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但是赵云澜现在有孕在身,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对瓶吹,只好一拍手:“哎呀, 老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老胃病三天两头都要闹我一回,今儿来之前大夫还嘱咐我烟酒少沾,您说要不我就以茶代酒,过几天身体好点了再闷一瓶给诸位赔罪成不?”
那也不行!沈巍着急了,却被赵云澜在背后牢牢抓住。
赵部长收起了笑意:“只一 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赵处长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吧?来,喝,不喝可就是不给老哥哥面子,喝出问题我负责!”说着一挥手,大有赵云澜不喝他就翻脸的意思。
其余人要么明哲保身一言不发,要么幸灾乐祸地准备看笑话,就是没人愿意站出来解围。
个混球!赵云澜怒骂,真出什么问题了你能负个屁的责任?他还没想出什么对策,只好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想要接过秘书手里的酒杯。站在后面的沈巍突然上前一步,抢在前面给拿走了。
“既然赵处今天身体不适,那我就斗胆替他喝这杯酒,就当是给新领导的见面礼,”他通身的书卷气,站在一群中老年男子里面格外的鹤立鸡群,仿佛小龙女误入丐帮集会,十分超尘脱俗,一时间竟没人出言阻止。
沈巍举起酒杯:“那我就先干为敬, 赵部长您随意。”说罢一仰头,将一整杯的茅台喝了个一干二净。
赵云澜惊得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从沈巍手里夺走空酒杯,怒道:“你会不会喝酒就来这逞英雄?这轮得到你说话?”一边胆战心惊地观察沈巍的脸色。就他的经验而言,这类读书人会喝酒的不多,再看看沈巍的架势就明白他就是那类人。
沈巍含着笑看赵云澜,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面色乍看还算正常。赵云澜还没来得及放下一颗心来就见他身形摇晃,忽然玉山倾颓似的倒了下去,扶都扶不住,就地失去了意识。
“沈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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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沈巍怎么都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赵云澜这种闹腾的过了头的人。他就像是个无限火力的小爆竹,成日里吵吵闹闹蹦蹦跳跳的,带着一群屁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到处招猫逗狗,闯了祸也就知道傻笑,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没了,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出个七嘴八舌的效果,像只非洲金刚大鹦鹉。
他和沈巍应该是为人的两个极端,一个外向到离开人群就不能活,而另一个则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是个哑巴,这样他就可以避开其他人各怀心思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再受外界的干扰。
沈家世代书香,沈父虽然从商,但身上并没有半丝商人常有的精明市侩,反而常常手不释卷,通身气度不凡,娶得的妻子也是教书育人的温婉女性,夫妻二人珠联璧合仿佛金童玉女,无比登对。
而沈巍生于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长成了个欺霜傲雪的清冷君子,虽然尚且年幼,但依然能够看出将来必定会成为同他父亲一般的人中龙凤。多少人曾经暗自羡慕过沈巍的投胎技术——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容貌过人,头脑聪颖,能想到的好处他全都有,堪称一出生就站到了普通人人生目标的终点。
沈巍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自己的境况其实还是十分满意的。他曾经以为这样平淡温暖的日子会陪伴他的一生,但是现实往往无比残酷,它最爱的就是打碎一切美好的东西。于是一夕之间那些让沈巍引以为豪的,支撑起他整个人的东西突然全部都没有了。
他人生的前十年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美好的如同幻影,风一吹就散了。
沈氏夫妻死于一起普通的车祸,没有电视剧里烂俗的阴谋诡计,也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仅仅只是某个人在那一天想出门散心,却在高速上突发心脏病,失控的汽车撞向居家出游的无辜过路人。
在安全气囊弹出的一瞬间沈巍的母亲以身护住年幼的儿子,而沈巍的父亲则将方向盘打向副驾,仅仅只是为了减少后排的冲击。那一场事故里死去了三个大人,只活下来一个孩子。
沈巍甚至找不到一个仇人来安放自己惊惶不定的心,任凭家中亲戚帮忙安排父母的后事,不哭也不闹,乖巧的不像话。
事故的赔偿金额相当惊人,但是再惊人于沈巍而言也没有半分的慰藉。他温顺地跟着愿意收养他的亲戚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离开了熟悉的家庭,离开了人生中唯一的港湾。
他过于早熟的心智告诉他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像父亲母亲那样无条件的爱他,护他,由着他,而他只能寄人篱下,成为别人家庭的入侵者。
亲戚对沈巍不是不好,但那些亲疏关系的确是一目了然的。沈巍只能保持沉默,尽量不去当一个碍眼的人,只求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长到成年。但是他是真的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给他一些关怀,他想要的不多,旁人的真心只消放在他身上一点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就像是圣诞夜里无数次点燃火柴的孩子,追求着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温暖,然后再一次次的失望。过于安静但阴冷孤僻的小孩子并不讨人喜欢,沈巍就像是个烫手山芋一样在亲戚中间辗转,而他始终摆脱不了别人那些居高临下的,带着不自知傲慢的同情和怜悯。
那些眼神无时无刻不狠狠刺痛着沈巍单薄却坚挺的自尊。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遇到了赵云澜。
有时候沈巍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世纪初的狗血剧,女主角父母双亡遗产丰厚性格孤僻,而赵云澜则担任了阳光跳脱热情开朗的男主角,突然闯进沈巍的生活,粗鲁地将他从阴冷的角落里拽到烟火人间,接着霸道地占据了他的一整颗心。
赵云澜本来就是个小霸王,骄傲又张扬,谁都喜欢他,但他只对沈巍好。
