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凌的一只手吊在胸前,他的手断了,只能上药后用木板夹起来,以后能不能恢复只能看运气,这两天已经开始降温了,再过几天就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暴风雪。
秋天短暂的让人猝不及防,他们的城墙还没有修好,原本的耕地也被闯进来的人毁了。
还没有成熟的作物被对方全毁了。
至于叶明他们在离开前用树枝遮掩的地窖入口也被发现,里面的东西也所剩无几。
对方显然用他们的物资吃了好几天饱饭。
对方留下来的只有弹药和枪支。
他们在决定上山前,就把镇子里收集来的带不走的物资全部毁了。
在末日之后,一块饼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但他们却能眼睛都不眨的毁了足够那么多人活命的食物和东西。
严凌坐在院子里,他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水和一个干饼,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食物了,没人知道这个冬天他们应该怎么过去。
之前幻想的美好生活似乎一瞬间就关上了大门。
他的院子就在柏易隔壁,平时这个时候,旁边总能传来烟火味。
柏易会给他端来宵夜,虽然他从来不接,也不吃。
但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却看向那道墙,那道墙隔绝了两个院子,他的目光无法穿透,可他似乎能看到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灶台前,用那双干净的,没有茧巴的手在做菜。
兄弟们的尸体都被收敛了,他们会有自己的坟,也会有人经常去看他们,祭一碗清水。
但柏易和叶明,他们如果死在外面,那就真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尸身也无人收敛。
严凌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脸。
如果柏易和叶明不去找他们,跟着那些人一起藏在山洞里,他们就不会生死难测。
为了先一步找到他们,提前一步把消息告诉他们,柏易和叶明轻装上阵,把物资都留给了山洞里的人。
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要面对紫外线剧烈的白天,也要面对冷风赫赫的夜晚,严凌想不出一点他们能活下去的契机。
“严哥。”有人从院门走了进来。
严凌抬起头,磊子瘸着一条腿看着他。
严凌:“过来吧。”
磊子走过去,他低着头,眼眶赤红,不断地流着泪。
“严哥,你杀了我吧。”磊子膝盖砸到了地上,跪在严凌面前。
“是我……我说放他们走,结果害了兄弟们。”磊子没有抬头,“我弥补不了兄弟们,你把我杀了,也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磊子痛哭不止:“兄弟们信任我……是我、是我辜负了他们。”
“当时就该听你的,把他们全杀了。”磊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妇人之仁、害了所有人。”
磊子从战斗结束就陷入了自责和愧疚,死去的兄弟们都曾跟他一起嬉笑打闹,一起面对重重危机,是他的一个错误指令,害了他们,夺走了他们的命。
严凌揉着眉头:“磊子,不要再给我找事了,死了那么多兄弟,再死一个你,你让我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磊子的额头磕在地上,双肩颤抖不停。
“你没错。”严凌站起来,“当时你的建议没错,错在我们没有把他们放在更远的地方。”
严凌抿着唇:“这个教训,你好好记在心里,以后决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磊子抹了把泪:“不杀我,没有交代。”
严凌:“给谁交代?难道兄弟们想看你死吗?”
严凌拍了拍磊子的肩膀:“想要赎罪,就活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严凌就迈腿朝门外走,他睡不着,宁愿在外面走一走。
磊子在他身后喊道:“严哥!柏先生会回来的!他一定没死!”
严凌脚步一停,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你怎么知道?”
