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不能够再逃避下去了——你需要知道真相,而探寻真相的路通常都是坎坷的,崎岖的,也是充满风险的。
这可比你畏畏缩缩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这是一个机会,你告诉自己。
于是,你咬咬牙,将自己梦到的话如实写了下来。
在你将便条贴递给面具男时,你觉得自己的手近乎是颤抖着的。但与此同时你又不住地安慰自己,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得到线索才是最重要。
面具男在看到那张便条贴上的字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旋即拿出便条贴写了起来。
「为什么?是因为盛井将你关了起来?」
你愣住了,丝毫没料到对方会反过来质问你。
你犹豫了半晌后才下笔。
「有这个原因,但我感觉自己过去似乎和你有点纠纷。我的记忆不见了,不能够很清晰地记住细节,不过我梦见过你,梦里的我们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你越写越紧张,握着水笔的手心也开始冒起汗来。你觉得自己的说辞已经很委婉了,希望能不要触怒到对方。与此同时,你心中的惶惶不安还来源于你自己对这个说法的不确定。
你至今依旧不能确定自己在清醒梦里总是代入的那个男人是否是你。对方和你长得全然不同,性格也完全不一样,让你困惑极了。你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你们两个绝对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毕竟你梦中的事物屡屡和现实有所交集,让你无法忽略。
但在你说不清这种联系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你只好将对方和你当作同一个存在。
是的,你觉得自己不能再把梦境当作一个纯粹的乐子。这些梦仿佛像是暗示,隐隐指导着你通往某个未知的出口。
对方在看到你的回复后,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与微妙,接着又动起了笔。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我们并没有什么纠纷,你与盛井没有,与我更是没有。我们本来就从来不认识彼此,你被关起来的事情自始至终都与你毫无关系——简单来讲,你是被拖累了。」
「我之前的那个问题其实是故意的,你根本不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你看到这里心中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对方。
所以……你这是被套话了?
或许是因为你的双眼里布满了惊恐,对方又立即写了一张新的便条贴。
「请不要担心,我和盛井不一样,对于你是否真诚并不在意。这个游戏本来就是盛井提议的,我只是答应不会搅局罢了。我问你问题只是因为纯粹的好奇,不然我为何会让你写在纸上而不是直接说出来呢?」
你看到这里顿时一愣,这才意识到你和程谨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是无声的,这也代表着第一人格盛井并不能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为何你会受到拖累,但我会尽最大限度让你过得舒心一些。请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游戏规则是一早就定好了的不能反悔,我还是会继续向你提问。当时盛井让我帮助的条件就是将一半问题的提问权交给我。」
「至于这一半的问题如何提问,我判断对错的准则都与盛井毫无关系。在这点上他没有权利限制我。」
你抿着唇点了点头,可心中的疑问依旧没有完全被解答,于是又紧接着问。
「那么既然你与我毫无关联,为何不干脆什么都不要提问呢?毕竟盛井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对话,不知道你实际上究竟有没有向我提问。」
他顿住了,好一会儿才下笔回复你。
「因为我太寂寞了,这是我的私心,对不起。」
*
在面具男将那管安眠药注入你的血管内后,你便再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当你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你眼帘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你微微一愣,却见自己的手微微张开,对着灯光的方向比了比。与此同时,你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中糅合着一种微妙的欣喜。
你这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再次穿进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只是这次的他显然十分年轻——这从他那青涩的嗓音以及他柔嫩的手上便能看出。
你的手缓缓向左侧了侧,小指根处映着灯光蓦然一闪。你定睛一看,原来你的小指上竟松松套着一枚银质戒指。
你有些惊讶,因为那枚戒指实在太松了,和你的小指一点也不兼容,可这个躯体的青年却毫不在意,反倒因这枚戒指的存在感到欣喜。
是的,你能够清晰地感到他愉悦的心情。只是这种愉悦让你有些不安,要你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名中了彩票的赌徒。
那是一种处于濒临崩溃,极端亢奋下的狂喜,令人惴惴不安。
“太松了……”你听到自己低声感叹道,随即用右手手指捻住左手小指上的尾戒拼命往下摁去。可无论你如何使劲,那枚戒指依旧摇摇欲坠地环在你的小指上,怎么都无法卡住你的指节。
你沉默地凝视着那枚戒指,最后轻轻将它摘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中指上。
而这次,虽然戒指依旧不能牢牢紧箍住你的指根,却不再如同一开始一般在你指节上滑动了。
你静静呆坐在原位,好一会儿才开口感慨道。
“……爸爸,中指上的戒指代表着热恋,这是让我永远不要忘记你的意思吗?”
