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却是,没有。
【艹,你以为我想管你?我也是逼不得已!唉,反正总之,有那种傻逼亲爹你可真是倒霉,我也跟着倒霉。真是的,弄得仿佛你是我儿子似的!】
可嘴上说着“倒霉”,在赵清筵七八岁那段时间一度病危的时候,赵清嶺还在手腕戴上了红绳和小铃铛。
那红绳和铃铛,那是他为他的平安和健康祈福的。
赵清筵就那么一天天听着生子的铃铛声,努力活了下来。
虽然没有很健康,但总归成功苟延残喘。虽然其实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哥哥而言根本只有伤害——那几年,原配夫人在知道儿子居然帮忙养私生子之后,变得更加疯狂控制、歇斯底里,母子关系一塌糊涂。
最后把哥哥逼去了美国躲了好几年,他还记得当年哥哥走时,眼中灰暗阴翳、但勉强安慰他的笑意。
赵清筵一直很喜欢程彻,因为程彻让他哥哥重新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不,或者说,是程彻让他哥哥的眼里,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明亮光彩。
这么多年,赵清筵其实一直都在想着,他要怎么样才能回报哥哥、为哥哥做点什么。
他真的想了很多。甚至想过如果到时候手术成功走出医院,他说不定会装乖把糟老头的产业全部给骗过来,然后自己添一笔,再全部转到哥哥名下,气死那个神气活现的花心糟老头子。
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他得先能活下来。
而他明显并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所以在手术之前哥哥能求他帮忙,而且赵清筵还力所能及,其实真的很开心。
当然,赵清筵“□□”程驰,还是经历了一番小小的斗智斗勇的。
期初,程驰来照顾赵清筵时,颇有点不乐意的样子。
抱怨着姐夫抠门给开的工资太低,明里暗里嘲讽赵清筵是个病秧子,间歇性想在医院抽烟被护士警告了好几回,甚至还在赵清嶺面前玩江湖小套路,花式想点子骗赵清筵的钱。
果然是本性难移。
但是,小流氓怎么可能玩得过高智商?
分分钟被赵清筵见招拆招,随便几个小伎俩,更是修理得程驰胸闷吐血、嗷嗷骂他阴险。
再然后,大棒之后给胡萝卜,小恩小惠吸引程驰,再用丰富的知识让程驰对他刮目相看,崇拜他什么都知道。
渐渐的,程驰跟他亲近起来了,甚至开始跟他说一些心里话。
“你们都觉得我哥温柔。呜,他其实以前对我也很温柔的。”
“闯祸也帮我收拾,什么烂摊子都帮我兜,感觉就是无怨无悔,不管我干了什么都绝对不会不管我。”
“可是,可是!一次又一次,有一天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就不要我了!”
“也没说我什么,就突然冷了。仿佛在他眼里他弟弟死了,他再也没有弟弟了!”
“你知道吗?我哥知道管教所要来抓我,他都没让我跑,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我抓走了,呜呜,呜呜呜……”
但是,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作的、你自己活该吗?那样的家境,作了好几百万的负债。真的你哥没亲手给你揍死算你幸运了,你还委屈?
但赵清筵不会这么说。他眯起眼睛,摸摸程驰的头:“嗯,乖,我知道你已经改了。”
“哎,想让你哥重新疼你吗?”
程驰:“不想!他就一辈子别管我,把我赶出去,让我饿死算了!”
“真的?”
程驰哇地摇头:“呜,不是。不是的,我、我在管教所待了一年多,里面的生活真的好苦。我有反省,我其实知道我错了!”
“可是、可是我哥他已经再也不肯相信我了。他现在防我跟防贼的一样,他现在还没有我姐夫疼我!”
“呜呜,什么温柔,说变脸就变脸,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赵清筵:“……”
赵清筵:“知道怎么能让你哥重新喜欢你么?等我手术以后跟我一起考大学,考上了你哥会重新要你的。”
程驰:“呜啊!可是我太笨了,考不上啊?”
