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是将军给他的求子锁,上面的”福“字还凹了一块。
“匕首扎锁上了,”沈牧解释道,“我只是被硌疼了。”他的锁本来挂在脖子上,但将军夜里又是摸锁又是摸他肚子的,还一脸傻笑,他心下疑惑,今早取下来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就随手放怀里了。
没想到,李长屿临死反扑,竟想要他的命。
更没想到,怀里的银锁恰好挡住了匕首。
将军仍然愣着,“那血……”
沈牧抬手给他看,“是手上的血沾上去了……”
将军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力气,直接就跪地上了。
“阿越,”沈牧看他白着脸,心都发疼,“我没事……”
将军猛地搂紧了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有温热的液体淌在沈牧颈间。
“阿越……”沈牧抱紧了身上发颤的人。
将军哭了。
沈牧没见过将军哭。
谁也没见过。
兵临城下,命悬一线,将军从来流血不流泪,甚至还要骂那被吓哭了的新兵没出息。
那新兵大概打死都不会想到,他们凶神恶煞的将军,被一个书生染血的白缎衣吓哭了。
“是娘在保佑你……”将军埋着脸,哑着声说,“书呆,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沈牧点点头,轻声说,“嗯,那我要去谢谢伯母……”
将军张口就咬他脖子,“要叫娘!”
“嗯,”沈牧笑着说,“谢谢娘……”
第40章
沈牧的手被将军包成了粽子。
沈牧:“……其实伤口不深,不用包这么厚……”
“不行,”将军认真地绑着绷带,“你的手是用来写字的,马虎不得。”
沈牧:“可包成这样,我怎么写字?”
将军眼睛一瞪,“伤成这样你还想写字?!”
沈牧:……也不是很严重。
将军包好了又叮嘱人说,伤口不能沾到水,回去后记得勤换药。想了想又怕书呆不上心,还是自己跟他一起回沈府吧,省得这书呆还背着他偷偷写字,“让你跟我回将军府住你又不愿意……”
沈牧一愣,粽子似的手猛地拽住了将军的袖口。
将军急了,“书呆你别动啊,小心伤口裂开!”
沈牧紧紧地拽着袖口不肯放,眼底隐隐有水光,“你……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将军小心地拉着他的手握住,含笑道,“嗯,再想不起来,怕你跟人跑了……”
沈牧一把扑进他怀里,使劲地抱紧了他。
“阿越……”他把脸埋在他胸前,轻声喊着。
将军搂着他,应道:“我在……”
李长屿自杀了,用另一把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将军没能亲自动手,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掘地三尺地找那给了李长屿匕首的人。
最后查出来,是刑部侍郎程端。
程端跪在将军面前,发着抖直磕头,说李长屿用藏在城外的一万两银子跟他换了两把匕首,说是怕有人要害他,用来防身的。
“将军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否则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陈端连连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啊……”
“这话你也信,脑子被狗吃了吗?!”将军火冒三丈,把人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最后还是闻声赶来的沈牧拉住了他,说皇上已经下令将程端革职下狱了。
从长峰山回去后,将军隔三差五赖在沈府蹭吃蹭住,连将军府都不回了,气得司徒峰日日对着将军府后院的两棵树骂人。
又过了几日,陈檐处理完边境事务,风尘仆仆地回京了。
他一进将军府,司徒峰就痛心疾首地拉着他诉苦,说将军魂都叫那书生勾走了。
“那混小子现在家也不回了,整日跟人厮混,真是……唉!”他叹叹气又拉着陈檐说,“你回来了就好,你一向主意多,赶紧想想法子劝劝他……”
陈檐:“……大当家的……这件事……去北境前我就知道了……”
“什么?!”
陈檐顿了顿说,“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个东西要还给司徒。”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司徒峰打开一看,是个小小的木头人,书生模样,像极了勾走他大外甥的那个。
只是,木头人上还沾了些血迹。
陈檐说,在北境时,将军每日都要把这木头人拿出来看好几遍,一边看一边傻笑,还嘀嘀咕咕地跟木头人说话。
将军重伤那日,人都不清醒了,手里还拽着木头人不放,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书呆……”
由于将军被刺伤后还硬撑了许久,导致失血过多,连军医都不确定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可将军撑过来了,在喃喃了几日几夜的“书呆”后,终于睁开了眼。
“可他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了,”陈檐艰难道,“我知道大当家的您一直盼着他娶妻生子,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沈御史的事。我想了好几个月了,回来前我还在发愁。可昨日周烈跟我说,司徒还是跟沈御史好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好上了……”陈檐看着司徒峰道,“大当家的,我想明白了,他们拆不散的。”
“是沈御史把司徒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他是司徒的命……”
第41章
司徒峰心情复杂地看着将军跟陈檐两人盘腿勾脖地躺在地上打架。
将军:“敢藏老子东西?!找抽啊?!”
陈檐:“什么藏?!我是帮你保管!”
“保管个屁!老子的书呆差点就跑了!”
“跑了你不会追回来吗?反正你脸皮厚……啊!手脱臼了!”
司徒峰:“……”
算了算了,司徒峰想,这混小子从小就牛脾气,哪里是会听人劝的,更何况那人扎他心上,剜都剜不下来了。
随他吧。司徒峰懒得看两人打了,觉得还不如去马厩喂马,马甩蹄子都比这两人打得好看。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勒着陈檐脖子的将军,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了些许笑意。
二妹啊,阿越有人陪了………
将军和陈檐打得满头大汗,两人瘫在地上粗喘着气。
陈檐:“见色忘义……”
将军:“有意见啊?”