*
你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竟直接在木椅上睡着了。
当你直起背时,你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装着小鲜肉血肉的试管。
你的手腕一抖,那根试管也随之从你的手心中滑落。你连忙伸手去接,可已经太晚了。
试管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将那脆弱的玻璃壁给摔碎成了两半。你不知所措地看着试管里的血液从那碎裂的口子里溢了出来,逐渐染红了灰色的水泥地板。
不到片刻,试管里盛着的血便流光了,只剩下里头那根被鲜血浸泡得有些泛红的手指。
你盯着那根骇人的手指看了好久,却渐渐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这似乎不太像是个年轻人的手指。
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头凑近了那根破碎了的试管。只见里头的那根断指微微屈起,指节有些粗大,却并不难看。你蹙起眉头细细打量起那根手指,心里那股怪异越来越明显。
这一定不是年轻人的手指,你心里默默想道。
与此同时,你还发现了一个诡异之处。
——你闻不到任何血的腥味。
经历过各种死亡以及生理伤害的你对于血腥味是再熟悉不过了的。按理来讲,这试管中的那丁点血量虽然闻起来不会过于刺鼻,但凑近了还是能嗅出血液独有的腥气。可哪怕你已凑近了那根试管,你还是闻不到半点血腥味。
所以,这根试管里的红色液体根本就不是真的血。
你越来越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想颇有道理,而与此同时,你又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那根断指的指根处似乎有着一条清晰的勒痕,看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时间紧紧箍住了似的。
你陡然怔住了,莫名想起了自己梦中的那枚银质戒指。
是的,这个勒痕肯定是因长时间佩戴戒指产生的。
你神色恍惚地抬起头,却突然发现椅背上竟贴着一张熟悉的白纸。
「负责执行的人一般都是我而不是盛井,因此我并没有真的在你的网友身上动手。试管里装着的是从你屋子里找到的断指,当时正泡在福尔马林里。我想问你的是,这根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谁?请你把答案写在白纸的背面。」
你站起身来,缓缓将那张白纸从椅背上撕下。
你将白纸一翻,这次上面并没有写着「你的诚实让我欣慰,请你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的字样。
这时,你选择——
【A. 什么都不写】
【B. 写“父亲”】
【C. 写“不认识的人”】
【D. 写“一个让我难忘的人”】
第五十一章
你已选择【D. 写“一个让我难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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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犹豫了好半会儿却依然不知该如何下笔。
程谨说这是一根在你屋子里发现的断指,可你觉得他说的话简直是荒谬绝伦。
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指?你的公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可你渐渐便笑不出来了。
程谨怎么会知道你家里有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本人在你的公寓里翻找过。而在你不知情的状况下拥有你公寓出入权利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跟踪你,并且屡次将你勒死的变态杀人狂。
这个结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本来相识的人不多,唯一可能对你有仇的就只有那个变态杀人狂了,即便你并不晓得对方为何会如此怨恨你。
这么一来,你之前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这个绑架犯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你,小鲜肉只是被拖累了。
你感到困惑,害怕,内疚且愤怒。
但你心中的百感交集无法得到释放,只能兀自在原地苦闷地消化着这些让你上火的心情。
可无论你现在对面具男有多么不满,他的话又是否是无稽之谈,你都得做出选择。
这次的字条反面并没有写着让你“保持诚实”的字样,或许也意味着哪怕你撒了谎,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可你觉得这次回答就像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程谨能因你的回答吐露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那么这将会让你对现在的情况有个更清晰的了解。
是的,你相信对方是那个闯入你屋子的变态杀人狂,但你不相信对方真的在你公寓里搜到了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指。
这无疑是在你身上泼脏水,而他这么做的目的便十分值得探究了。
难道他是想逼迫你认错?还是想单纯地吓你?
