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端坐在椅子上,盯着顾知安半晌终于露出一个笑,可那笑比苦还难看,“小王爷能亲自前来,是本王之幸。”
瞥一眼南诏王,顾知安从阴影处走出来,负手而立。
一个中年男人,却比久经沙场的顾烽还要沧桑,鬓边已有白发,丝毫看不出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皇上手里还有多少兵力?”顾知安并不打算多待,只挑了最要紧的说,“陈禹手里有五万兵力,我知道,南诏兵力也就十万,但陈禹手里的五万是实打实的数,你手里还剩下多少,我可查不清。”
南诏王赵逍一愣,起身走到一边,摇头轻叹,“我手里能动的兵力不过一万,到了必要时候,以卵击石也不让南诏子民落入陈禹手里,成为他复国的工具!”
百姓是无辜的,但陈禹居然肖想利用南诏达到复国的目的,实在过分至极。
顾知安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于赵逍竟然还有身为帝王的担当,并不是个怯懦无主见的人,看来,这笔买卖也不亏。
至少,今后南诏与秦国再无战事。
“一万,一万够了。”
“你此话当真!”赵逍转过身一脸喜色,“一万兵力真的可以抵抗陈禹?我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不能赌,要是没有十全的把握,必定让子民陷入水火之中,小王爷你真有把握擒住陈禹?”
有十全的把握?十全的把握不敢说话,但九成把握是有的。
不过,硬碰硬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皇上你只管在三日后召集你那一万人马守住王宫和城门,确保陈禹的人不会闯入王宫挟天子以令众臣,那我就有办法瓦解陈禹的计划。”顾知安脸上自信的神情让人信服,他的话总不会错。
赵逍盯着顾知安,眼里是赏识和佩服。
他这个年纪都做不到顾知安的这样的杀伐果决,更别提大刀阔斧的能耐,顾知安如今也不到二十,却已经威震四方,战功赫赫。
如今他承了顾知安这个情,至少往后,秦国碍于林昭的身份,总不会再对南诏下手,否则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南诏怕是——
“皇上可是还有话要说?”顾知安岂能看不出赵逍所想,如今天下几分,但一统是迟早的事,而最具实力,身居要塞的秦国恐怕才能促成这千秋霸业。
“若日后成就大业,可否容得下我南诏一小国?”赵逍站在顾知安对面,一字一句皆是诚意。
“大秦,自是容得下。”
闻言赵逍眼神一变,更坚定了,遂抬手抱拳,“赵逍今日在此承诺,大秦有难,我南诏义不容辞,愿两国结长久邦交!”
顾知安心中有些震撼,不免对赵逍刮目相看。
看来南诏能长久安居于此也并非全是因为地理优势,这位看似平庸的南诏王也在努力,让南诏的百姓能有容身之处。
“今日我顾知安应你这一句话,日后谁与南诏为敌,那就是和王府为敌。”
能让顾知安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见赵逍此人得了顾知安另眼相看。总之,比嬴烙那个浑小子要讨人喜欢,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曲绣被曲幽留下照顾林昭,自然得在小院住下。顾知安反正也不在,曲绣反倒是自在了许多,至少不会让顾知安挤兑了。
可顾知安走了,顾知妍这个郡主也不见得喜欢她。
“阿绣,你在这里待着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我在这里是娘安排的,对了,你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心痛的毛病?”曲绣端着药碗,“这虽然不能根治你的心痛毛病,但也能减缓一些,那玩意在你体内作怪,这东西你喝下去就能让它少作怪些。”
林昭失笑,这东西起不起作用他心里有数,不过喝下去倒是能大家少担心些。只要不想起那人,他就不见得会难受。
可已经有……至少十二个时辰没见着他了。
“哥?”
