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衡欣赏了一会卿于归的失意,心情终于好了许多,他大方地说出了昨日的所获,也说了一番计划,卿于归纠结了一番,答应了。
* * *
茹旭等来了夙和,夙和眼尾还有些困倦,茹旭惊奇:“奇了,你还会不精神。”
夙和揉揉眼睛:“昨夜睡得太晚,一宿也没踏实。”
茹旭眼珠一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但没有多说,而是道:“跟我来吧。”两人走到了药房,这个药房价格公道,大夫医术高超,门庭若市。
夙和从一个拐角就能看到那个孩子,和几年前比,除了反应稍微慢一些,其他倒也正常,拿药时那孩子眼神清亮,笑容腼腆,就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很好,夙和放心了,他们坐在茶馆,夙和感慨:“没想到这段遗憾也弥补了起来。”
茹旭笑了:“你能把他救出来就很不错了,谁能知道他路遇贵人,彻底摆脱痴傻啊,这就是他的幸。”
夙和:“哦,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茹旭道:“前两年这来了个神医,专治疑难杂症,看顺眼才收钱,当时他们都想试一试,这神医脾气古怪,还真挑上了,却没成想,他挑的那几个还真治得差不多了,当时那孩子就在里面,后来那孩子正常些,他父亲痛哭流涕。”
夙和来了兴趣:“那神医在哪?”
茹旭面色一暗:“医者不自医,得病死了。”
☆、第十九章
神医四海为家,积德行善,扶危济困,曲珞城不知多少人家受了神医的恩惠,很快他就在曲珞城名扬天下,这名声传到了白家。
夙和插口道:“难道是那个白家。”
茹旭沉重地说:“就是那个白家。”曲珞城能成武林之源,一是因它四通八达,二就是商人聚居之地,这所城池总是有太多的货物,镖局总是不够用,名气大些的武林豪客也是他们的座上宾。
而白家是其中的一户富户,若是普通的富户还好,这白家家主十分蛮横无理 ,当时他家有一位夫人生病,硬是把正在治病的神医压过去治病,这么一番下来,神医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宁可绝食抵抗也不给治病,一来二去,夫人去了,而神医也得了重病,奈何他被押着,手边无人,就这么病死了,这一死引起了众怒,百姓恼火之下,设计杀了白府家主,官府原本该找到凶手,可惜当时找了半月,也没有找到证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夙和叹息了一声,白府他当时也听闻过,传闻白府家主手段毒辣,而白府的大公子却是个仁慈的人,他不禁问道:“那家主死了,白府的其他人呢。”
茹旭皱眉:“说来也怪,这么一番折腾后,白府的大公子失踪了,而白家家主的弟弟是个废物,这没了主心骨,白家渐渐没落了。”夙和听完唏嘘不已,当年白府也算是曲珞城数一数二的家族,短短几年,就家破人亡了。
接着茹旭又补了补:“这都是我听别人传言,具体有几分真假倒也不知,只是神医我却是见过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而白家也确实没落了。”
救了那孩子的神医就这样死了,夙和心里有点堵得上,可惜他听闻这件事已经太晚了,什么事都差不上手,有些遗憾,而后他又问:“你听闻过一个叫晅衡的人么?”
听到这个名字,茹旭有一丝疑惑:“就是那个行商?”
夙和:“对。”
茹旭挠挠头:“这般惊艳的人物我若是见到必然会有印象,可我之前完全没见过他,而且他来这几日已经引起动乱了,那些闺阁少女都在打听他的消息,我都有些羡慕,但这些人,全都没见过晅衡。”
晅衡对曲珞城很了解,阡陌小巷,亭台楼阁,没有他不熟悉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曲珞城毫无姓名。夙和有些奇怪:“那为什么卿夫人和卿于归都认识他呢。”夙和说完这话,茹旭也有些疑惑:“不应该啊,卿夫人从未离开过曲珞城,怎么能认识一个行商呢。”
这两人都陷入了疑惑,夙和开始回忆,他想起那日饮酒,晅衡和他讲的故事,那狸猫换的人,他猛然惊醒,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茹旭:“那个白家的夫人,是哪位?”
茹旭奇怪夙和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是家主弟弟的夫人。”夙和恍惚间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了,他踟蹰了半刻,还是问了出来:“那位夫人,有孩子么?”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只等着茹旭敲下定论。
茹旭越发的不明白,这要把白家全打听出来啊,打听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好像有一个儿子,听闻叫白曜,只是身体不好,送走治病了,就在几年前吧,不过大户人家腌臜事多,到白府落败也没见那个小公子回来,谁知道白府的事呢?”
夙和问茹旭:“那你见过白家的那个公子么?”
