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淑侧脸看朱鹊的眼神是明澈又沉醉的,解春潮真的替朱鹊开心。自己躲不过的,朋友躲过了,这一世总归有人更幸福,解春潮也算有些安慰。
解春潮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胸闷,肚子也是越来越不舒服。他不记得今天吃过什么生冷的东西,而且好像也不是单纯的胃疼,他把手按在肚子上小幅度地揉了揉,那种钝痛就逐渐消失了,他想可能是有些着凉了。
解春潮慢吞吞地从浴池里爬出来,又用热淋浴在肚子上冲了冲,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就披上件浴袍出了浴室。
方明执已经脱了外套,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安静地坐在床边,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看解春潮出来,又进浴室拿出条干毛巾来,想给他擦头。
解春潮微微倒退着避开了,方明执的眼睛暗了暗,把毛巾递给解春潮:“你自己擦干,等一会儿再用吹风机吹,别着凉了。”
解春潮接过毛巾,朝着浴室扬了扬手:“水我换过了,你进去洗吧,我出去了。”
方明执眼睛追着他:“你现在就走吗?我很快就好了,我和你一起出去。”
解春潮笑嘻嘻地,避着他的目光:“不用了吧,我找解云涛,你跟着我,算是干什么?”
方明执站在浴室门口不动,半晌解释道:“今晚住在这里的人很杂,你一个人出去,我担心你。”
解春潮朝他摆手:“不用不用,解云涛的房间,和这里就隔着一个小庭院。方公子早点洗洗睡吧,不用管我的事。”
解春潮说完就自顾自地把头发吹干了,直到他出门,方明执都站在原地没动过。
解春潮在浴袍外面披了件大衣,拎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匆忙地出了门。
他肚子里的异样越来越明显,而他又不愿意在方明执面前露出端倪,省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赶紧找到解云涛,如果身体一直不舒服,解云涛会带他回市区。
可惜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偏偏不能如人所愿。
解春潮手护在腹部,越来越迈不开腿,手扶在假山上正准备歇一会儿,就听见一声不怀好意的轻笑:“我说呢,今天都没怎么见着我们的’解小姐‘。还以为我们是没缘分,没想到只是这良辰不到,美景难收啊。”林阅棠说到最后,不伦不类地冒出两声戏腔,说不出的令人憎恶。
解春潮身体不舒服,不想和他纠缠,假装没听见,继续朝着庭院的另一侧走。
林阅棠却缠上来,抓住解春潮的小臂:“别走呀美人儿,我看你这拖拖拉拉的,还拿着白天的衣服,难不成是被方明执从屋子里赶出来了?你来我这儿,我有地方给你睡。”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得轻浮至极,说完又用钩子般的目光馋兮兮地在解春潮的眉眼间打着转。
解春潮甩开他的手:“我看朱鹊真是得好好看看眼睛,怎么让你这种垃圾也混了进来?”
林阅棠脸色一变,冷笑着说:“解春潮,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要不是借着方明执和朱鹊的身份,你以为你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这种场合?”解春潮并不畏惧他,针锋相对道:“你这种垃圾出没的场合?那我可得回家好好祛祛晦气,再别出现在这种场场合。”
林家最近挺得势,林阅棠腰板硬挺了不少。他听到解春潮这么说,反倒不气恼了,涎着脸靠近他说:“那恐怕难,春潮美人儿要想见不着我,那可就得把宝京所有像样点的地
界儿都避着走。可是你避得开,方明执能避得开吗?”
解春潮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压着腹部,两腿都有些打颤,额头上也渗出了隐隐的汗迹。
他的手心也被汗浸得凉滑,他不由向地上蹲身,实在是无力说出什么反击的话,只能轻轻吐出一个“滚”。
林阅棠看着他脸色不太对,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凑近他,倾身问:“美人儿说什么?”
