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小可应该是在戴良遇害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线索,但她隐瞒了下来,用以和其他人交换信息。
方里他们白捡了一个线索,听墙根听到了那双杀死戴良的手上戴着一对玉镯。
等小可等人离开,他们才从假山后面出来。
“鬼是阿雯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但是它为什么选择攻击戴良呢?”朱易乘思索道。
“也许他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方里说,“还是先到后院去看看吧。”
这里离后院已经不远,石子路向前延伸,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穿过回廊就能来到后院。
后院有一扇门,用铁栓轻轻栓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方里等人猫着腰就进来了。
也许正是因为桂先生喜静,这偌大的后院,连个仆人的身影都见不着。
此时太阳将将落山,院子里光线暗了下去,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人脊梁骨直往上爬。
刚进来,朱易乘就开始后悔,扯着方里的衣袖问能不能明天早上天亮了再来。
方里还没说话,赵小彤已经开始嘲笑道:“朱易乘,你干脆去画几张符,在脑门儿上贴一圈再进来得了。”
朱易乘瞪着她,理直气壮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要会画我早画了。”
余佳曦一个劲儿拉开两人,打断他们的拌嘴。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走动声,几人一时都屏息凝神地看向前方。
屋里的人点亮了烛火,片刻之后,从紧闭的门里,传出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唱戏的人穿着戏服,消瘦的身形被烛火投映在窗户纸上。
他唱着唱着,唱到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听到这句,方里才反应过来,这正是牡丹亭的唱段。
在屋内那人唱出这句之后,肉眼可见的,几人都看见他投在窗户上的影子发生了变化。
那道人影,从肩颈部分鼓出来一块。就像是有一个人从他身上钻出来了似的。
那第二道影子并没有完全脱离出来,而是趴伏在下面那人的身上,就像是两个人长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这幅画面太过诡异,唱戏的好似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而是继续舞动着衣袖,兀自唱着那哀婉的戏文。
后院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方里在心里暗叫不好,他们进来的时候虽然关了门,但是那门栓是从外面拴上的。
他们刚刚没来得及细想,就拉开门栓推门走了进来。现在进来的人肯定已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果然,进来的是管家,推门进来后,管家脚步微顿,深深地皱起了眉。
方里等人躲在暗处,虽然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发觉,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如擂。
万幸的是,管家只是四处张望了一圈,便抬脚朝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歹是逃过了一劫。
四人松了口气,赵小彤拍拍方里,用口型无声地说道:“我们溜吧。”
方里点了点头,于是他们怎么进来的,又反方向挨个猫着腰撤退。
前面的人跑得太急,从包里掉出来个东西,方里抬脚的时候刚好踩到。
那东西有些绵软,他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个巴掌大的布娃娃。
他正好奇这是谁的,便见余佳曦频频回头,神色慌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方里晃了晃手里的娃娃,问道:“这是你的?”
“对。”余佳曦松了口气,伸手接了过去,这个娃娃应该是她十分珍重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方里觉得她此刻的眼神有些闪躲。
可也只是一瞬,她就恢复了正常,客气地对方里道了声谢。
从后院退出来的时候,方里扭过头,又朝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屋内烛火微晃,两道影子投在窗户上,一个是桂先生,一个是管家。
先前那叠生出来看着十分畸形的影子,像是一场幻觉,已经消失了个干净。
第75章 夜半来客
一路跑回院子,朱易乘才停下脚步,撑着墙平复呼吸:“呼……吓死我了。那影子是个什么东西啊?桂先生难不成是个奇行种?”
“什么奇行种,”赵小彤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猜测道:“也许就是被鬼附身了。”
话虽这样说,方里却还是保留怀疑。
“那个管家也有问题,”方里回忆道,“他走进后院的时候,看得出来腿脚很利索。”
他始终记得,管家走进屋子后,窗户上的影子就恢复了正常。
老管家已经很老了,那么他会不会是当年阿雯那件事的知情人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吃晚饭的时候,方里多看了管家几眼。
老管家头发花白,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看起来,管家并不知道他们几人傍晚溜进后院的事。
方里尽量避开和他对视的可能,在扒饭的间隙观察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他总觉得这位老管家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可仔细看去,又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
这种感觉和当初在天神镇的时候木槿和傅泽仁给他的感觉又不大一样,木槿他们身上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违和,因为他们曾经都是真正的人。而老管家身上,毫无半点人的气息,方里可以确定他就是一个npc,并且还是一个令人不太愉悦的npc。
他正想问题想得入迷,旁边传来一阵脆响。
小可一脸慌乱地站起身,她刚刚只是觉得桌上的琉璃杯特别好看,忍不住就想上手摸一摸。
结果在起身之际,衣袖将面前的碗碟全部扫落在地。
碗一下就摔成了碎片,汤汁也溅了她一身。
小可面露尴尬地站在旁边,直到老管家贴心地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块手帕。
“小姐,请跟我到这边来收拾一下。”
他对着里屋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里有一块屏风。
屏风上画的是四大美人图,不知道是出自哪位画师之手,把四大美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神韵画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画中的四位美人就要从画上走下来似的。
只是看了一眼,小可原本拒绝的说辞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
“好的,麻烦了。”
她跟在管家的身后离开了大厅,其他人只当刚刚那是个不以为意的小插曲,在管家带着人离开后,继续享用桌上的美食。
朱易乘也在吃,中午他还因为老管家的视线食不下咽,晚上他就被可口的饭菜打回了原形。
“你怎么不吃了?”见方里放下筷子,朱易乘抽空问他一句。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方里扭过头看向他,欲言又止道:“算了,没什么,我吃饱了。”
刚刚老管家递手帕给小可的时候,方里终于发现了他身上的违和之处。
别的部位都看不出来问题,因为最违和的是老管家的那双手。
一个人,上了年纪,脸上的皮肤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这样一位老人,手却像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样皮肤白皙嫩滑不见一丝褶皱。
方里在心里把老管家划进危险名单后,小可回来了。
她看上去除了有点心不在焉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方里还注意到,她坐下的时候,动作有点僵硬,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活动过身体似的,膝盖一弯甚至能听到咯嘣咯嘣的骨头脆响。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回屋洗漱睡觉。
朱易乘端着水进门的时候,眼尖地瞥见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摸黑溜了出去。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方里,方里了然道:“估计是出门找线索的吧。”
这次副本里老手多,看天黑了就想着出去转转或许能发现什么。
“我们不去吗?”朱易乘问。
方里挑眉看向他:“你想去?”