赵清筵:“我教你呀。”
第65章
程驰自从被赵清筵开始辅导功课之后,对赵清筵的崇拜之情与日俱增。
“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会!”
“有他教我, 我肯定能考上大学!”
“姐夫姐夫, 听说你当年也是学霸, 你们家是遗传的学霸体质吗?”
“决定了。我将来一定要跟他考同一所大学,这样大学里就也有学霸罩着我了。”
程驰那边, 倒是每天打了鸡血一样的元气满满。
而医院里的赵清筵, 正刚批完他写的习题集。
“……”错了一半。
问题是, 那是初三数学。
一个年满十八岁的男生,初三数学他错了一半!
寄希望于这种笨蛋考大学是不是想多了?还想跟他考同一所?
……
那段日子, 程彻确实看到他弟弟每天乖乖去医院,回到家也乖巧自觉地做作业。
但介于是过去被骗了太多次, 还是并不会轻易就相信这个前科累累的孩子。
还是会偷偷跟赵清嶺念。
“你工资拖着点给他。一周发一次,省得他有了钱又出去乱七八糟。”
“他要是让你给他买书买电脑,都别理他, 让他自己攒钱买。”
“还有,得问他收伙食费,不能白养他。”
话虽这么说。
可是又会在大半夜里,偷偷切一些水果放在冰箱。或者做点三明治、汤圆宵夜,让那孩子自己去拿。
日子又这么过了两个月,赵清筵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段日子,明明每天都艳阳高照, 偏偏手术的那天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给人一种很喘不过气的感觉。
以至于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间, 也变得异常的熬心而漫长。
程彻:“别担心, 小筵他会没事的。”
他去握赵清嶺的手。赵清嶺的手腕,又戴上了高中时那条红色的铃铛手绳。
线已经磨旧褪色,泛白。
程彻的指尖,轻轻蹭过有些粗质的线头。
记得高中的岁月里,他曾偷偷对着那红绳,不是滋味地猜过很多次,这绳子赵清嶺究竟是为谁戴的。
那个时候,程彻只知道赵清嶺家境富有、人优秀活泼又阳光。
却不知道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不知道他家里隐匿的一地鸡毛。
仔细想想,赵清嶺那个时候,其实也未必过得好。
却还是可以无条件地疼爱小筵。
却还是可以分出给他的一线温柔。
这个人,那么好。
所以,上天不会从他这里夺走小筵的,一定。
……
窗外,雨越下越大。
下午三点的光景,竟有一瞬乌云密布仿佛黑夜。玻璃窗嘎吱作响,窗外树影狰狞、让人心惊。
这样昏天黑地的雨,难免让人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
程彻伸出手去,有些担心地揽了一下赵清嶺,却听到身边男人喃喃道:“彻彻,没关系的,我不怕。”
“你知道吗?在西方的文化里,下雨其实是好兆头。”
“‘Rain for good luck’。因为,如果上天已经在掉眼泪了,就不会让下面的人再哭泣。”
程彻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间,刚才去买水的程驰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茫然,又像是不解,问他们:“他这次做的手术,其实是……可能会死的吗?”
“我、我刚才听外面的护士说的,这个手术那么危险吗?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程彻:“……”
他倒不是故意没告诉弟弟程驰。
他以为他知道。
他以为那孩子在医院照顾了赵清筵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一场手术。
“我知道,”程驰喃喃,“可是,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只是个小手术而已啊?”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没跟我说会有危险,他只跟我说……等他好了,我们要一起考大学。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怎么骗我?”
程彻:“小驰!”
医院外面,依旧大雨倾盆。
草地变得泥泞不堪,程彻追着那孩子,冒着大雨追了好久,才追到小路尽头,蹲在地上掉眼泪的死小孩。
大雨打在他身上,那孩子抱着膝,像一只雨中瑟瑟的小蘑菇。
程彻:“好了,别闹了。”
“乖乖回去等他,手术结果会好的,小筵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会没事?”
