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叹了口气,在他身旁的空位处躺下。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许久。
第二天早上,徐简是被隐约的锅碗碰撞声唤醒。
他坐起身来,发现身上搭着冰丝柔软的凉被。
那孩子……
徐简揉了揉太阳穴,起身下床。
因为这一次是强行入幻境,徐简的元神颇有些耗费,再这么呆下去,对两人都是致命的损伤。
本以为邬临寒还要继续装聋作哑,但徐简下楼的时候,意外发现桌上有两份早晨。
今天有客人要来吗?徐简还在疑惑。
邬临寒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了两杯牛奶。徐简的狗鼻子非常灵敏地嗅到了其中一杯放了美味。
“蜂蜜!”
他溜达到桌边。
邬临寒面色没昨天那么阴沉,不过也仍旧没看徐简一眼。把带了蜂蜜的牛奶放在一份煎蛋旁边后,就自己坐到另一边吃起来。
徐简很自觉地坐下开动,倒从来没想过会在幻境里吃到邬临寒亲手做的饭。蜂蜜牛奶实在是绝色,煎蛋也做的很有质感,徐简吃了两口,看到旁边桌上摆放整齐的小书包。
“你还要去上学啊?”徐简问出声。
邬临寒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应他。
徐简心中暗道,这小鬼还真机灵。他肯定是知道,一旦回应了徐简,就会被从幻境中拖出去。
他是故意的。
“在上小学吧?几年级了?”徐简继续聒噪,反正邬临寒没把他踢出去,他有很多机会。
“你长高了啊,得有六岁了吧?六岁……上一年级?喂,其实你之前就感觉到我了吧?……”
徐简喋喋不休,烦死个人。但邬临寒,从小时候就可以看得出他忍耐力惊人了。他仍然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看得出这两年也接受着良好的教养。
早上七点,邬临寒叔叔派人准时来接他。
邬临寒换上校服带上书包出了门,不过他依然拒绝了黑色的轿车,选择自己走路。
帝国小学没有什么特别,但徐简发现,邬临寒被人刻意忽视,似乎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邬临寒的位置是在第一排,他一个人坐。美术课的时候后面的小朋友没有带水彩笔,着急的哭起来。邬临寒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彩笔给他,但那个小朋友并不敢接,宁愿被老师点名站到教室外面去;
上课古地球文课的时候老师提了一个问题,全班只有邬临寒一个人举手,但老师像是没看到他,点了几个同学起来回答。
“看来大家都不知道正确的答案呢,现在老师来讲解一下……”
邬临寒至始至终都端正地举着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默默地放下手。
徐简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的滋味真不好受。
下课后同学们去外面玩儿,邬临寒自己坐在位置上做作业。
“你啊,不出去玩吗?”徐简在他的课桌前蹲下。
小学生的课桌都很矮小,徐简蹲在前面,遮蔽了大多的光,在练习册上投下阴影。
邬临寒换了个角度,依然无所察觉的模样。
被刻意忽视的徐简感觉很不好受,但他是成年人,懂得自我调节,于是翻开一本数学练习册试图看看星际时代的小学生题目。
“2块钱一瓶啤酒,4个瓶盖换1瓶,2个空瓶换1瓶,问10块钱可以喝几瓶……”
徐简挠了挠耳朵,算了十多分钟,写了个9在上面。然后他又往后面翻了几道题,只觉得这些题越来越变态。把数学练习册放回去,又拿了一本外星语来看。
一天下来邬临寒自己学习,徐简自娱自乐,倒也过去了。只是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的时候,徐简看到他之前做的那道数学题被打了个大大的红叉。老师在黑板上敲黑板:“这道题我们幼稚园大班就讲过了,这是古地球时代的题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么简单的题现在都有人要算错……”
徐简:“……”
不过是他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刚刚邬临寒好像笑了一下?但等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邬临寒还是那张麻木脸。
有一点令徐简好受的是,学校里没有人再敢欺负邬临寒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四岁时那件事的影响,人们对他有明显的畏惧。
这天放学回家,路上有一几个高个子孩子在围着一个小个子打。
“听说你还想用‘召唤兽来对付我们?呵,真是笑死人了!现在我们揍你了,你的召唤兽呢?哈哈哈!可怜虫,这种小广告也会相信!呸!”
