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潮挑着眉毛在一边抄手看着。魏栩的眼泪已经彻底收了,大约终于意识到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能在方明执这里讨到一个好果子吃,继而转向解春潮,笑得有些阴森:“你看清方明执是什么人了吧?过河拆桥,用过就丢。你以为你和这样的人会爱你?痴心妄想,你和他根本不会有结果!”
解春潮噗嗤一声笑了:“魏小姐要是在钢琴界讨不到一口饭吃,不如投身梨园学变脸啊,你这从楚楚可怜到肝肠寸断再到因爱生恨简直无缝连接。方明执用你什么了,就说他用过就丢?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凑近了魏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也没打算和他有结果。魏小姐不用特地前来赐教。”
魏栩张口还要说什么,旁边一位客人就看不下去了:“行了吧行了吧,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我们上这儿来是图个清净。你这莫名其妙带着人瞎吵吵一通,一听你就不带理,赶紧走,别跟这儿现眼了。”
其他的客人也纷纷附和:“对呀,我们蟹老板平常一个人开店也挺不容易,他什么样人我们都很了解,你再在这儿搅浑水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还有年纪大一些的说话没那么重,但也是明摆着嫌她碍眼了:“姑娘,你还年轻,知错能改,好多事儿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赶紧回家想办法弥补吧。”
魏栩却在议论声中逐渐变得平静,两个嘴角向下沉着,一双笑眼却还弯着,原本活泼的公主切反而使得她面目有些可怖,她看向方明执,变得愈发阴阳怪气:“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狠?那你记好了,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解春潮心里一咯噔,想起昨天方明执那个魔怔样子来,怕他又想起什么来,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把门拉开:“魏小姐,请吧。”
魏栩又狠狠剜了解春潮一眼,就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解春潮关上门,慢慢舒了一口气,走到方明执身边,态度比以往都要温和些:“你先坐一下,我跟客人说两句话就过来。”
方明执脸上难得泛出淡淡的粉红,像是完全没为魏栩的话感到困扰,甚至眼底还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愉悦。他对解春潮低低地“嗯”了一声,找了个靠边的双人凳坐下了。
解春潮脸上含着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各位客人实在对不住,今天因为我的一点私事打扰大家看书了。
这样,今天店里的客人借回的图书归还时间延期一周,就当是我跟大家赔礼道歉了。”
解春潮平常对书看得很宝贝,再熟的客人也必须按期把书归还书吧,以方便他对书的护理保养。今天能做出这样的退步,的确是很大的牺牲了。
店里的客人听他这样说,都不带客气的:“那就谢谢蟹老板了!”
解春潮管罗心扬要了一支笔,步伐轻快地走到方明执身边,手住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都在哪儿签字?”
方明执显然不太确定他在说什么,神色中的一缕轻松却消失了,他原本还闪着微光的琥珀色眼睛明显黯淡了:“你要签什么字?”
解春潮僵硬地握着笔,回视着那双眼睛,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一丝退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离婚协议书都拿来了,先签了再去公证也是一样的。你提什么条件我都同意,只要你肯离婚。”
方明执把手里的纸摊开了放在桌子上,目光垂了下去,用手反复地捋着文件平整的页脚:“我想给你配一个贴身保镖,这几个人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资料很详细,关于性格和技能,你看看有没有觉得合适的?”
“方明执。”解春潮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需要保镖。也别再让你那些人跟着我,我不需要。”
“你需要。”方明执笃定地说:“虽然以后我会尽可能地在你身边保护你,但是我的格斗技能并不能达到专业水准,我怕……”
“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想和你离婚。”解春潮看到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和照片,心里非常失望。
今天书吧已经够热闹了,解春潮不想再生是非,但是气恼和失落一下涌上心头,眼眶就有些发热,他压着声音冲方明执低吼:“怎么样你才能明白?我不喜欢你了方明执!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只会时不时地给我带来困扰。只要离开你,我就能过得很好。你想要我在众人面前装样子,我装了。你问我是不是一个梦,我也跟你解释清楚了!你要的我都给你了,我只想离开你,越远越好!”
