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凌空一甩,只听得劈裂空气一般的声响。
“哪里来的野丫头!”
“蛮子!”
裴月薇看了一眼顾知安和林昭,再看向满地的断臂残肢,眼里划过一抹诧异,不由多看了两眼顾知安,“都怪路上遇见大雪封路,否则早到了,你这人越活越回去,怎么连一个蛮子也对付不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尉迟迥看着裴月薇身后的几千人马,手中都是利器,而且弓箭手早已搭弓,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刻会被射成筛子。
瞥一眼尉迟迥,裴月薇不耐道:“一个活口不留,看着碍眼。”
“是!公主。”
“你是——陈国公主!”
闻言裴月薇不由一笑,笑声清脆,“总算是有点见识,认得我陈国的神弓手,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力气才培养出来的,正好拿你们练练手,尉迟将军,你要是到了地下可得和我父皇夸我一句,我已经有了陈国最好的神弓手。”
林昭看着裴月薇,发现她和几月前大不相同,其实细想之下,也有半年未见,半年时间,裴月薇果真做到了。
放下顾知安,林昭正欲给他解穴就见顾知安指尖一动,不等他劝阻,人已经从眼前飞身离开。
收回手,低叹一声走到一边扶着老七。
“我先给你止血。”
“林公子,对不住了,可也只有你才能制住小王爷。”刚才一幕被老七瞧见,他跟着顾知安多年深知顾知安的脾气,不由对林昭有愧。可是刚才情急,除了林昭外根本没有人能制住顾知安,也只能拖累林昭。
林昭摇头,替老七包扎了伤口后又走到还活着的其余人旁边替他们止血,表情正常,神情无异,可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打量着林昭,裴月薇摇摇头翻身下马。
走到林昭身边,瞥一眼那边已经杀红眼的顾知安,“你真的不去劝劝,待会儿他力竭……可不是件好事。”
“裴姑娘是在劝我去火上浇油?”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我来迟了一步,抱歉。”裴月薇看着林昭,语气真挚,“他的确是传信于我,其实我离开王府后他一直有让人跟着我,否则我也不会那么顺利,不过——这回我的确迟了。”
“这和你无关。”
林昭停下手看向那边顾知安,眼神平静。
尉迟迥看见顾知安杀过来,根本是神佛不惧,调转马头就想走,谁知才跑到林子里就见顾知安拦在马前。
“刚才你说什么?一个活口不留?”
“顾知安,你——”
顾知安一剑刺在马腹,马儿吃痛扬起前蹄长鸣一声便甩了背上的顾知安撒腿往林子深处跑去。尉迟迥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刚稳住身形靠在树上打算反击,颈上一凉,小心回头撞上顾知安的眼神。
他,活不了了。
“我绝不会死在你手里!”
“是吗?”
顾知安轻笑一声,竟然周身杀气褪去,尉迟迥一怔,不等他反应,双目圆瞪,怔怔低头看去,剑已经切断了脖子。
拎着地上的人头,顾知安转身朝林子外走去。
林昭看着走出来的人,瞥见滴着血的人头,低叹一声转过身——看着这回顾知安怕是真的要和他生气了。
“死了多少人?”
“……一共二百三十一。”
“带回去。”
顾知安声音很冷,冷得林昭根本不想去看顾知安的眼神是什么样。裴月薇看着顾知安走过来,往林昭身边靠了靠。
不对劲,顾知安很不对劲。
裴月薇正要去扯林昭衣服就见眼前一身戾气的人重重倒在地上,杏眼圆瞪一把掐住了林昭的手腕。
“小王爷!林公子,小王爷晕倒了!”老七吓得喊出声,“小王爷!”
什么!林昭手里的剑一下落在地上,猛地回头,就见顾知安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
第七十九章
灯芯不知是因为什么忽然烧得‘啪嗒’一声,林昭瞳孔紧致,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像是这根灯芯一样,随时都会被烧断。
床边方毓书正在替顾知安把脉,面色凝重,就算再无知也看得出顾知安的情况很不妙。顾知安躺在那儿,除了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外完全察觉不到一点活人的迹象,就连脉象也弱得很难察觉。
方毓书收回手,看了一眼林昭。
“寒见草。”
林昭拧眉疑惑道:“你之前说过寒见草毒性不强,顾知安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寒见草,他这分明——”
一边擦手一边回头看顾知安,“他这样半死不活,和个死人差不多,的确是寒见草,不过他不单单是中了寒见草,而是有一样东西诱发了寒见草的毒性,你们回来的时候我看了,不少人身上有烧伤,如果我猜得不错,尉迟迥用了火油。”
“……火油里有别的东西?”