大孩子们打的很狠,小个子快被打的没声音了。
听到召唤兽三个字,徐简的眼皮跳了一下。
不会吧……
徐简猜测过,邬临寒六岁这个阶段同样有令他难以忘怀的事情发生,否则邬临寒不会执着地留在这里。
但他万万不敢猜,邬临寒的童年会与自己有关。
他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邬临寒六岁那年,自己出狱七年,似乎正好,干起了召唤兽的营生。
……他只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邬临寒背着书包走过去,稚嫩的声音开口喊了声:“喂。”
那些高个子孩子回头看见他,愣了几秒,随后,全都迅速地跑开了。
“呜呜呜……”小个子趴在地上可怜的哭着,邬临寒递过去一块手帕,对方刚要伸手接,抬头看到他的脸,顿时吓得赶紧爬起来离开。
那逃跑时的惊恐慌乱,比方才被欺负是还要更胜。
这是一个夏日夕阳的傍晚,河边柳树成茵,蝉声疯嚷。
邬临寒在原地站了片刻,漆黑的大眼睛里有些许受伤和疑惑。徐简正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看到一个比他还要高半截的虚白影子站在他旁边。
是十七岁的邬临寒。
“!”徐简睁大了眼睛,“你这家伙!”
十七岁的邬临寒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过去,站在六岁的邬临寒旁边,融入了进去。
徐简很气愤,但他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去小邬临寒的身体里把大邬临寒强行拽出来。
这家伙是故意的。
只见小邬临寒低头看见地上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弯腰捡起来展开。虽然才六岁,但邬临寒学习天赋很好,他甚至已经能看懂部分古地球文字。
那是一张十分老土的广告宣传图,图上画着一只有点像熊的动物,平头白发银披风,抱着膀子,漆黑的眼珠子严肃的瞪着,旁边还配了几行广告语。
「有困难,找平头。平头召唤兽,你身边的好朋友。全星际独此一家,请认准平头标识。咨询电话请拨打xxxxxxx」
徐简捂住了额头。
不妙,不妙……
邬临寒白嫩的小手将皱巴巴的广告纸翻过来,背面写着业务范围。
「主营:**,**,上门讨债,保镖护身等一切打架相关的活动。(报酬:视任务难度而定可面谈)
副业:陪伴宠物(报酬提供吃住帮忙梳毛就行)」
广告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信息,看起来十分的不靠谱。
邬临寒的手指在陪伴宠物上摸了摸,稚嫩的小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耳边是大人呼唤河边玩耍小朋友回家的声音,小朋友们跑过邬临寒身边时,动作都不由快了许多,战战兢兢的很。
河岸上只剩下邬临寒一人,他把那张广告纸扔进垃圾桶里。
幻境画面一转,应该是过了两天,同样是邬临寒放学回家,又看到了那天被打的那个矮个子。但是这次矮个子看起来很高兴,身边还有几个小朋友围绕着他。
“威威,听说你把亚古丽家的那群人打了一顿,是真的吗?你好厉害啊!”
“哈哈,不是我干的啦。是召唤兽……”
“真的吗?真的有召唤兽吗?长什么样子啊?”
“有的啊,是一只,emmm,好像是古地球的一种生物,有点像狗,不过比狗大多了。而它收费很便宜,只要两桶蜂蜜就够了。它还问我要不要陪伴宠物,唔,可是家里不准养动物……”
“哇,那它现在住哪里啊?我也想请召唤兽帮我打架!”
“现在可能不行了。前两天它帮我打架后,就被星际巡搜查官抓住了。”
“啊……”
“不过好像后来听人说它逃走了,而且还在东街那边发小广告来着……”
小孩子们遗憾地走着,忽然有人回头看到了邬临寒,吓了一声,几个小孩子慌里慌张地跑远了。
邬临寒面无表情,仍旧背影挺直地朝住处走去。徐简在他背后跟着,心里有点虚。这里既然是邬临寒主导的幻境,宋藏修应该看不到吧?
要是被那家伙知道他干过召唤兽还到处发小广告骗小孩儿,一定会被嘲笑到永生……
这天晚上,邬临寒在座机电话前站了许久,最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徐简蹲在旁边捂脸叹气。
电话响了约莫一分钟,终于有人接了。
“喂?”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邬临寒两只手握着电话,张了张嘴,稚嫩的声音里还听得出一丝紧张。
“请问,是召唤兽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就这样叫了。
徐简忐忑难熬地咬着拳头。他越发确定,邬临寒是存心的。这家伙现在一定藏在小邬临寒的身子里,看着他受良心的煎熬。
想他徐简一生风风火火,何曾有过良心不安?