“你还真是不要脸得坦坦荡荡,”陈檐揉着胳膊坐起来,“不过,你那相好最近名声不太好啊,我这一路上听了不少人骂他,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将军面沉如水。
李长屿死了,可因他而起的流言蜚语却没有消散,甚至有人猜测,李长屿的死是沈牧杀人灭口。
将军简直想扯着那些人的领子一个个问,老子的书呆像那么阴险的人吗?!瞎了你们的狗眼!
可别人要瞎想,他又怎么管得住?
他再着急上火,嘴也长在别人身上。
然而,几天后,程端的一纸供状堵住了悠悠众口。
他供述,信件是他帮李长屿伪造的,关于沈牧的背叛出卖也是李长屿胡编乱造的,更是他帮着散播开的。
他说,他收了李长屿很多银子,一时鬼迷心窍,悔不当初。
“是皇帝让他这么说的吧。”将军想,也只有皇帝能让程端主动揽下这么多罪责。
沈牧点点头,“皇上答应免他死罪,安置好他家人。”
将军翻了个身,看着葡萄架顶嘀咕道:“他对你还挺好的。”
葡萄架搭在沈牧的院子里。他白天不喜欢在屋里看书,将军知道后,就给他搭了这个葡萄架,架下放了张软榻。
他在榻上看书,将军搂着他的腰睡觉。
沈牧见将军有些不高兴,解释道:“其实皇上是为了太子。”
“太子?”
沈牧:“嗯,这些年,皇上宵衣旰食,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前几日染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
将军:“他怕自己死了?”
“别乱说话,”沈牧一把捂着他的嘴,又说,“现下太子又年幼,皇上说,想让我当太傅……”
将军拉下他的手揉着,“他想让你辅佐太子?”
“不只我,还有你……”沈牧说,“皇上答应,以后早朝我不用找你麻烦了。”
将军乐了,“怎么,他不怕我谋反了?”
“现在的大虞离不了你,”沈牧轻声道,“还有,我信你。”
御书房内,他挺直腰杆跪着,他说,臣以性命担保,司徒将军忠肝义胆,碧血丹心……
将军心都软了,却故意道:“信我什么?说不定我狼子野心呢?”
沈牧:“你不会……”
“我会,”将军捏着他的下巴,凑近道,“我要带兵谋反,抢了大虞的御史,把他锁在床上,哪也不准去……”
沈牧耳尖泛红,“……为什么要锁……他又不跑……”
将军扣着他的手把人压在榻上,笑道:“为什么不跑?想留下来给本将军欺负么?”
“不是……唔……”未尽的话语被吞入唇齿,气息交缠。
秋日的暖光透过葡萄叶,斑斑点点地撒落。
沈牧在熟悉的气息里软了腰,衣襟敞落,脖颈泛红。
他在霸道的唇舌间挣扎,“阿越……进屋去……”
“不用……这儿好,还有鸟叫声,”将军笑着咬他的唇,“不过,它们肯定没你叫得好听……”
“你……唔……”腰间贴上温热的掌心,又掐又揉,衣服缠着衣服,在喘息中撕扯。
沈牧额上渗出细汗,人在情、潮中湿润。将军鼻尖的汗水蹭在他脖间,贴着的胸膛又湿又烫,可再烫,也烫不过撞入深处的火热。
沈牧忍不住轻喘了一声。
烫……他喃喃道,你烫到我了……
将军眼睛都红了,他说,还有更烫的……
葡萄架上一只鸟都没有了,大概是真叫的不如人家好听,只能红着鸟脸,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第42章
将军压着人在葡萄架下喘了大半天,喘得沈牧嗓子都哑了才把人抱回了房。
沈牧气得好几天不肯理他,连葡萄架下的软榻都让人搬走了。
将军死皮赖脸地哄人,好不容易把软榻搬回来了,又忍不住压着人喘。
于是,一整个秋日,软榻搬来搬去,天气凉了后将军才终于老实了。
第二年春,一场料峭的春风把皇帝吹病了,病得宫内人心惶惶。
东陵贼心不死,趁机拉拢南奉,频频侵扰边境。
将军率兵出征,北尧依照盟约派兵相助。
出发前,将军带着沈牧去拜祭他爹娘。
是拜祭娘,将军说,只是那老头跟娘葬在一起,只能顺便拜了。
沈牧笑笑,没戳穿他。
几个月前,将军就带他来见过爹娘了。
那时的将军笑得像个傻子,他说,娘,这是我媳妇,好看不?
他说,书呆是个读书人,以后每年让他给您写对联……
他字可好看了,您要保佑他长命百岁,他年年给您写……
他们一起在坟前磕了头,在温和的风里相视而笑。
一个月后,皇上封沈牧为太傅,命太子监国。
将军在边境隔三差五给沈牧写信,杂七杂八,什么事都要说。
他说,南奉人真他娘的凶,一上来就喊打喊杀,陈檐一张嘴都没地方使……
他说,他又见到东陵三皇子了,那厮两条腿都瘸了,还要让人抬着上战场,差点扑在地上起不来……
他说,周烈酒喝多了,半夜光着膀子晃来晃去唱山歌,被兄弟们蒙脸打了一顿,还给埋沟里了,只露着个头……
他说,北羽菱偷偷跟着阿陌来了边境,他们在十万将士的祝贺声里成亲了……
他说,书呆,边境的风又冷又烈……
他说,我很想你……
沈牧也三天两头地给将军写信。
他说,皇上的精神好多了,但身体仍旧有些虚弱……
他说,太子带着伴读去爬树,摔伤了胳膊,连奏折都批不了了……
他说,赵七跟云浅姑娘在乡下生了个女儿,送来了满月酒,我把酒埋在院子里了,等你回来一起喝……
他说,院子里的葡萄架结葡萄了,果子又大又甜……
他说,阿越,我梦到你了……
他说,下雪了,府里的池塘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他说,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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