沈巍苦苦求了许久的一点点真心赵云澜不仅给了,而且毫无保留地给了。那孩子如此的鲜活,他不会嫌弃沈巍的冷淡,会对着毫无反应的沈巍自己表演一整场的单口相声,会为了沈巍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架,他不讲道理地挤走了沈巍的同桌,一手包圆了沈巍的早餐和零食,事无巨细地关怀他,没有怜悯,不求回报,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仅仅只是单纯的“我想对你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以真心换真心,赵云澜的真心滚烫的像个太阳,哪怕是块千年寒冰都能捂化了,更何况沈巍这个肉体凡胎。但是沈巍天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只好手足无措地一股脑全盘收下赵云澜的好,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那将来无论赵云澜怎么对待他,他都毫无怨言地全盘接收好了。沈巍默默地发誓。他像是在黑夜里苦苦乞求光明的信徒终于看到了希望一样,贪婪而虔诚地感恩着,不敢奢求更多,只想要留住这点亮光,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极了,喜欢就是喜欢,嫉妒就是嫉妒,于是被很很多人嫉妒着的沈巍在毕业旅行里被人恶意推进了水里。沈巍不会游泳,在某个时刻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能和父母再会,不再看人脸色的苟活曾经是沈巍不可言说的野望,可是现在他舍不得了,他想和赵云澜一起,长长久久地。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有人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柔软温暖,曾经无数次地和他握在一起,是赵云澜。沈巍晓得他也不怎么会游泳,可是却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
这人是傻子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对你又不好。
沈巍浑浑沌沌地想,耳畔人声嘈杂。粘滞的呼吸缓缓放松,氧气涌进肺部,有人紧紧握住他的手,片刻不敢松开。
赵云澜看着昏睡中的沈巍,心情复杂。在今天下午他只是觉得沈巍接近他只是别有用心,可是这么一遭下来再多的阴谋论全都被他团吧团吧喂给了大庆。有哪个心怀不轨的家伙会冒着丢小命的风险去讨好他这个并没有多大实权的小小处长呢?他图个什么?
沈巍的睫毛忽然颤抖了几下,似乎是要醒了。赵云澜忙不迭地凑过去。
当沈巍从梦里走出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过分靠近的赵云澜,不由一惊,大脑还没恢复正常运转,不是很清楚今夕何夕,就听见赵云澜不虞道:“你是傻子吗?”
要赵云澜说,沈巍不仅是傻子,还是举世罕见的大傻子。还大学教授高端人才呢,自己酒精过敏还敢逞英雄给人挡酒,这下可好了,英雄一秒钟,狗熊一辈子。他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立竿见影的一杯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不是白酒而是蒙汗药。
“啊?”沈巍木呆呆地看着他。赵云澜小的时候是标标准准的包子脸,一跑起来脸颊上的肉就颤巍巍的,像果冻一样。长大成人的赵云澜身材并脸蛋一起被拉长,早已没了幼年时的稚气。沈巍一时间竟没分清梦境和现实,直勾勾地看着赵云澜。
赵云澜一撇嘴,颇嫌弃地摸了一把沈巍的额头,确定温度已经降下来之后才继续絮叨:“啊什么啊,我有办法应付,谁让你给我出头啦?”他自认这些时间对沈巍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至少远不及沈巍于他的一半。
“我对你的态度那么敷衍,你反过来对我这么好,叫我良心很不安啊沈教授。”赵云澜坐在病床边撑着下巴看着沈巍。
他原本以为的逢场作戏突然之间变成另一人情深意切,而赵云澜还在不咸不淡地应付人家,知道真相之后再回头想想简直要尴尬死了。他可不相信沈巍看不出来自己的不对头,但是人家竟然都忍了,这究竟是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啊。
沈巍终于神魂归位,找回了丢在酒杯里的脑子:“我愿意的。”他温声道,因为身体原因显得中气不足,但是语气却诚恳而坚定。他曾经发过誓,无论赵云澜将来如何他都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傻子。”赵云澜简单粗暴地给沈教授下了个定义,“大傻子。”他虽然不大记得过去的事情,但是也从程大夫的嘴里问出了不少情报。
他跟沈巍小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简单的总结为,父母双亡被亲戚踢皮球的小孩突然遇到了一个非常热情非常关爱他的玩伴,然后玩伴愿意为他舍命相救,于是小孩震惊了感动了,从此认定玩伴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朋友,长大之后我一定要嫁给他。
“小时候的感情多浅呐,你一下子记了十多年,值得吗?”赵云澜问。一段感情的维系不能仅仅只靠单方面的付出,他跟沈巍分开了那么些年,按理来说再深的情谊也该断了。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是因为她知道丈夫早晚有一天会回来,而沈巍呢?他只有一点念想,甚至早就知道赵云澜的心里已经没了他,可是他依旧不肯放手。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赵云澜背过身去,感觉鼻头有点酸。而他竟然不知道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放置了所有的感情,还用如此轻慢的态度去对待别人的一颗真心,虽说不知者无罪,但也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沈巍看着赵云澜的侧脸,慢慢爬起来,抱住他:“值得的。”赵云澜没有拒绝,沈巍暗自窃喜起来,像是饥荒中捡到了一口可以果腹的食物一样,胳膊收紧,珍而重之道,“你那么好,怎样都是值得的。”
“那你怎么就不跟我说?”赵云澜问。这是他最困惑的事情了。如果他一直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把他给忘了,那无论如何赵云澜都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他,而不是默默忍耐。
“我说了,”沈巍有些委屈,“但是你不信。”他以为赵云澜不喜欢提过去的事情,于是就再也不说这回事了。更何况他们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比以前只能远远看着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沈巍不敢太贪心,生怕连这一点仅有的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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