“你刚刚还为我说话了,刚才魏栩说我的时候,你说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你还……”方明执攥着木桌的边缘,指节都在抖。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要和我离婚了!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愿意放我走,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在替你说话,你明白了吗?”失望的冲击太大了,解春潮有些失控,他用手指压着眼睛,想把泪意压下去,却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他拄在桌子上的手。
“你别生气。”方明执的声音也是哑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别……气坏身体。”
解春潮不想看他,却感觉到那只握着他的手凉的吓人,那手轻轻地攀在他的手腕上摩挲着,与其说是在安抚他,倒不如说像是在从他手腕上寻求温暖。
“春潮,我能不能有一个机会?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我真的可以保护你。你说的不爱我我也相信,因为我真的忽略了很多,我不是不承认,我只是想要你再相信我一次,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行吗?”方明执低声说着,罕见的不自信。
解春潮垂下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明执:“真的不能就直接离婚吗?”
方明执握着他的手微微一抖,人却沉默着。
情绪像是浪潮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解春潮稍一用力,就把手腕从方明执的手里抽了出来,他的口吻里有一种方明执所害怕的自暴自弃:“既然你执意要这样,那就这样吧,我等着你放弃。”
第32章 (1111评加更)
解春潮整个下午都有些低气压,罗心扬也不敢细问。等到快结束营业的时候,罗心扬壮着胆子挨过来:“学长?”
解春潮虽然心情差,但是他一向不喜欢让自己的情绪牵连别人,所以还是挺温和的说:“快下班了,人姑娘在这儿呆了一天了,出去约会吧。”
“不是,学长。”罗心扬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晚上去吃个火锅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不放心你。”
解春潮就笑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个人,没招谁没惹谁的还能自己出事不成?”
罗心扬看他好像也不会生气,胆子就肥了起来:“今天方公子走了以后,学长一直闷闷不乐的,我怕你不找个人说说话,事情憋在心里不舒坦。”
解春潮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但是他的确没那个心思出去吃饭,而且他看今天霍云跟罗心扬互动得挺好,他才不愿意去当这个电灯泡。他笑着宽慰罗心扬:“我真没事儿,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是跟你说说就能解决得了的。而且你学长毛病大,这不吃那不吃的败坏你们的好兴致。”
解春潮把所有路都堵上了,罗心扬挺委屈地点点头:“那你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啊,你家我也认识,我肯定马上就过去。”
解春潮欣然点头:“你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等到书吧打烊,宝京的夜晚已经开始了。
解春潮独自漫步在街头,回想起白天的一幕幕。
其实在生活当中,像方明执那样的人,并不一定能获得许多的爱。就像是太阳,炽热且光芒万丈,每个人都难免心向往之。但寻常人哪怕多看两眼就会觉得过于耀眼,更不必谈去靠近他,拥抱他。
方明执或许什么都有,相应的,他可以失去的多,可以得到的就少。所以他永远怀疑自己得到的是否是真实。
前一世解春潮盲目地拥抱太阳,换得一个烟消云散,也许从来就是宿命。
只是今天方明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他想要一个机会,解春潮还记得方明执手指的湿凉触感。一点也不像是个太阳。
解春潮看着现在的方明执,稍微能对前世的他也有一些理解。他或许有苦衷,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难以逆转解春潮一尸两命的悲惨结局。
解春潮不在意方明执的苦衷,他只想好好地生活。重生以来他没有追究上一世的结局,就是因为他觉得远离了根源,一切就不会重演。
可是前一世的方明执从来没有对任何事表现出过今天这种执念。
解春潮记得前一世在黄金之城举办的一场盛大拍卖会,到场的不乏各国的皇亲贵胄和商业巨头。拍卖品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
方明执在那场拍卖会上看中了一只怀表,他至今还记得方明执跟他说那是他最喜爱的戏剧作家生前佩戴的。
那一瞬间方明执眼睛里是有光的,他以为以方明执的财力是无论如何也会将它拍下来的。
但是他没有。
解春潮很清楚地记得,当竞拍超过四千万的时候,只剩下了包括方明执在内的三个竞拍者。当时他们三个轮流叫价,当另外两个人表现出志在必得的胜负欲之后,方明执放弃了。
当时解春潮很困惑地问他,他的实力远远在另两人之上,为什么不直接一举拿下。
他现在脑海中还能浮现出方明执那个近乎冷淡的微笑:“一只表而已。”
