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剑归鞘,顾知安往房间走,“再不去,那位皇上,怕是恨不得把我骨头拆了。”
“早去早回,我去忘忧那里坐坐。”
“忘忧怕是不想见你,不对,应该是沈月枫不想见你。”顾知安失笑。想起沈月枫,那个人还真当这里是中州王府了,每天一早来,日落了才回去,蹭吃蹭喝,连十方都少得快了些。
“你说我是不是该和那小子要钱,他白吃白喝这么长时间,指不定往后还很长。”
“可以,待会儿我见着帮你问问。”
顾知安笑着点头,“我去换衣服入宫,不出意外,日暮时回来,过了这时辰,你可记得带上起死回生的灵药去宫里接我,我可不想早死,死了我心不甘。”
自顾知安五岁那年遇上七岁的林昭,洛阳街头,一个是手拿鞭子纨绔小王爷,欺负街头流氓,另一个是生得如玉温润的小少爷,有眼无珠的小王爷把林昭当成是被欺负的小姑娘,解决了流氓,自己倒成了‘流氓’。
少不更事,挨了林昭一拳头,后来才老实了。
“阿满。”
自打林昭回来后就格外小心谨慎的阿满听到嬴烙叫自己,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看着嬴烙,“皇上,奴才在。”
嬴烙看他一眼,像是没看出他的紧张,“你记得你见过顾知安,依你看,顾知安这个人,是什么样。”
藩阳王府的小王爷,手握十万铁骑兵听他调动,而其余二十万则是有顾烽直接授命,这样的人能是什么样,就是那种从你身边走过都能感觉到一身血气。看你一眼,也能腿软半天,更别说是他生气了,听人说从前有人惹了顾知安生气,直接被顾知安丢进兽笼里。
当然那人本来也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死不足惜。
“小王爷是个——”
“不必说了。”嬴烙有些烦,抬手制止,“我以为你在宫里待的时间挺长了,对于顾知安这样的人,不说招惹,但也不会这么畏惧,想不到,连我身边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对顾知安也是畏惧,真是国无可用之人。”
一番话说完,阿满已经跪在地上,伏着肩发抖。
他还不想死。
“你跪下做什么,我又没怪你,只是觉得朝中无人,顾知安这么嚣张跋扈,在京城就跟在他洛阳一样,岂能让他如此潇洒。”嬴烙皱起眉,“你起来,待会儿顾知安该到了。”
“奴才知罪,往后不会再说了。”
“哼!不说?宫里都在议论了,说是朕不能,连一个小王爷也怕,要靠着太傅和他的交情才能勉强应付。”嬴烙眼神狠戾,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要不是他还有用,藩阳王府动不得,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几条命。”
阿满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一身冷汗。
藩阳王府,不管是秦国还是北辽、南诏都闻风丧胆的地方,连那洛阳都因为这父子俩变得固若金汤,一般贼人在洛阳城内滋事,那就是自寻死路。莫说是偷盗,连放在墙上的牡丹,隔了十天半月也见得会丢。
偶尔有几个不长眼,尝了王府地牢的滋味,纷纷告饶。
“顾知安、顾知安!”
嬴烙微眯着眼,忽然笑起来。
“皇上?”
“人到了吗?”
“应是快了,奴才出去看看。”阿满低着头往外走,心中叫苦。这林昭一回来,嬴烙的脾气阴晴不定,他跟着嬴烙快十年也还是捉摸不透,偏偏林昭还是一个硬骨头,对嬴烙软硬不吃。
真是糟心事。
走到殿外,阿满刚想让人去宫门口问问就见不远处台阶下走来的人。身姿挺拔,意气飞扬端得是气度不俗,让人诺不开眼。
顾知安扫一眼面前的阿满,笑起来,“多年不见,阿满看着还和从前一样,也不知道皇上今年看着和三年前有什么分别。”
“奴才参见小王爷。”
“皇上在里面?”
“是,奴才——”
顾知安不等阿满说完已经往里走,“不必,我自己进去,你在这里守着。”全然不把这宫里的规矩当回事。
今日他就算是不来,嬴烙也不敢编排他半句不是。
“唷,皇上好兴致,天朗气清时不在花园游玩召我入宫,是来陪皇上游园还是另有要事相商?”顾知安大步流星走到殿内,笑着看嬴烙,“长高了不少,有点儿帝王之相了。”
“小王爷,比起三年前,更英武。”
“毕竟在沙场上待得多了,锦衣玉食可过不上,只能打打野兔野鸡过过瘾,前段时间回到洛阳还不适应。”
嬴烙是什么本事,他比谁都清楚,可正是因为清楚,才越发的气闷,林昭帮这个小皇帝为了什么?就为了当初皇上的一句托付。那也太可笑了一点,不过若是其余的理由,更是可笑。
太嚣张了!