茹旭摇了摇头:“那小公子听闻是个学武的料,她母亲特意找了找了些武林人让他学武,他们都说白曜是个有天赋的人,别人三年能练成的他一年就能练成,而且也是个读书的料子,他时常会在书阁里写些诗词,字里行间很有灵性,之后卿于归下山,他倒是偶尔出来了,和卿于归结交了好友。”
到此,夙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晅衡当时给他讲的那个故事,他恐怕就是白曜,那个姐姐后来的儿子。
茹旭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对白家有兴趣了?”
夙和:“我的确有兴趣了,甚至还要更有兴趣,你能再多帮我打听一下白家的事么,尤其是那个失踪的大公子。”
茹旭自是答应,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见夙和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告别了。
夙和没有回客栈,而是去卿于归家,他有很大的把握,晅衡是和卿于归在一起的。想起卿于归和晅衡见面截然相反的态度,两人之间怕是还有什么故事。
他加快了脚步,不过一会,就到了卿于归的家里,他敲了敲门,卿夫人打开门,见是夙和,温和说道:“晅公子和于归去了茶馆。”
夙和和卿夫人说了一会话,他安慰着卿夫人,说已经找到了证据,当年的事一定会有个结果,卿夫人有些颤抖,混着激动,不能自已。
夙和赶紧哄了会卿夫人,过了许久,卿夫人终于止住了悲伤,而夙和和卿夫人离得很近,他端视着卿夫人的眉眼,心里一沉,果然,之前不在意,很多细节都忽略了过去,如今再看,卿夫人和晅衡眉眼有几分的相似。
他道:“我先去找他们吧。”说罢他就离开了。
晅衡又开始无聊,甚至有些分心,不知道那人回没回来,卿于归见他手里玩着茶杯,思绪却不知跑到哪里了,他心里叹息一声,晅衡此人,没有世俗的链子锁着他,天下之大,他能从南边横冲直撞到北边。
突然之间,晅衡眼神一瞥,见到一人过来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猛然起身,走到夙和面前:“怎么,事情办完了。”
卿于归怔住了,明明夙和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归正了晅衡。
夙和:“是,办完了,我来找你有些事。”
晅衡收住了脸上的笑:“我?”
夙和看了眼卿于归,对卿于归道:“武林大会召开之时,就是凶手缉拿归案之日。”说罢就拽着晅衡走了,晅衡丝毫没有挣扎。
卿于归面色复杂,这也不知道他俩谁更倒霉了。
街边人来人往,夙和的行为招来一群人再看他,他忍住心中要爆发的东西,松开了手,晅衡没说话,默默地跟着夙和走,一直走到无人之地,夙和难以开口,数年前的事,于谁而言都更像是伤痛,他怕自己往伤口上撒盐。
晅衡看着夙和纠结的模样,倒是有些开心,他都给了那么多提示,夙和只要稍微打听些就知道,况且他还留了那么多线索,若再想不到,晅衡就要想着再给他些线索了。
晅衡见夙和还是不忍说的模样,莫名觉得他更顺眼了,他先挑破了:“你去白府了?”
夙和瞪大眼睛,没料到晅衡会这么直白,晅衡见夙和的样子补充了一句:“你脸上都写着呢,我又不是个傻子。”
夙和道:“他们说你被送去治病是骗人的吧。”
晅衡自嘲的笑了:“我都快成他们心病了,若是治他们的病,倒也没骗人。”晅衡眼角有一丝丝的冷。
他承认了,他受过的苦,怕是比他所想的更多,茹旭说过,白府的小公子,武学上颇有造诣,而如今的晅衡,只是个没有武功的行商。
夙和想安慰他,可还没等他说出话,晅衡笑吟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夙和没想到他变脸速度如此之快,他想说晅衡很惨,可一想到这人偏好整人,每日脸上都少不了愉悦的笑,夙和又觉得晅衡可能从那段过去中走了过来。
晅衡接着道:“其实我和白府的那群人感情也就那样了,我父亲天天在青楼,我母亲也懒得照顾我,从小陪我的只有手中的剑和书阁的书,所以我对他们,没有感情,那群人怎么对我,我都不在意,甚至我觉得很欢乐,不过四付出点武功,就能割掉这份感情,倒也算赚了。”
晅衡说着凉薄的话,盯着夙和的表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看漏,那里面真假参半,他不想在夙和心里的形象是弱者变强,他就只想告诉夙和,我就是晅衡,那些所谓的过去,与自己无关。
夙和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可他想起现在的晅衡,人就算变也会残留过去的影子,而晅衡这幅玩弄人心的模样,怕是他当公子时就有了,他不会把那些沉疴当成伤痛,而是瞧着这处能不能让他更好的额施展手段。
晅衡就是这样的人,他甚至莫名心疼白府,夙和这么一想,忽然有了几分猜测,问道:“那个神医和你什么关系?”