嗯,有,就现在。
“你们这些小屁孩别再相信什么召唤兽了!那玩意儿违法的!”谁知电话那头传来暴躁的声音,“那头熊害老子被星际工商局罚关门半年,你们这些人别打电话了!烦死了!”
说完后,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邬临寒在原地站了许久,白生生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默默上楼。
我靠!那个死胖子竟然敢说他是熊!老子是獾!
徐简对着电话挥了挥拳头,又转身追着小孩儿上了楼。邬临寒已经睡觉了,屋里熄了灯,床上小小的身子翻了个身,似乎用手揉了揉眼睛。
徐简直接在床沿趴下,“行了邬临寒,我错了,别放小电影了,咱回家吧。”
然而邬临寒并不搭理他。
画面一转,遇上一个下雨的星期天。小邬临寒穿着小雨衣和雨靴,撑着伞出了门。
他来到了河岸边的那个小公园,那里有许多游乐设施。平时这里都挤满了小孩,只有像这种暴雨的天气,才空荡荡的没有人。
邬临寒走过去,短短的腿爬上一个旋转木马。这里的游乐设施都是智能免费的,只要有人坐上去,都会自动开启。
邬临寒骑在小马上旋转,漆黑的眼珠静默地望着漫川烟雨。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不过邬临寒一点都不介意。他玩过木马之后,又玩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最后,他走到一个秋千上坐下。短短的腿试图撑着地面摇晃起来,试了几次都不行。
徐简回想着之前看到其他小朋友玩这些,好像是需要一个人在背后推的。徐简很想上去推,但他动不了腿。
记得没错的话,很快就有’人‘来帮邬临寒推秋千了。
邬临寒愣愣地抓着秋千的铁链,暴雨一点点变小,最后逐渐消失。
太阳重新出来,不时远处又传来其他小孩的声音。邬临寒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有水珠落下来。
他正打算从秋千上下来,忽然听到旁边有声音。
邬临寒转头看去,一旁的棚子底下,钻出个动物来。
起初看到湿漉漉的鼻子和黑色的脸,以为是狗。但是等看到它后背的白色毛发和脚下尖利的爪子,邬临寒的眼睛渐渐转亮。
这是平头蜜獾。
“呃,嗨,小朋友。”
这蜜獾竟然还会说话,这可能就是星际通缉名单上的入侵者。如果是旁人见了,一定会立刻拨打安全局的电话。
蜜獾似乎有点怕吓着了邬临寒,嘿嘿笑了笑,就蹲坐在不远处的地方。轻声说话:“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我帮你打架呀。嗯,作为报酬,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罐蜂蜜吃呀?”
它一只獾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不见邬临寒反应,以为这孩子有问题听不懂它的话。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忽然见小男孩儿朝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小男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喊道,估计是淋雨了,还有些沙哑。
蜜獾高兴的很,喜滋滋地凑过去。
“小朋友,你有什么愿望呀?”它蹲在跟前,将自己尖利的爪牙都缩进毛发,凑着脸小心翼翼地问他。像极了一头缩起尾巴的大灰狼。
邬临寒静静地瞧了它一会儿,小声道:“帮我,推这个。”
他晃了晃秋千的铁链。
“啊,这个啊。”蜜獾绕着秋千转了一圈,伸出爪子轻轻推了一下,“这样吗?”
“再推,高一点。”
邬临寒终于稍稍离开了地面,迫不及待地晃着腿。
“那你抓稳了哦!”
蜜獾这样说着,放心大胆地推起了秋千。
雨停之后,太阳出来,天空中出现几道艳丽的光彩。
邬临寒脸上有着奇异的光,他催着蜜獾,小孩子兴奋的笑声:“再高点,再高点!”
蜜獾也笑起来,“哎呀你要抓稳啊。”
兴许是邬临寒太高兴了,到底是小孩子,受不住力,蜜獾的话音刚落,邬临寒就飞了出去。
当时公园附近已经有别的小朋友出来玩了,但因为看见邬临寒在那里,都不敢过去。此刻邬临寒飞了出来,不难想象等下他摔下来的惨状,所有人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小邬临寒也愣住了。
他飞在空中,感受着身体到达至高点之后,就缓缓下落。
看到了那些藏在树后面看他的小朋友们的震惊的眼神,也看到了底下坚硬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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