磊子咧开嘴:“你没答应他,他肯定不舍得死。”
严凌笑道:“多可笑啊。”
他朝外走去,脚步不停,不再回头。
他的父母爱他,朋友们也爱他,可是他们都死了。
可见爱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别人不爱他,他不爱别人,大家才能好好活下去。
严凌走到街上,街道上的尸体已经全都搬走了,他坐在桥头,桥下的河已经干涸了。
冷风吹在他身上,面前的荒芜的城市,身后是干涸的土地,枯死的树木,这里没有生机,却又有这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挣扎求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找到柏易。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可他自己都知道,找到柏易的希望太小,小的几乎看不到。
就在严凌站起来,因伤恍惚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高的那个像是柏易,矮的那个像是叶明。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化做了一个雕像。
直到那两个人影走近。
柏易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严凌的方向奔跑,他看到严凌吊着的手臂,看到了严凌身上的伤。
柏易觉得自己只用了几秒就跑到了严凌的面前。
而在严凌看来,这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柏易抱住了严凌。
“你没事就好,活着就好。”柏易紧紧抱着严凌,这是他最后的力气。
说完这句话,柏易的精神松懈了,这么多天的饥饿寒冷与劳累,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压垮了柏易,他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严凌单手托着柏易的腰,他恍若隔世般地看着柏易那张被沙土遮住的脸,嘴唇有些颤抖。
“严哥!”叶明深吸一口气,他撑着疲惫的身体,靠在桥边的柱子上,“冯云死了没?”
冯云就是小眼睛。
严凌:“活着,瞎了一只眼。”
叶明松了口气。
但严凌接下来又说:“现在加上我,只剩下六个兄弟。”
叶明瞠目结舌,他张开嘴,说不出一句话,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叶明做不出任何表情,他茫然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严凌托着柏易,让柏易倒在自己身上,语气冷静地说:“明天把尸体都烧了,修整一段时间,出去找物资。”
叶明喘了几口气:“哪儿来的物资?早被搜刮干净了。”
严凌:“不然在这儿等着饿死?冷死?”
叶明捂住脸,他不停喘气,咳得撕心裂肺。
严凌说:“你回去休息,明天养好了精神再来见我。”
叶明放下手:“我把柏先生背回去。”
严凌:“回去。”
严凌:“我送他回去。”
叶明深深地看着严凌一眼,转身朝镇里走去。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路上柏易一直没有放弃过去找他,想说路上再怎么难走,柏易都没有喊一声累,他想说这份深情难得,不要辜负。
可同伴的死快要打垮他了,他说不出来。
叶明步伐沉重的走了。
只有严凌在这寒风中抱着失去了意识的柏易。
有轻微的哽咽声在寒风中飘荡。
无人察觉。
第66章 末日美味珍馐(九)
一群人走在荒凉的大路上,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巨大的包,里面装着仅存的物资,原来的镇是待不下去了,敌人知道他们的落脚地,而他们却无法凭靠这么点人去攻打敌人的城。
之前的一百多人应该是对方的先锋队伍,只有先锋队伍才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毁掉物资和未收货的粮食。
没人知道他们的未来在哪儿。
这个冬天应该怎么过,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落脚点。
然后寻找物资,收集过冬需要的柴,然而冬天就快到了,暴风雪几天内就会登陆。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严凌在路上走着,他身后是他的兄弟们,身边走着柏易。
如果到了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他只会保全他仅剩的兄弟们跟柏易。
至于别的人,他对他们既没有感情,也不觉得他们身上有什么价值。
在末日待久了,人性久经考验,至于良心也已经成了奢侈品。
只有保障了基础生活,人们才能去讲礼仪道德。
否则说什么都是空话。
他们路过了不少村镇,都没有停下脚步,有些是因为地理位子不好,有些是因为没有一口水井,水的来源基本只有地下水,即便是干涸的水井,他们也能尝试往下挖。
但如果没有水井,自己打是绝不可能的,没有工具也没有时间。
“前面有个村。”柏易看到了村口的水井,他连忙说,“我过去看看。”
