宁虞都冻住,但是谁知他换了身体后,原本伤势严重的经脉竟然重新变回了他未受伤之前的经脉,连一丝寒意都没有了。
易雪逢尝试了半天,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再也不能用寒意将水冻成冰的事实,这也便说明日后的朔日他就不用为伤势所烦恼了。
易雪逢有些欢喜,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经脉中温暖的灵力流动,眸子轻轻弯了起来。
宁虞见他突然笑了,还以为是对自己笑的,朝着易雪逢伸出手,想要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来。
易雪逢却又瞪了他一眼,湿漉漉地爬上岸去,胡乱披了件衣衫,直接跑了,一点也不怕醉酒的宁虞会溺死在温泉里。
折腾了一天,易雪逢觉得浑身疲倦,草草将身上的水珠擦了,换了身中衣便躺到了榻上,没一会就闭眸睡了过去。
宁剑尊沐浴过后,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披了件衣袍再次从窗边翻进了易雪逢的房间里去,并且还胆大如天地钻到了易雪逢的榻上。
易雪逢睡着时一切都靠着本能行事,宁虞钻到他被子里时他循着熟悉的气息,身体几乎立刻就朝着宁虞蹭了过去。
他本能地想要去抓宁虞的衣襟,但是摸了两下却只摸到了光滑的皮肤,并没有寻到他想要的衣襟,便退而求其次地抓了散落在他肩上的一缕发丝。
宁虞双臂抱着他,将他揉到自己怀里,心满意足地打算睡觉。
易雪逢大概是被勒得有些做噩梦,没一会抓着宁虞头发的手猛地一施力,竟然拽掉了宁虞的几根头发。
宁虞:“……”
宁虞揉着头半天,才继续闭眸睡去。
片刻后,他头发又被拽掉了好几根。
即使醉如宁虞,也明白了这个危险的地方根本待不得,但是他又不想离易雪逢太远,纠结半天才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小心翼翼地将易雪逢从自己怀中扯开,从一旁柜子里翻了个被子铺在地上,孤身跑到地上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宁直男虞。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第79章 不配
翌日一早, 易雪逢起床时,看到地上睡得正熟的宁虞,沉默了许久。
切云已经准时在外面敲门叫他起床,易雪逢扶着额头沉思了许久, 才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一打开门, 切云和三只兽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 看模样是追杀宁虞追了一夜没睡。
易雪逢看了看正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切云, 沉默了片刻才轻笑一声, 道:“一大清早的, 聚在我这里做什么?”
他一出声, 四人顿时一激灵,全都清醒了。
切云一把将自己怀里的九尾狐甩出去, 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到了易雪逢身边, 眼巴巴看着他:“爹,昨晚你去哪里了?是不是被宁虞抓走了, 啊?有没有伤到?”
易雪逢笑道:“没有, 不必担心。”
切云不相信,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三只兽凑在一起像是蚊子一样窃窃私语,易雪逢微微挑眉,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还要当着我的面咬耳朵?”
九尾狐和雪鸮当机立断直接将螣蛇给推了出来。
螣蛇:“……”
螣蛇被推了个踉跄,险些一头撞在易雪逢身上,他稳住身体, 回头瞪了两只兽一眼,才转过来,像是刚出阁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着对易雪逢道:“还是主人原本的脸比较顺眼。”
软软糯糯的,看着十分柔弱可欺。
易雪逢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余光扫了切云一眼。
切云横了螣蛇一眼,道:“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爹怎么样都好看,需要你挑三拣四?”
螣蛇立刻闭嘴了。
切云几句话将三只兽给怼走,看四下无人了,才抱住易雪逢的手臂,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道:“爹,我们走吧。”
易雪逢被他抱住,身体微不可查地一抖,他道:“走?走去哪里?”
切云并没有发现易雪逢的异样,他掰了掰手指,道:“走去哪里都可以,寒淮川、昭阳城,知秋岛也可以,只要不在蛮荒,哪里都行。”
易雪逢不着痕迹地推开切云的手,抬步走到台阶上坐下,道:“蛮荒哪里不好吗?为何要走?”
切云有些急了,他跑过去坐在易雪逢面前,紧紧挨着他,忙道:“你不是说等报了仇就要离开蛮荒吗?现在牧雪深已死,宁虞同当年事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杀他,但是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啊,如果你真的要杀清川君,我现在就可以去杀了他。爹你现在已经不是魔修了,道魔殊途,我们应该要快些离开的。”
易雪逢偏头对上切云的视线看了许久,才轻声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已杀了牧雪深?”