方毓书点头,“葵根听说过吗?这是只有皇室才种植的一种草,本无毒,而且还有清脾驱寒润肺的功效,还能做食材,却有一样不行,那就是在制成香料后燃烧,一旦遇上寒见草,就会变成剧毒。”
剧毒?
林昭眼神一暗,正要走到顾知安旁边脚下虚浮险些站不住。裴月薇站在一旁伸手想扶,就见林昭动作很快,走到顾知安床边,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嘶哑,“他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是——”
“解药只有李恂有,历代,解药都只有皇位继承人才有。”方毓书说完看向其余人,“裴姑娘还是先随我出去。”
没救了?裴月薇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只觉得堵得慌。
顾知安那么一个命大的人,好几次都死里逃生而且还……校长得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就不行了,居然中了尉迟迥那小人的奸计。
看了一眼林昭,见林昭没有说话,低叹一声跟着方毓书往外走。
帐篷里其余人全部都离开,三十六也只是进来放了一碗药后就退了出去守在门口。林昭坐在床前,背脊挺直,可是一双眼却见不到半点的希望。
林昭伸出手,不由苦笑。
他什么时候手抖过,就算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也不见得会手抖,可这个时候竟然连握住顾知安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你……是替我受了罪,寒见草的味道我闻到了,在衣服上,原本是我要穿的。”林昭声音有些哑,语气平静得不像话,“顾知安,你永远都是这样,我以为身世坦白后你会坦率一些,谁知道你变本加厉,南诏的事,怨不得你,我——”
在南诏解了噬心蛊后,他一身内力丢了七七八八,如今也只有原来的七成,平日和旁人交手看不出,可顾知安是什么人,眼尖得林昭胖了一斤也能看出来,怎么会察觉不到他内力大不如前。
回到京城后,他曾去见过张之蕴,张之蕴在他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
这大秦,成也顾家,败也顾家。若非顾家功高,嬴烙又何必处处提防,可若不是顾家,秦国岂有今日安稳。
“我会替你寻回解药,西凉王宫也不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林昭脸贴在顾知安手心,喃喃道:“不过,杨守义很快就会去黄泉路上同尉迟迥相会。”
通风报信,背叛大秦。
帘外三十六听得里面声响,抬头看向不断落下的血,鼻尖一酸忽然有些想洛阳了,洛阳这个时候打得年糕,特别好吃。
“林公子?”
“进去守着,除了我和方军医还有裴姑娘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顾知安。”林昭神情冷漠,看了一眼三十六,“这件事情——”
林昭原本想叮嘱不要传书回洛阳,可一想铁骑卫的人什么时候会不把消息传回来,就算是带来的人听他的,那王府派来的眼线也不一定。
这个时候怕是消息早已经从这里飞往洛阳了。
“你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守在他旁边。”裴月薇身上红色的斗篷衬得面色红润,比从前在王府多了几分生气,“林昭,他待你可真好。”
语气有些酸溜溜,盯着林昭。
闻言林昭一怔,摇了摇头,“月薇,你这是在怨他还是在怨我?”
“怨你们做什么,我原以为他只是不喜欢我,还以为他喜欢忘忧,可也不想,一直到我去了京城时才意识到,他只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才看不上我。”裴月薇轻叹一声,“你打算怎么做,我问过那什么军医了,他可说了,这毒,只有李恂能解。”
李恂如今怕也快收到尉迟迥阵亡一事,可要下毒,也得是李恂受益,谁知道李恂打的什么主意。
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替将士包扎的方毓书,林昭收回眼神对着裴月薇笑了笑,“他能为了我远赴南诏,我自然能为了他去一趟西凉王宫,李恂这人阴险狡猾,既然早有了阴谋,我也不能让他太好过。”
“你有把握?”
“算不得。”
裴月薇有些急,“那你这样去了,你有个三长两短顾知安醒来怎么办?到时候你没了,你认为顾知安还能当做无事发生?”