你左向右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只好模凌两可地写道。
「他是一个让我难忘的人。」
正当你落下句子末尾的句号时,你忽然顿住了。
在那一瞬间,无数段零碎的记忆像是被人用手指强硬地摁入了你的大脑。
……令你迷茫且无措。
你放下笔,神情恍惚地走到那根破裂的试管前,蹲下身子拾起了里头那根僵硬已久的手指,仿佛完全忘记自己前几分钟还因这根断指而隐感到害怕。
方才那些涌入你大脑的记忆告诉你这根手指的主人的确是你认识的人,而你之前回答他是你“难忘的人”也并没有说错。
这个人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被你用厨房里的剔骨刀一一剁碎。他支离破碎的内脏和血液被你冲进了下水道里,大的器官组织和骨架则被你拆分于垃圾袋里扔在距离你家十几公里以外的垃圾处理厂里。
你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意抛在了某个装着碎尸的垃圾袋里,徒留那根早已僵硬泛灰的手指浸泡在充斥着福尔马林的罐子里,好似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纪念品。
因此,他的确是个让你难忘的人。
他是你冷静策划后杀死的人,也是你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你的继父。
*
你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回忆的片段。
但与此同时你又觉得这些飞快闪过的记忆并不真切,就好似你正隔着一层薄纱窥探着另一个人的记忆。
可你知道这只是你的妄念。
他的脸与你一摸一样,嗓音也别无一二。只是他周身散发的气质却与你迥然不同。
那是一种不屑一顾,长期游离在群众之外的冷漠。
让你无端想起镜子中的自己,那个让你琢磨不透的“他”。
这些记忆的主人公不仅是你,更是你身边那个无处不在的男人。近乎是在你看见他的一瞬间,你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你的继父,独自抚养你长大的人。
你的继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待人处事也温和有礼,却无端透着一股诡异的微妙感。
他与你太近了,无时不刻都在和你进行肢体接触。他的晚安吻永远不是印在你的脸颊上,而是你的唇上。而他总是对你搂搂抱抱不说,还屡屡让你岔开腿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从未做出任何过于越轨的举动,也从未触碰你的敏感部位。可他亲吻你耳后的模样,指尖游离于你锁骨之处的触感却让你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更别提那个在记忆中那一脸麻木,表情讥讽的自己了。
记忆里的你从不反抗继父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你态度冷淡,却任他为所欲为,唯有你脸上隐约划过的鄙夷与恶心让你知道自己对于这种情况是厌恶的。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你逐渐长大,你脸上的表情愈发淡漠,那种显而易见的厌恶也被埋没在那张被格式化般的皮囊下。
你似乎对继父的肢体接触渐渐习以为常,并不再对他心生抵触。
——直到18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你刻意将继父灌醉,冷静地将其分尸并有条不絮地完成了一系列后续工作。
其他的记忆都是短暂而跳跃的,只有分尸继父尸体的这段回忆无比清晰且流畅,让你仿佛身临其境。
看着那一截截被剁得坑坑洼洼的残肢以及浴缸里飞溅的血花,一股腥臭的血腥味仿佛扑面而来,使你措不及防。
你紧紧闭上双眼试图防空大脑,可那些记忆就像是从被拧坏了的水龙头中喷涌而出的水柱,来势汹汹。
于是你只能沉默地望着记忆中的自己一步步将继父的尸体处理干净,那个被血迹点缀着的浴室一点点恢复原先的洁净。
这是我吗?你问自己,可却发现自己说不出答案。
你不能否认这不是你,可你又深深惧怕着梦境中的自己。
你觉得这个“你”冷静得让人畏惧。
——因为你下刀时的手丝毫不见一丝颤抖。
*
你再次清醒时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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