切云一怔。
易雪逢又轻柔着道:“宁虞同当年没有关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切云直接被问住了,愕然看着易雪逢不知要如何回答。
易雪逢道:“回答我。”
切云僵了半天才闷声道:“螣蛇……和我说了,说你当时是去寻牧雪深,而后来我们进去的时候,牧雪深已经没了踪迹,这才推测出来的。”
易雪逢漠然看着他。
切云道:“宁虞……如果宁虞真的是当年罪魁祸首,你昨晚就会杀了他,而不是会乖乖跟着他走。”
他偷偷抬头看了易雪逢一眼,对上易雪逢冷漠的视线,眼圈一红,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爹,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切云声音带了些颤音,“怀疑当年罪魁祸首是我吗?”
易雪逢轻声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切云哽咽道:“真的不是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你死,切云也不会!”
切云泫然欲泣,若是换了平时易雪逢早就温柔地去哄了,但是现在他看着那张令他心疼不已的脸上流露出悲伤之色,却已没了任何想要安抚的念头。
切云怯怯地扯他的袖子,可怜道:“爹……你说句话啊。”
易雪逢深吸一口气,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具躯体,是你和临樊从牧雪深手中夺回来的吗?”
切云怔了一下,似乎还想要再掩藏,易雪逢又道:“现在牧雪深已死,你隐瞒这个还有什么用?”
切云犹豫了一瞬这才讷讷道:“是,你死在诛魔阵时蛮荒引起了骚动,我们在蛮荒逗留几日,临樊无意中得知有人妄图逆天改命夺舍灵体,带着我去寻到牧雪深,将其重伤后得到了那具躯体。”
易雪逢道:“然后呢?”
切云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害怕地垂下眸子:“你……你不是说只问一个问题吗?”
易雪逢:“……”
易雪逢险些被他气笑了:“我的身体,难道我自己还没有权利知晓吗?若是林临还没飞升,我肯定把他抓来揍一顿,你也是,怎么能任由他这般胡闹?”
切云不敢说话,看易雪逢气得满脸怒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讷讷开口了:“那爹不会再怀疑我是罪魁祸首了吧?”
易雪逢气得直接打了他头一下,怒道:“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还敢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切云被打了头有点疼,傻兮兮地笑了笑,见易雪逢不打算再追究此事,他一把抱住易雪逢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那爹不怪我了,咱们就离开蛮荒吧。”
易雪逢这回没再躲开他,没好气道:“除了蛮荒我能去哪里?其他地方还有我熟识的人吗?”
切云忙道:“寒淮川也成啊,那里是临樊的地盘,而且是个人都知晓你是寒淮川小仙君,日后长大了那整个寒淮川都是你的,你不回去难道要等着别人篡位不成?”
说到这个,易雪逢这才想起来夜芳草跟着自己过来了,那现在这副面容有些难说清楚,他抬起手使了个障眼法将自己变回林浮玉的面容,道:“我现在不打算回去,先探探清川再说。”
切云道:“那种小人,直接杀了了事,不必再探。爹爹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易雪逢被他闹得受不了,按着他的额头让他不要粘着自己,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让我回去?”
切云被推开,扑腾了两下坐稳后,才不高兴地道:“我不喜欢宁虞,他对你图谋不轨!”
要再待在这里,他爹迟早被宁魔头给吃了。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笑道:“当年我对他图谋不轨时,也没见你这么排斥啊。”
切云有些急了:“那不一样的!”
当年易雪逢说是爱慕宁虞,但是切云从根本分不清楚他对宁虞的到底是自小到大的依赖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慕,再说当时的宁虞已经修了无情道,连一丝感情都不动,更何况是接受同为男子的爱慕之意。
当年在蛮荒中,易雪逢成日无所事事,连玉映殿都出不得,切云也怕他憋出病来,再加上像这种根本没有结果的事,切云也就随着易雪逢去了。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那该死的宁虞很明显无情道已经破了,而且还变得更加混账,简直让人不堪入目。
在切云看来,宁虞当一个好师兄对易雪逢百般照顾是件好事,他举双手赞成,但若是那纯净的师兄弟之情双双变了质,他就有点不能接受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
切云:“他配不上你!”
易雪逢:“……”
易雪逢古怪地看着他。
切云已经将话说出口了,索性也懒得再遮掩了,直接道:“他这人脾气暴躁又爱骂人,平日里也不会那风花雪月之事,连句情话都不会说,哪像爹爹你,人温柔又儒雅,啊,反正我爹的好切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那宁魔头根本配不上你!”
易雪逢:“……”
易雪逢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切云心中这么好,神色很是复杂,他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推门声,两人回头一看,宁虞正单手扶着门,浑身杀意地看着切云。
切云:“……”
切云看了看满脸“取你狗命”的宁虞,又看了看有些呆滞的易雪逢,沉默半天才突然哀嚎一声抱住头:“爹啊,他怎么会在你房里?!”
易雪逢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切云几乎要崩溃了,完全不想相信:“难道说他对你……啊!”
不敢想,脑袋疼!
宁虞懒得听他说一些有的没的,直接浑身杀气地走上前,一把揪住了切云的小辫子,阴测测道:“方才你说什么?我配不上他?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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