“算了吧,”朱易乘一屁股坐在窗边,“我不想。”
再说傍晚的时候不都看到了么,影子有问题的是桂先生,等天亮了,从桂先生身上入手调查就行。
方里坐在床边思索了片刻,随后起身,从包里翻出前一天晚上得到的字条。
“口中有口难开口,话没出口家中走。”他把字条上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
朱易乘在边上懒洋洋地说道:“这句话说的就是阿雯和书生吧,也许阿雯上吊自尽后鬼魂一直在等着书生回来。”
方里唔了一声,这么解释,确实也有几分合理。
“睡觉吧,你进来后就茶饭不思的,我都没你着急。”朱易乘伸手过来在方里腰上摸了摸,“你要是瘦了,回去之后沅哥还不得怪我。”
提到谢柏沅,方里就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
他心急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谢柏沅,他想早点见到那个人。
谢柏沅身体不太好,如果可以对列车许愿,他希望自己的爱人可以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正如他当初在水神村许下的愿望一样,当时他希望的是谢柏沅永远不受伤。
所以说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变得“贪心”。
临睡前,朱易乘还在说,要是半夜里又发生了什么,方里一定要把他叫醒。
方里嗯嗯啊啊地应着,刚合上眼,就听到身旁传来小小的呼噜声。
“……”这熊孩子平时看着胆子是最小的,真正进了副本,却是神经最粗的。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傻人有傻福。
方里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两人身上的被子盖好,闭上眼睛很快也陷入了睡眠当中。
深夜,外面又刮起了大风。
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格外早,寒风吹过,洁白的雪从天上落下来,一片一片地堆积在地上。
雪是极端的,它看似洁白无瑕,实则却最能藏污纳垢。
方里打了个颤,硬生生被冻醒。
他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双眼迷瞪地看向周围。
很奇怪,他这会儿好像回到了视力恢复之前,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视觉被干扰的同时,他的听力就显得尤为敏感了起来。
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但又和寻常的脚步声听上去不大一样。
很快,方里就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一个人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他们房间外面停下。
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冷风强势地灌进来,方里整个人都抖了抖。
他似乎看到屋子外面是一片白芒芒,雪厚厚地积了一层。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对方消瘦的身形。
那人像是将外面的冰雪带了进来似的,房间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
方里努力睁开眼,他觉得自己应该叫醒朱易乘的,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全身无力,上下眼皮打架打得难舍难分,眼前的景象让他分不清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房间里有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
那人背对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细细地对镜描眉。
第76章 人脸
戏服,白色的戏服。
那人背对着他给自己上完妆后,起身在铜镜前伫立良久。
眼前的画面朦胧得像是一场梦。方里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只能看到那人曼妙的身姿,却看不清长相。
杜丽娘这个角色,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所以戏服通常也都是白色或者浅粉色的绣花帔。
难道面前这人正是扮演杜丽娘的阿雯?
他知道有一种说法,上吊死的鬼,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它们要留在死去的地方,日复一日重复自己死前经历的事。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视野里那人却突然转过了身。
看不清五官,但是光看轮廓也能看出那人长得十分秀气。
她——或者该说是它,正朝着床的方向走来。
它像是没有看到床上窝着两个大男人一样,在方里的瞪视下,在床边坐下。
方里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感觉自己身上似有千斤重,很快,他便在这种诡异的负重感中沉沉睡去。
这次一觉睡醒,天还没亮。
朱易乘比方里先醒过来,他先是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准备去茅厕放个水,结果无意间瞄了眼墙壁,整个人猛地一激灵。
“卧槽,”朱易乘开始拼命地把裹在被子里的方里挖出来,“小方?方里?”
方里被他拽起来,眯着眼睛喉咙里含混地“嗯”了一声。
朱易乘还在叫魂:“方里,方里!你快看看墙上,有好多脚印!”
脚印?
他这一嗓子终于把方里的神志喊了回来,顿时,雪夜、戏服、阿雯等等词汇潮水一般涌进他的大脑。
方里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梳妆台上也空无一物,只有因为许久不被人使用而蒙上的灰尘。
然后他就看到了朱易乘说的,和床正对着的那面墙壁上的黑色脚印。
这些脚印毫无规律地分布在墙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一个人穿着鞋子在墙面上不停地走动似的。
可是正常人怎么能无视地心引力在墙上走呢?
朱易乘盯着那些脚印,背上发毛:“我看看……你觉不觉得,这些像是一个男人的脚?”
确实,那些脚印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厘米长,是男人脚的正常大小。
朱易乘还在摩挲着下巴思索道:“看上去好眼熟啊……”
方里抿着唇没说话,片刻后,他在朱易乘的注视下脱下自己右脚上的鞋子,往墙上的脚印一怼。
完全吻合。
朱易乘当下一句卧槽就骂了出来。
他慌慌张张后退了两步,搂着床上的枕头骂道:“你不会半夜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方里也骂:“卧槽,我要是被附身了你还能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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