晅衡笑嘻嘻道:“朋友。”
夙和:“白府的没落是你布的局?”
晅衡:“我只能说是推动了,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唯一瞒着的就是那个神医没死。” 夙和:“他为什么没去救白府的人?”夙和不敢说母亲二字,怕刺激到晅衡,可晅衡丝毫不在意:“疑难杂症他当然能治,可心病他就无能为力了。”
☆、第二十章
晅衡凝视着夙和,日光落了下来,抚摸着他的皮肤,他目光里是慢慢的柔情,这几乎暴露了他的一切,有涓涓的细流在夙和心底四面八方的淌着,包裹着整个心脏,一个擅长玩弄人心的人,若是把所有的软肋都暴露出来,那这个人必定是捧着心去哄着一个人,夙和怎么可能不触动,可他心底有一根线,拉扯着他,阻止他感情的外泄,他倏然站起,他对晅衡道:“我先回去了。”
夙和狼狈地逃了,晅衡却挑起眉,喝着茶,略有遗憾:“当时为什么不多露露自己的性子呢,自己打败自己的感觉,真是不舒服啊。”
他抿了一口茶又喃喃道:“我都露了那么多小习惯了,难道三年他就忘了,那还真是够气的。”他眼角含着笑,像是猎物落网前的悠闲。
一只鸽子从天上飞过,落在晅衡的眼中,晅衡啧啧道:“若是这样再猜不出来,我可能就要忍不住了。”
夙和回到了房里,他心脏砰砰跳,还未平息,耳边响起翅膀抖落的声音,他望去,窗边停留了一只鸽子,夙和走了过去,这是他师兄替他查的雕像。
他打开纸条,上曰:一像千面,千面同源,邪神当出,曰为晅衡。
夙和的血一下子浇冷了,他想起曾经传在商容的话,那尊神像,就是邪神。
神像里面,刻着藏宝图,那个谁都没找到的藏宝图,这是商容曾经告诉他的,他拿出了那个神像,他原本只当个普通的神像,如今他师兄和商容的话,莫名让这尊神像沾上诡异的色彩。
他不知道该不该弄碎他,宝藏对他毫无诱惑,还不如这是嵇洐的东西更有吸引力,可晅衡的出现,让这一切迷迷蒙蒙,如隔雾探花,扑朔迷离。
这些日子,他有空的时候总会观察晅衡,晅衡那和嵇洐一个个相似的小动作,观察的越深,那越是明显,他手有些抖,轻轻的触摸着神像,有些不稳,可也有些决然,他稍用内力,神像四分五裂。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是一卷羊皮卷,夙和打开,地形很是熟悉,嵇洐曾给他一本书,上面画着云白山的地图,和这羊皮卷的地图一比,过于重合,只是这上面画着的,是那本书没画的暗道,夙和叹息一声,难怪找不到。
他刚这样想完,脊背冷汗淋漓,他瞪大了眼睛,那份隔着的雾霭,终于散去,是了,嵇洐时知道藏宝图的,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直到嵇府彻底的败落,他都没有透漏一毫,他像是那份所有卷入藏宝图之外的人,冷冷地看着所有人为了藏宝图如痴如狂,而他却从未掺和在其中。
从朝廷高官、武林中人,蛮族奸细、到嵇府中人,所有人都牵扯在了里面,唯有一个人,他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却深知藏宝图的秘密,和寄身与游离在藏宝图的边缘。
他想起他曾读过嵇洐写过的东西,那些文字,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个局,挖出来,等着人跳下去。
而所有人都急哄哄地走进了局,却慢慢成就了他自己,或许嵇洐从来都没有变过,或许是他自己根本眼盲心瞎,他有一个离奇的猜测,这猜测他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这两种情绪,如同风暴,搅乱着他的心绪,他久久无法平静。
开门的声音响起,他立刻将碎裂的神像收了起来,是晅衡。
夙和完全扯不出笑,他有些心惊肉跳:“你回来了。”
晅衡手里提着东西,拿到夙和面前,“给你的。”夙和僵硬地接了下来,他五个指头都没有知觉,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小坛酒,他打开嗅了嗅,是梅子酒。
他不可思议,看看手中的酒,又看看晅衡,晅衡手里也拿着一罐,他调笑着说:“街边正好有卖的,就买了一罐。”说罢他直接饮了一坛,他颇为肆意,酒水清冽,香气扑鼻,夙和却嗅不到了,他的注意完全被晅衡吞酒的喉咙吸引了。
那一小块,狠狠地勾着他的目光,半晌,晅衡喝完了,他脸上有些红扑扑的,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夙和:“这下,你该解释了,为什么直接走了。”
夙和沉默了片刻,随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曾刻骨铭心三年,茫然若失三年,可今再回首,不过是我眼盲心瞎,连所慕之人真正的性子都未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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