“啊?怎么了?”林昭回过神,把药碗递给曲绣,“对了,我见你这一天都在看书,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在找法子。”
闻言曲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飞快摇头,“才不是,我看的书都是那些炼蛊的法子,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日后不被人欺负,也能保护你们。”
正巧进来的顾知妍听见这话,笑出声,“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不过也是,你日后要在南诏守护一方,半点本事没有总不能每次都跑去大秦请林昭回来帮忙,那多累还浪费时间。”
提及这事,曲绣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顶多三五日,林昭肯定要跟着离开南诏了。
“哼!我反正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们以后说不定就能瞧见我独当一面,和我哥一样厉害了呢!”曲绣说完垂下眼,“有林昭这样的哥哥,别人肯定都羡慕,所以我也要努力些。”
林昭失笑,“你年纪还小,想这些做什么,至少还有十年,十年的时间你可以慢一点学会这些东西,太早明白,你会发现,须臾几十年就太长了。”
“真的吗?”曲绣抬眼看着林昭,一脸雀跃,“还是你好,不会逼着我去明白这些,顾、不对,我、我不是有意的。”
顾知妍看他们兄妹两人相处有些好玩,干脆走到一边坐下,边喝茶边看,惹得林昭哭笑不得。
怎么跟戏园里看戏的一样。
可他总觉得曲绣有点儿不对劲。
“阿绣,你是不是最近比较累,还是因为这些事你心里过瘾不去?”林昭对于亲近的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免得猜来猜去横生误会。
“才不是,我就是看书看得比较晚,我先过去了,对了,那人要是传信回来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也回圣教去,不能让娘一个人在那儿。”曲绣站起来,拿着碗往厨房去。
盯着曲绣离开的背影,林昭皱起眉头。
第五十八章
风平浪静,整个大厘城一派繁荣景象,似乎无人察觉早已经波涛翻涌的暗潮正在袭来,过着安稳的日子,与世隔绝一般。
林中小院静得不像话,只有林昭和顾知妍、曲绣守着这里,赫连云台和三十六一早就出门了。
他们心知肚明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几日顾知安只有在入夜林昭睡下后才会露面,在天亮前又会离开。林昭知道他来过,他也未曾刻意瞒着,只是如今情况,两人不适合再见面,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坐在院子里的林昭看向那边不安的顾知妍,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计划你不全都有数,是担心生变?”
“陈禹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能在南诏步步为营登到今日的地位,绝非寻常人,虽比不上公孙也那贼人在西凉的做派,可也是个心思狡猾的。”顾知妍摇头,难得没抬杠,“一万人加上三千人,太冒险了。”
再有把握,再用兵如神,这么大的差距,顾知安便是以一敌百,那也不能人人和他一样。
闻言林昭却笑了,眯着眼抬头看天,“我以为你应该是最不担心的,现在看来,似乎你才是最担心的人。”
“什么意思?”
“王府的铁骑卫名震四方,三千铁骑能踏破陈国大门,小小南诏又岂能拦得住他,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物。”林昭抬手遮住眼,“郡主宽心吧。”
顾知妍撇嘴,忽地听见林中有鸟惊起,“你倒好,来了这里跟个闲人一样。”
挤兑的话林昭似乎没听见,只是看向曲绣,“阿绣,你又在弄什么,这几日看你忙来忙去的,是在忙什么东西?”
“给你找解蛊的办法呀,噬心蛊和忘忧蛊,如今只要解了你身上的噬心蛊,那忘忧蛊自然也不凑效了。”曲绣放下药材晒着,端起旁边的茶盘,“给你们倒了茶,天热解暑。”
顾知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睛盯着林昭,心不在焉——林昭气定神闲,心里到底把顾知安放在什么位置。
别可剃头的挑担,一头热。
“哥,你可千万别怪我。”曲绣看着林昭喝下了一杯茶,低声念道:“不过也好,这样的话,你在,那娘就不必忧心了。”
林昭眼中浮起震惊,低头看了一眼杯子,暗云内劲却发现根本用不了内力,浑身乏力,头也昏昏沉沉的。
暗叫不妙,看向那边顾知妍,却见顾知妍已经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阿绣,你这是胡闹。”
曲绣弯腰扶起林昭,“我知道你心里想说的,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办法,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不会有事的,我知道附近有人保护她,现在我得带你走,去一个能治好你的地方。”
听见这话,林昭心中便明白他之前隐隐不安的念头从何而来了。
原来曲绣一直在寻找替他解蛊的办法,可他更不安,曲绣说好不容易弄到的,言下之意,肯定是南诏禁术。
这些被封禁的蛊术,怕……因为狠才会被封禁。
“阿绣,不可胡闹!”
“等你醒来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真的。”曲绣露出一个笑,就像是在渭城第一眼见到林昭时一样。
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一笑跟月牙似的。
顾知安左眼皮跳了下,忍不住眨了下眼才看向旁边的赫连云台,打了个手势,一个人穿着南诏士兵的衣服就闯入了眼前的府邸。
五万士兵在城外静候发令,这令可是等不到了。
三十六伸手碰了一下赫连云台,“小王爷这样只身闯入,会不会有事?何况城外可是已经大军包围,咱们在这里可一点都不占优势。”
“三千铁骑何在?”