程彻叹了口气,去拽那孩子:“那你蹲在这儿也没用啊?!”
程驰:“呜,你别拽我!”
“你是不是正在想,他那么聪明、那么好,为什么选他啊?上天真要收人的话,让我这种作恶多端的小流氓早点去死不就好了吗?!”
程彻:“你别闹了。”
“你就干脆承认啊!”那孩子的声音,在雨水中沙哑而不真切,“反正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我这种人能替他的话,我现在就去换他了!”
“呜呜呜……还不如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我呢。反正你们都疼他,都嫌弃我!”
“他也骗我,说好的辅导我考大学,还说等我考上大学你们就都喜欢我了……”
“我现在怎么办啊?就只有他一个不嫌弃我,要是没有他了谁还要我啊?谁还带我考大学啊?呜呜呜!”
他哭着,却被他哥给揪着领子拎了起来。
……那么多年。
那么多事,程彻自从亲手把弟弟送进管教所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抱有任何幻想。
一直跟自己说,他没救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弟弟。
可是。
等到那孩子真的被放出来。那天赵清嶺却认真地跟他说,就再给那孩子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
程彻不想。
不想。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失望,怕又被拖入深渊。
可是,男神那么暖,被那双茶色眼睛盯着的时候,世界都那么美好,他又不忍心拒绝。
于是只能说“好”。
于是有了后续的一切。虽然如今的他,仍旧不能100%相信弟弟,但至少……
大雨中,程彻生硬地把那孩子拎起来。
然后,依旧是很僵硬地走过去,努力抱了一下他。
“好了,不哭。”
他把那孩子压在他肩头。摸摸头,安慰着,就像是世间任何最普通的兄弟一样。
……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众人围上去。
“手术很成功,病人还要观察几天,但总体来说情况良好。”
程彻:“可以进去看他吗?”
“病人可能要几个小时后才会醒……”
医生话还没说完,程彻余光就看到自己弟弟又哭又笑,接着整个人又往外跑。
程驰:“我刚才、刚才在外面等结果的时候,偷偷跟上天约好了,他只要没事的话,我、我就去环城裸奔一圈!”
追到医院门口的程彻,听到这话直觉得头疼。
继而,弟弟还真的开始脱:“说到做到。”
艹,蠢货吧这孩子?
程彻赶紧拽住他:“你行了!裸奔是要被抓的,是要被治安拘留的!是会留案底的!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完全行为能力人了,清醒点行不行?”
程驰:“可是……”
程彻:“你还想不想跟小筵一起考大学了?!”
一句话,他弟彻底老实了,不脱了。
半晌:“那,就算不裸奔了,我还是要环城跑一圈。我答应老天爷的事情,还是要做到,我走了!”
然后就真的像个兔子一样跑了,留程彻原地吼他:“雨大!你当心点,看路,注意安全!”
跑什么跑,有病,真的是个蠢孩子。
但蠢,总比坏好。
程彻耸耸肩,转身往病房走回去。
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全部贴在身上,其实很不舒服。可是他的唇角,却浅浅地、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真的像赵清嶺说的那样,rain for good luck。
……今天天气虽然很差,发生的却都是好事情。
小筵没事了。
而他那个蠢弟弟,说不定一直这么蠢着蠢着,有朝一日也能彻底洗心革面,真的变成跟小筵一样的好孩子。
他又想起那天,赵清嶺拉着他的手,跟他说,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他最后,点了点头。
好像自从重逢之后,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说彻彻,来我们公司上班。亦是那样看着他,说彻彻,我要追你。他说彻彻,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说彻彻,你傻不傻,你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都要。
一次又一次,他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那么多的小奇迹。
而这一次,又给了他一次。
……
赵清筵手术后几天,还只能吃流食。
但恢复得不错,精神更是特别好。
那几天,程驰每天就抽时间去医院里陪他,程彻和赵清嶺也每天都会去。病房里经常都很热闹、欢声笑语。
58/64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