顾知安见嬴烙捏紧的拳头,不禁笑,“怎么,皇上不说话?”
“见到小王爷太高兴,忘了说话。”
“多年不见,上回一别是三年前,我入京不过一日,同林昭离开时,我记得还是皇上亲自相送,时间过得真快。”顾知安笑道:“不知皇上传我入宫,所为何事。”
嬴烙和顾知安是天生的不对盘,从小就不对盘。
顾知安还未离京时,每每和嬴烙见面都是水火不相容,至于往后是怎么回事只有两人心中清楚。到现在见着顾知安,嬴烙都痛恨他这副漫不经心却又睥睨天下的态度。
“皇上,凡事,适可而止。”
闹一闹无妨,真要闹掉了江山,秦国一统天下成了妄言,别说是一统天下,这嬴家的秦国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
嬴烙盯着顾知安,仿佛要把他身上烧出一个洞,“顾知安,这句话该说给你自己听,在抚州你做了什么,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
“你知道又如何?”顾知安眼神一凛,杀气迸现,“你有本事,那就不会让林昭托我去抚州,你要是能对付得了沈不宁,我也不至于瞧不上你,他待你有耐心,不意味着我也要一样。”
“顾知安!”嬴烙转身拔出挂在一旁的偃月剑,“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顾知安勾起唇角,一身黑底金线滚边、绣蟒纹的长袍,腰间蟒纹玉佩格外显眼,“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第十二章
气氛紧张,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嬴烙剑尖锋芒一闪,又逼近了一寸,直接快抵着顾知安的脖子,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剑势。手腕一翻,将偃月剑插了回去。
“我记得,藩阳王府就在北邙山下。”
“皇上记性不错,去过一次,就记住了。”顾知安脸上笑容散漫,神情自若,似乎丝毫不在意刚才小皇帝的威胁,眸中戏谑不减,“既然知道藩阳王府在何处,皇上的心思还是收收,免得嬴家江山不保。”
嬴烙面色铁青,对顾知安他什么都不能做。
不说顾知安但凡出了什么事,顾烽会如何,他心知肚明,顾知安出事,意味着秦国天下就乱了。
不能动,也不敢动。
“刚才你说的话,朕当作没有听见,但是你既然明白你们藩阳王府存在的意义,这天下,如何都轮不到你来坐。”嬴烙转身走到一边,从书架上的暗格拿出一封信,“引林昭入京是真,但你也不是白来一趟。”
顾知安盯着嬴烙,倒是不做多想,接过信后问,“这封信,你让林昭看过了吗?你倒是会算计,让我替你们卖命。”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一个帝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我想要做点什么,太容易。”顾知安本就生得英俊潇洒,又体格挺拔,天生风流,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嬴烙宛如应付十万铁骑。
顾知安不着急拆开信,盯着嬴烙,“你要我查这件事情,我可以办,不为你,为的是秦国的百姓和社稷安定。”
闻言嬴烙冷哼一声,并不搭理。
“你提醒我藩阳王府在何处,那我也提醒皇上一句,二十五年前,北邙山上一战,老头子折了二十万弟兄在北邙山,那山下便是他那些弟兄的忠骨,山上都是那些人的英魂。”
北邙山一战,顾烽为何大败,溃不成军,个中缘由,知道的人都不想再提起,这是皇室的秘密。
嬴烙一怔,眼神犀利的盯着顾知安,“你用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来证明什么?”
“不为什么。”
顾知安失笑,把信揣进袖中转身往外走,“你姓嬴不假,可秦国的皇上不一定非要姓嬴,当年能损二十万兵马,今日我藩阳王府拥三十万铁骑,总不会再落得那般凄惨下场,数十万冤魂含冤九泉,不得轮回。”
盯着顾知安的背影,嬴烙的手捏紧格外的紧。
一场雨来得措手不及,浇透了路上大半的行人,连顾知安也未能幸免。顾知安站在屋檐下,眼神在来来回回的行人身上来去。
早知道刚才就应了阿满的话,坐轿子回府。
忽然头顶多了一片阴影,落在脚边的水帘也变成了一个圆,顾知安笑着回头,刚才冷冽的眉目瞬间柔和,“幸好你来了。”
“这个时候出来走一趟,好过你病了日夜不分在床边守着。”林昭笑着道:“看样子,这回还是你又占了便宜,你说我这个先生是不是很失职?我斗不过你,连学生也是你的手下败将。”
“那下回我让着你就是。”
“算了,反正棋局上占得了上风,也算是上风。”林昭可没那么脸皮厚,得顾知安迁就,更何况,这四六开,也不算是一面倒的局势。
“可能又要离开一阵。”
“恩?”