同样一件事,前一世的解春潮会觉得方明执理智又克制,刚重生的解春潮会觉得方明执寒凉难测,而现在的解春潮却只寄希望于方明执的这种不执着。
要是方明执能把他当做那块表,需要争取时就主动放弃,那他除了等一等,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宝京的天气暖和了,住在附近的人有很多吃完饭就到附近的小公园遛弯儿。
放眼一望,人们多是三三两两的,有的还牵着狗。解春潮就有些羡慕,他多希望自己当初和一个普通人结婚,过最平凡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可能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爱人吵吵架,也可能会为孩子上哪个小学苦恼,而不是像现在,活得像一部狗血电视剧。
解春潮一路走到家,从单元门底下朝上望,一共就他和他对门儿两户黑灯瞎火的。
他有点不想回家,正好肚子又有点饿了,他就去门口买了两个西红柿几个鸡蛋,看着花卷也挺不错,又买了两个花卷。
等他爬到三楼的时候,才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好像不灵了,只能借着楼梯间窗外的光污染勉强看清台阶。
解春潮一边爬楼一边准备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找找钥匙,却有一束光落在他脚下,是溶溶的暖黄色。
对门儿的邻居已经回来了,房门没有完全关上,里头有轻轻的脚步声。
小夫妻这就搬来了呀?年轻人动作就是麻利。
解春潮回家开始准备做饭。
鉴于还是第一次开火,他打算简单地做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解春潮极有自信地回忆着解云涛做饭的样子,把鸡蛋往碗沿上一磕,没碎。
他又磕了一下,结果半拉鸡蛋壳都跟着蛋液滑进了碗里,他不气馁地把蛋壳夹出来,很快吸取经验教训把另一个鸡蛋打进碗里。
这一次就很顺利。
大概一个小时后,解春潮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把温白开倒进茶杯里,把从超市买的花卷就水吃了。
吃完这顿没滋没味的晚餐,解春潮硬着头皮回到依旧有些烟雾缭绕的厨房,把烧穿了的锅和一堆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套了个塑料袋,拎着准备扔到楼下去。
结果一开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解春潮愈发感受到内心的悲凉,顺着味道辨别了一下,应该是对门的邻居在煲汤。
解春潮感觉这一天的委屈攒在一块儿,都比不上他现在闻着这股汤味儿心里头的辛酸。
他赌气似的憋着气走到二楼,扔完垃圾回来又憋着气回家。
可是那味道简直无孔不入,等解春潮躺在床上了,满脑子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鲜香。
解春潮一边努力入睡,一边把那股味道从脑子里向外推。
当意识快消弭在睡意中时,解春潮迷迷糊糊地想:或许……是排骨汤吗?
那天晚上解春潮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一只拔光了毛的鸡跟在他后面一边跑一边喔喔喔地叫着:“不是排骨汤,不是排骨汤哦!”
第二天一大早解春潮就饿醒了,他心烦意乱地套上衣服,无精打采地走到早餐摊上,却看什么都索然无味。
那股香气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脑海中,解春潮想喝汤。
解春潮空着肚子走到书吧,门开着,但是还挂着“休息中”的告示牌。
罗心扬一看他进来,立即就紧张兮兮地贴上来:“学长,你还没吃早饭吧?”
解春潮满头都是缭绕的黑气:“没有,不想吃。”
罗心扬立即献宝似的从背后托出一个画着钢铁侠的焖烧罐来:“昨天我回家之后说学长最近心情不好,我妈给你煲了一锅鸡汤,说鸡汤性温可以补气,让我带给你,你要不要尝尝?”
解春潮脸上的黑云瞬间散了散,他抿了抿嘴唇,罕见的不好意思:“这太麻烦阿姨了吧?鸡汤不是都要熬很久吗?”
罗心扬把焖烧罐拿到桌子上,垫着小毛巾拧开,含糊着说:“应该还好吧,学长你先尝尝?”
解春潮的五脏庙早就欠香火了,他本来就禁不得饿,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罗心扬带了的餐具套装,舀了一勺汤。
也许是昨天晚上的那股味道已经深深地在解春潮心里扎了根,他现在闻着这鸡汤的味道都有些似曾相识。
解春潮把汤吹温了,小小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罗心扬有些紧张地问,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妈妈……的手艺还可以吗?”
解春潮舔着嘴唇,笑得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咪:“阿姨做饭这么好吃,你可真幸福。”
罗心扬听得一愣,然后又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哈哈哈,她听见了一定很开心。”
那汤鲜美极了,也不知道是饿得还是怎么回事,解春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他盘腿坐在书吧的一角,捧着那一罐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鸡汤,只觉得遍体通泰,神清气爽,看着眼前的世界都觉得阳光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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