“他说让你滚。”方明执走到解春潮身边,小心地把他扶进了自己怀里,用大衣把人裹严了,才又看向林阅棠:“林家最近也算多多少少有些进账,林公子耳朵和脑袋哪样出了毛病,我都建议你赶紧去看看。”
林阅棠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顶撞方明执,只是讪讪地说:“我只是看解公子脸色不大好,过来关心一下。”
解春潮站不大住,靠着方明执一直往地上滑。
方明执顾不上管林阅棠,扶着解春潮,脸上浮出了掩不住的心焦:“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解春潮脸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乌黑的发丝一缕缕地贴在了额头上,他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低不可闻地说:“我想要我哥哥。”
方明执弯腰把解春潮抱了起来,往解云涛房间的方向走,路过林阅棠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林阅棠,这个事儿没完。”
结果解云涛根本就不在房间里,方明执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那边也没人接。
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越来越差,方明执直接抱着他去了停车场,一路上轻轻地喊他:“春潮,是胃疼吗?别睡啊,我送你去医院。”
解春潮的睫毛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迷迷糊糊地看着方明执:“我哥哥呢?”
方明执把他平放在后座上,用自己的大衣盖好了,低声安抚他:“我给你哥哥留了消息,等他看到了就会来医院找我们。”
解春潮疼得厉害了,压着腹部轻声哼了起来。
方明执没有迟疑,关上车门走到驾驶座,一边发动车一边说:“你坚持一下,这附近就有医院,很快就到了。”
解春潮蜷缩在后座上,声音断断续续的:“又麻烦你。”
方明执眼前一阵模糊,他猛地在脸上揩了一把,一脚油门车就出了停车场。
山区限速比较多,方明执却不在意,他满脸的水,左一把右一把地揩也揩不干净。他分着心,时不时地喊一声:“春潮,你醒着吗?”
解春潮疼得意识虚虚实实的攥不住,每每快要沉入黑暗时就听见方明执低低地喊他,他不耐烦。但是不答应的话,方明执就会一直问。他糊涂着,却也知道现在夜色深了,方明执的车速始终慢不下来,在山里横冲直撞。他有些怕方明执一激动把他俩都翻进山沟里,所以还是尽力应着,到最后实在烦了,他憋着一口气怼方明执:“你烦不烦?安静一点儿不好吗?”
方明执终于不说话了,解春潮好容易有了片刻的安宁,车厢里只能听得见舒缓的轻音乐。
医院其实离得不近,哪怕方明执车开得极快,腹内的钝痛还是让解春潮倍感煎熬。
他昏昏沉沉地,睡也睡不着,醒也行不过来,最后隐约间感到车身平稳地停了下来。
他听见方明执拉开车门,伸手把他拢进怀里,扶着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问:“还能走吗?”
解春潮一直压着肚子,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他的目光不大聚焦,却努力推开方明执护在他身前的手:“我可以走。”
解春潮刚刚从车上走下来,就感觉到一股暖意沿着他的裤管流了下去,紧接着他感受到了方明执结实的胸膛。
活了两辈子,他第一次听见方明执的失态,那是一声张皇的低吼:“春潮!”
意识最终淙淙地溜走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微茫的念头:在准前夫面前尿裤子,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第41章
解春潮醒来的时候,房间的窗帘拉着,外面的光透不过来,也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床头的空气加湿器正徐徐地向外吐着白汽,除了这张宽大的病床,房间里的茶几沙发一应俱全,甚至还能看到掩着门的洗手间。这应该是医院的顶级单人病房,里里外外都是资本气息。
解春潮的目光把四周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床前的人身上。
方明执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一手支着额头,像是睡着了,眉头却微微蹙着。
解春潮半撑起身,才发现手背上还扎着针,不由轻轻“嘶”了一声。
几乎是立即,方明执就动了,他有些怔忡地朝着解春潮倾身:“醒了?还有没有哪里疼?”
解春潮还有些弄不清:“我怎么还输上液了,解云涛呢?”
方明执把病床的角度稍微调高了一些,谨慎地扶着他重新躺好:“爸爸妈妈和哥哥白天都来过了,但是到晚上我就让他们都先回去了,我守着你就行。”
解春潮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我睡了一天吗?不过就是着凉了,不需要住院吧。”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输液瓶,表情就僵住了。
这种药他见过,上辈子的时候见过,是孕初期用于稳胎的。
他不置信地看向方明执,艰难地开口:“我到底怎么了?”