“藏于林中,等待信号。”
“陈禹人头落地,就是发令的时候。”赫连云台笑着拍了下三十六的肩,“早说了你还年纪小,经验不足,小王爷既然敢闯,那就有十足的把握,放心,走,咱们去外面接应,城门可不能破,一旦破了,那可就玩完了。”
赵逍的一万人马守着王宫和大厘城,但想要守住城门还得他们亲自来看着,否则有个‘不长眼’的开了门,那即便陈禹人头落地,那五万人就能打消造反的念头?
根本不可能的事。
还是谨慎些为好。
顾知安对陈禹府邸的地形熟记于心,花了整整三天来研究陈禹这个人,岂能不熟悉。这个时候陈禹还能在府上背后操作,看来是真的很自信。
这么瞧不上他的吗?也不知该说陈禹小看了他还是高看了自己。
“谁!”
“你、你是什么人!”门口的护卫拔刀正要开口喊人,还不等他张嘴就被顾知安一剑封喉,倒在地上。
屋内传来一声响,顾知安笑了笑,漫不经心推开门,见陈禹端坐在那儿,还正在练书法,不由佩服他的定力了。
看来,不过如此。
“来得真是时候,从你来了南诏,我就知道我躲不过,毕竟落在你手里的,被你算计的,很少有能逃过的。”陈禹抬起头,“能劳烦你亲自来解决我,那我往后也不算是无名小辈了。”
算不得无名之辈?顾知安收回剑走上前,才刚走了一步,就觉脚下地板一松,整个人往下掉。
陷阱!
“哈哈哈,不过如此!”陈禹站在地洞上方看着下面艰难撑着两侧墙壁的顾知安,缓缓蹲下来,一脸得意,“早知道你会来,特意在这里等着你,素闻你心思重,而且是个极其自负的人,看来不假。”
顾知安额角一滴汗滑下来,抬头看着陈禹小人得志的嘴脸,忽然笑了。
一盘棋不到最后,怎么能轻易断言输赢。
“陈将军,你可还记得陈国皇室留下的遗孤,裴月薇。”顾知安一字一句说出来,满意的看到陈禹脸上浮起的惊讶又变成愤怒。
陈禹恨不得把顾知安千刀万剐,“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顾知安无辜耸肩,“还能做什么,既然成了战俘,自然是带回王府里做丫头,下等丫头,也不知道你效忠的那位皇帝在黄泉下看见了会不会想当初她也跟着一块战死倒也保住了陈国皇室的颜面。”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们竟然……你、你竟然!”
等的就是这一瞬间,顾知安一跃而起,在陈禹被激怒的同时翻身跃至他身后,待陈禹回过神来,顾知安已经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你输了。”
“想不到,公主居然在你手里,我遍寻不着,原来是落在你们这群畜生手里!”陈禹唾道:“顾家的人作孽太多,死后都不得安生,顾知安,今日败在你手里,算我陈禹棋差一招!”
“临死前告诉你一个消息,算是替月薇感谢陈国有你这样的忠臣,当然你打算利用南诏复国,便是错了。”顾知安神色凛然,“其一,你不该把多年来游走在边缘不曾卷入战争的南诏卷入其中,其二,你命人给林昭下蛊,仅凭这一条,你就死不足惜。”
陈禹眼神一亮,看着顾知安,“你——”
顾知安摇头,别过脸,“月薇已离开王府,她心中埋着陈国的希望,不过日后再见,我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皇上,臣无愧于你!”
陈禹说完朗声大笑,不等顾知安动手便自己抹了脖子。
瞥一眼地上的尸体,顾知安擦了剑才转身离开——不知道怎么,心里总有点慌,难道是林昭那边出事了。
顾知妍醒来时,只觉得身上绵软无力,还不等她细细思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接起身走到院子里,吹响了哨子。
“郡主!”
瞥一眼暗中保护的刺蛇,顾知妍眉头皱着,“那丫头把人带走了?知道去向吗?”
刺蛇点头,“曲姑娘带着林大人去了圣教,我派人暗中保护,不会有事,只是忽然离开这里去圣教,应该是有别的事。”
去了圣教?这个时候曲绣把人带去圣教做什么。
顾知妍不敢耽误,这个时候林昭丢了,顾知安回来见不着人,怕是会直接把整个南诏掘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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