他休养的不错,现在整个队伍里精神最好的就是他,这话刚落音,柏易就跑了过去。
如果有不错的地方,他必须第一个去,找个地方把物资放下,毕竟他不能隔空放下物资。
柏易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村子里还算隐秘的一个仓库,为了让严凌他们觉得合理,柏易还在仓库门口安上了一个锁——这个锁没有钥匙是绝对捅不开也砸不开的,只能砸门。
仓库也没有窗子,柏易在里面放了衣物和棉被,还放了不少罐头和干粮。
等柏易安排好了,才回到大路上,严凌他们都已经进村了,兄弟们开始进房子寻找物资,还有人去高处看周围的环境构造,至于换来的那三十多个人则是站在道路中间,不走不动,麻木的站着。
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思考。
“我找到了个仓库。”柏易走到严凌面前,“有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
严凌拿起枪:“过去看看。”
至于那三十多人是不需要管的,即便没人看管,他们也不会走。
严凌用枪打坏了锁,当看到仓库里堆的满满的物资时,他似乎半点没有惊讶,反而转头看了柏易一眼,那眼神中情绪复杂,柏易竟然没从里面分析出严凌的情绪。
“我不问你。”严凌语气平淡,“以后要更小心。”
柏易疑惑的看着他。
严凌:“地上全是灰,物资上却一点灰也没有。”
柏易:“……”
让他干别的可以,但造灰不在他的能力范围里。
严凌:“所以我不问你。”
柏易点头:“嗯。”
严凌站在仓库门口:“你有保命的东西,以后遇到危险,你要先保全自己,不用管别人。”
柏易不想跟他谈这个:“就在这儿留下吧,地理位子不错,也有水井,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严凌没反驳,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柏易又说:“这个冬天你跟我住?”
柏易换了个说法:“我跟你住也可以,看你。”
严凌站在那,像一颗僵硬的树,不说话也不动,柏易仔细观察,看到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再说。”严凌自顾自往前走,不回头看柏易一眼。
柏易也不生气,他笃定严凌害羞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眉眼间似乎都发着光。
他们在经过十几个村镇后,终于选好了新的落脚地。
仓库里的物资由严凌带人亲自清点,其他人去整理村子里可住的房间,道路也需要清扫。
村里的道路上没有车,这是个好消息,到时候在路中间铺满土,又可以种植作物。
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两三层的小楼,一楼不是用来充当仓库就是弄成店铺,二楼和三楼住人,他们现在人少,房间是足够的。
当天人们就开始出去砍柴,冬天才可以不必出门。
虽然遍地都是枯树,但是枯树腐化的时间很短。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连柴都砍不到了。
没人有解决的办法,只能见机行事,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怎么解决。
好在这里房屋的一楼都能存放东西,柴可以直接堆进去,不用担心发潮。
只是这一次柏易就找不到带院子的小平房了,他们只能搭个棚子,自己弄几个土灶台出来做饭。
井又往下挖了一段,终于出了水,刚出的水有些浑浊,等上一天,泥沙积在底部,水就会变得清澈。
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看着天快黑了,柏易才烧了水,煮了面。
郑雪也烧了几锅,柏易准备给每个人都煮点面,虽然不多,但可以喝点暖和的面汤,吃几口面条,也算是对搬迁住所的安慰。
“少放点调味的吧。”郑雪看着柏易放盐就心疼。
盐是重要物资,现在盐的价值太高,一小袋盐都可以换个人了。
郑雪一边揉面一边说:“我以前在的那个城,一袋盐就能换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说起这个,郑雪的脸色不怎么好:“那些人就该死。”
以前和平年代,郑雪从不说死这个字,也绝不可能杀人,但到了现在,郑雪说起生死,就像在说天气一样平常。
面粉是仓库里的,没人知道这面放了多久,但看着还没生虫,就先做成面条。
免得再过段时间就不能吃了,太浪费。
面团擀平之后切成细面条,下水煮不了多久就能捞出来。
汤碗是早兑好的,面条放进去就能吃。
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先去端了碗,然后排着长队等面条。
前段时间他们只能吃一点干饼,这些干饼还是严凌他们在路上没吃完的,虽然嘴上没人说,但都快饿得受不了了。
柏易端着两碗面,一碗放到严凌面前,一碗他自己吃。
“吃吧。”柏易把筷子递给严凌,他有些遗憾,“可惜没有鸡蛋也没有青菜。”
“要是能放一点猪油,面汤就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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