见袁惠胜押着一人走来,林昭眼神一沉走上前,盯着披头散发已经被施过刑的杨守义,出乎意料的笑了,“有劳袁将军,把人带到校场去,我想让众位兄弟看看,军中有人包藏二心,不惜害死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士。”
袁惠胜一愣点点头,“是!你这狗东西,死不足惜!”
“这人是……就是顾知安信上说的?”裴月薇有些讶异,她看杨守义可比袁惠胜看起来像是个老实人,反倒是袁惠胜,一瞧凶神恶煞的,一点也不像是个好人。
没有回裴月薇的话,林昭抬脚跟上去,“你和顾知安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裴月薇一愣,斟酌了一下,“之前和你说他一直派人跟着我是真的,不过收到他的来信是在你们离开京城的时候。”
这么早?顾知安居然是早有防范。
一想到这个,林昭便止不住想叹气,为什么顾知安总是在替他考虑,寒见草不致命,可尉迟迥,不,应该说是李恂也留了后手,利用葵根下毒。
“你——”
“月薇,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闻言裴月薇先是愣住,随后一笑,脸上的笑容竟然有几分少女般的天真。“你问我吗?那我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换他一命,可惜他不要,而且他一定不会希望用你的命换回他的命,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冒险,但林昭,这半年来我游走四方,领着这些旧部,见识了许多事,李恂此人的心计你们低估了。”
早已经不是心怀仇恨,一心报仇的天真公主。如今她是陈国旧部心里的希望,她会为了一些事情妥协,因为那样才有希望复国。
可她也还是从前王府里的裴月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养了一株好茶,温柔贤淑却又带着少女的娇俏天真。所以她来了,为了顾知安一封信不远千里到了祁连山。
两人说话间走到校场,袁惠胜已经召集所有将士列队,杨守义被绑在台上,双膝跪地,低着头。
没有一个人低声议论,也没有人面上带着疑惑。
林昭看了一眼身边裴月薇走到点将台上,看着身上带上的将士,眼神一凛,沉声道:“杨守义,十年前曾随神威将军韩砦征战,韩老将军如今颐养天年,而他从前信任的部下杨守义杨将军肩负边关重任,守卫边关三年,却在今日跪在这里,为何?”
无人敢说话,一片安静。
“我手里这封信就是他通敌的罪证,罪不可恕!忘恩负义,忘记恩师韩老将军的恩情,这是其一。其二,他背弃大秦,竟是通敌叛国。”林昭看着杨守义的肩,发现他的双肩抖了一下,声音忽然拔高:“身边兄弟跟随多年,都是生死之交,不顾兄弟情义,出卖兄弟,这是其三。”
杨守义忽然抬头,披散着发,就在所有人都愣住时竟然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军中。
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好大的罪名。
通敌叛国,他一个蛮子,何来通敌叛国之说。
“林太傅果真是慧眼如炬,又聪明过人,竟然……来了一月就抓到我的把柄,通敌叛国?你可知,我就是你们口中不得好死的蛮子。”杨守义看向林昭,“蛮子,我就是你们口中的蛮子,该死的蛮子!”
林昭眼神如水完全没有一丝波澜,扫了一眼其余将士,拔剑将手里的信挑开,直接施力将信钉在一根木桩上。
“按军规处置,五马分尸。”
站在台下的裴月薇猛地抬头看着林昭,那瞬间她忽然不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顾知安还是林昭。
也或者,她从来都不知道林昭和顾知安真正的样子。
“杀——!”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裴月薇心中一震,看向高举着手中长戈的士兵。杀,背叛之人,的确当杀。
第八十章
连着下了不少天的雪一下停了,厚厚的积雪抹去了城外大战留下的痕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尉迟迥已死,军中内应处死,终于有了能喘息的时间。
“林公子,这是——”三十六看着林昭,犹豫着把刚才送来的信交给他,“是一个小孩送来的,上面有西凉王的金印。”
李恂送来的信?林昭放下帕子擦干手才接过信,“那小孩呢?”
三十六摇头,“是个普通的小孩,我让他走了。”
拆开手里的信,林昭才看了一个开头眼神就变了,眨了下眼把信收进袖中,“李恂不过想要和我们谈条件,怎么可能,丢掉的两座城镇还没收回,士气高昂,这个时候议和,就算是收复城池,那也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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