“回去给你瞧,这回可真的是大麻烦,在抚州时我就隐隐感觉到,没想到,还真是。”
“沈不宁不会这么想不开,要在这个时候起事。”
林昭不明白,沈不宁老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份上,真要是这么糊涂,顾知安上回去也不会去了两月。
两个月的时间可不短。
顾知安和林昭并肩走在伞下,肩上还是被打湿了不少,只是两人都不在意。顾知安摇头,眼神落在来去匆忙的人身上,“不是沈不宁,他放沈月枫跟着我,只是为了让沈月枫多些经验,免得日后被人拐进沟里。”
不是沈不宁,那还能有谁。
瞥一眼身边林昭的反应,顾知安不由得失笑。偶尔会感觉林昭对于这些事情了解还不够深,是个合格的太傅,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朝臣。
林昭有些气恼的看一眼顾知安,顾知安收敛笑意,转而正色道:“怎么可能是沈不宁,不过是一些残党旧贼打算东山再起,做一回乱贼,三年前接你回洛阳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年来一直寻着蛛丝马迹查,掌握了不少。”
“掌握的情报有限,否则你怎么可能会是这个表情。”
“有点难。”
顾知安摇头失笑。他一直不是个逞强的人,能做到几分就说几分,从不会夸大自己的本事,也不会低估对手。
除叛党,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做,真要不是老头子答应了先帝的请求,他才懒得管这档子事情。
“这件事情,不一定非要是你去做的。”
“你和他联手算计,让我入京这一趟替你们卖命,你是信得过我,他是不想你冒险,你说我胜了你们俩,这回可是输得彻底。”顾知安失笑,打量着林昭的神情,“也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江山社稷是为了什么,好好地做一个世家少爷不好,非得来趟这浑水。”
林昭怔住,叹了一声,“可能天生的劳碌命。”
“得了,白问。”
两人回到林府时,身上几乎已经湿透了。两个大男人打一把伞,勉强了一点,好在身强体健,换套衣服喝杯姜汤就能暖了身子。
李三带着两个丫鬟走来,“大人,脏衣服收拾下去,这是两碗汤,你和小王爷赶紧喝下去,免得受凉。”
“恩。”林昭点头,看着李三,“你们下去吧。”
“景姝,你留下,往后在这里照顾大人起居。”李三看一眼跟在自己后面的丫鬟,十五六的年纪,似乎才进府不久。
听到李三叫自己,忙上前,“景姝见过大人,小王爷。”
林昭愣住,看着李三,“我这里——”
“大人还是让景姝留在你身边照顾,这一个竹园里连个贴心使唤的丫头都没有,冷清了一些。”李三笑着看林昭,坚持道:“景姝刚进府不久,但也是个机灵的,而且不会乱说话,做事小心。”
闻言林昭无奈抬手制止,看一眼身边看戏的顾知安,“那就留下,先去外面收拾一下自己的住处。”
“景姝告退。”
顾知安抱着胳膊,一脸笑意看着林昭,“啧啧,那小子想得周到,连小丫鬟都准备好了,我回来时,该不会连大侄子都有了吧?”
刻意的语气让林昭无奈,笑着看顾知安,“大侄子不会,不过外甥倒是指不定了。”
“知妍离开洛阳,谁知道去了哪,让人跟着,倒是跟丢了。”
“知妍对藩阳王府了若指掌,你让人跟着,她不用多久就能甩掉,还能甩得干净。”提到顾知妍,林昭更多是无奈。
仔细打量着顾知安,想到这位风流在外的小王爷,不由笑起来。枫晚苑的裴月薇,卿雪楼的忘忧,都是人间绝色,一个似人间富贵花,另一个像林中翠竹有风骨,站在那儿就跟一幅画一样。
顾知安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让人羡慕。
林昭眼底浮现笑意,顺手抬起旁边的的姜汤,一口喝完,皱着眉连忙灌了一杯茶下去,“你快喝,待会儿凉了。”
顾知安走过去端着碗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全喝下去,“小皇帝给的,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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