方明执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一个梦:“春潮和我,要有小朋友了。”
千头万绪就像是千军万马,把解春潮的思维踏成了一个平面。那平面极缓慢地竖起来,一帧一帧地放映着前世时他发现自己怀孕时的欣喜若狂、方明执同他说“我们本来就是开放关系”、那个凶恶又肮脏的男人告诉他方明执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怎么他千方百计地避免和方明执产生纠葛,这一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像是一只被毒液麻醉了一般的昆虫,突然在疼痛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一半落入了捕猎者的口中。
是他大意了,事情才会如此荒唐。
沉默了良久之后,解春潮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不可能。”
方明执像是被隐形的子弹击中,身形微晃,沉重的眼睑慢慢地抬起来,声音轻而哑:“什么不可能?”
解春潮承接着他的目光,一双漆黑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和你,不可能有孩子。”
方明执蹲下身,攥住了他的小手指,倔强地说:“可是孩子是我的。”
解春潮偏着头,看向黑沉沉的窗帘,几乎有些冷酷地说:“我们就一次,我吃过药,你别想得太多了。”
方明执的手越攥越紧,他说得很平静,声音里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祈求:“但是真的有一个小宝宝,虽然还非常小,但是很漂亮。”
“漂亮?”解春潮转过头来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你的?我们一直分居。有句话怎么说的?我们是开放关系。”
方明执茫然地仰着头看他,喃喃地重复道:“开放关系?”他的眼睛很快犀利了起来,像是跟自己确认一样:“就是我的。”
解春潮轻轻笑了一声:“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也不会留着。”
方明执像是听不懂他说话一样,紧接着目光抖动了一下,猛地整个人扑上来把他拥着,却又小心地没有压到他。
方明执的呼吸有些不平稳,过了很久,他才疑惑又缓慢地问解春潮:“春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我要做什么才能弥补?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地惩罚我?”
解春潮不愿意承认自己听到方明执这样质问他,心里是很酸楚的。他明白这一世的方明执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要怎么和他解释?告诉方明执他没做错什么,但是将来总会做错?还是说他为了爱他丢了两条命,这辈子不敢爱了?
方明执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身体难以抑制地耸动起来。
解春潮见过方明执落泪,却不曾见过他痛哭,一时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由着他抱着。
等到方明执慢慢平复了,解春潮平和地跟他说:“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不合适。你看你紧紧抓着不放手,就只会受到伤害。明执,你放手,对你我都是解脱。”
方明执放开他,手拄在床沿上,低头注视着解春潮苍白的手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包括你自己。”
“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伤害!”解春潮终于压抑不住心中奔流的懊恼,一把扯下了手上的输液针甩在了地上。
方明执看见解春潮的手上滴滴答答的鲜红血液,急急地用自己的衬衫把他的伤口压住,脸颊蹭在他颈窝里,几乎是在哀求:“你别生气,你的身体要紧,你打我都行,我求你,你别生气。”
解春潮真的想不通,他上辈子倾其所有,就为换方明执回头一顾,最终断送了悠悠性命。这一世他只求一个清净,方明执却愿意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简直像是
一只……寻不到巢穴的幼兽,无助又彷徨。
方明执伏在他肩头,像是又急哭了,却又努力地压抑着,不想被他发现。
也只是一刹那,解春潮又有些不忍心,没再继续跟他争论孩子的事。
他是真的不想要孩子,尤其是方明执的孩子,他们的婚姻都是苟延残喘,孩子不过是一个**,等到他怀到六七个月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觊觎方家少奶奶地位的疯子,一切又重演了,那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趁着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解春潮是一定要结束这场闹剧的。反正方明执也不能一天到晚地看着他,他大可以等到方明执不在的时候,自己去想办法。
“好了,别哭了。你去洗把脸。”解春潮的态度缓和了,轻轻把方明执推开了一点。
方明执听话地走进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再出来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他走回病床前替解春潮把被子掖好了,又把床降回了平角:“医生说过醒了以后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多睡一会儿,我喊护士来把针重新扎上。”
解春潮也知道事情不能急于一时,眼下只能暂且按兵不动。他轻轻点了点头,还是感觉头晕得厉害,又被这么大的惊吓撞得有些发懵,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明执看着解春潮的睡颜,脸上是难见的柔和情态,像是只有这样把他近距离地看着,才能安心。
天快亮的时候,解云涛轻轻推门进来了。
方明执一直在旁边守着没睡,听见动静就转身看过去。
“怎么样了?”解云涛走到床前,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方明执声音压得极低:“醒过一次了。”
解云涛看了看他的表情,揣摩着问:“你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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