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吮鸡蛋的白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白墨无知无觉,还抬起头冲他微笑了一下。
岳方祇只好左顾右盼,心里有些焦躁,想着师傅为什么还不把车往回开。
出来玩儿是看风景。结果好像一路上只有白墨在认真看风景,岳方祇则是在看人。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返回了酒店。岳方祇有心带白墨去镇上找饭店吃点儿好的,结果向其他旅客打听了,并没有多少年初一还在做生意的饭店,于是这个念头只好作罢。
酒店的自助餐普普通通,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不过因为玩儿得累了,他们还是吃得很香。
吃完了就楼上楼下转悠,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见识过洗浴中心,对各种各样的豪华设施似乎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因为每一家都不太一样,所以还是能看个新鲜。
岳方祇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终于等到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他拉着白墨直奔温泉池。
白墨对室外温泉有些迟疑,岳方祇却跃跃欲试。最后他们在一个树木和岩石环抱的池子边停了下来。
零下二十多度,衣服一脱,人瞬间就被冻了个透心凉。
岳方祇拉着哆哆嗦嗦的白墨迈进池子,两个人坐下去,几乎同时舒了一口气。
好暖和。
天空黑漆漆的,池子外头甚至还有不少积雪。寒风从他们头顶上吹过,只是被温泉的热气裹着,温和了很多。
白墨放松下来,很快趴在了池沿上。
岳方祇凑过去,小声道:“在看什么呢?”
“雪。”
岳方祇抬起头,发现下雪了。温泉上头有个篷子,不过雪花还是偶尔会被风带过来。
“真好看。”白墨望着外头,轻轻道。
外头是酒店的灯光,隔壁池子里的客人,更远的地方是黑色的群山。
是热闹,也是宁静。
岳方祇摸了摸他的背,把人搂住了。白墨转过身来
,脸上很红,不知道是不是泡温泉泡的。他摸了摸岳方祇的脸,用更轻的声音道:“你也好看。”
岳方祇深吸一口气,把他抱住了。
池水滑腻,有硫磺和一些说不上来的气味。但是岳方祇还是闻到了白墨皮肤上的味道——干净又温暖。
岳方祇的抚摸着他的背,眷恋地吻了吻他的耳朵:“都没有你好看。”
第37章
温泉里太舒服,岳方祇几乎就想这么抱着他把惦记了一下午的事情做了。不过最后总算是记起这里是公共场所,不远处还有其他人。
他先出了水,立刻被冻得嘶嘶哈哈。岳方祇飞快地把自己擦干,又赶紧把白墨拎起来擦干净。然后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酒店里。
进了房间就暖和了。淋浴把温泉水的滑腻感冲掉,人却也被乍冷乍热折腾得没了力气。
白墨很快打起瞌睡来。岳方祇只能怨念地抱住他蹭了一会儿,算是解馋。没想到床实在太软,人躺在上头就像飘着。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大清早了,酒店特意告知今日去往山顶的路线开放了。于是两个人匆匆吃了早饭,去山下租了装备,再次坐上了游览车。
冬季的天池已经封冻了,风景固然也不坏,只是美得太过写意。岳方祇心里有些遗憾,可是白墨拉着他照相的时候,这点儿遗憾就不见了。这次出行匆忙,下次他们可以换个季节过来。反正景区那么大,还有很多其他可以玩儿的地方。
这一次只是去山顶,中午就回来了。山也看了,温泉也泡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酒店餐食一般,没有什么本地特色菜。当天的供热似乎也出了些问题,房间没有热水,干巴巴地呆着,实在是有些冷。
这就没什么再住下去的必要了。
岳方祇和白墨退了房,直接去了下一站。那是个离这里不远的小城市,因为刚好在两国边境,有不少特色美食。岳方祇很多年前去过一次,始终念念不忘,这次他想带白墨也过去尝一尝。
火车上依然人不多,旅途短暂,感觉就像在市内坐了趟公交。
虽然两个地方离得这样近,可城里同等规格的酒店价格却比山里便宜太多太多了。两个人放好行李,岳方祇搂着白墨,走出了酒店大门。
边境的城市,少数民族人口占了一多半儿,街上的店铺牌匾全是双语的。岳方祇一面回忆,一面拿手机搜索,最后带着白墨走进了一家隐蔽的小巷子。
店铺比记忆里宽敞明亮了许多,从前简陋的小木饭桌换成了地桌和榻榻米,客人需要脱了鞋子坐进去;室内的装修也带了明显的民族风格。不过饭菜端上来,仍然是旧时的模样。
石锅里的参鸡汤微微沸腾着,岳方祇用筷子轻轻往两边一撕,整只鸡就被撕开了。煮得软糯的江米从鸡腹落入汤中,整道菜既是汤也是饭。全部撕开,里头居然还有人参和红枣。
连汤带肉地盛了一碗汤饭,岳方祇先贴着碗吮了一口鸡汤。汤汁果然和记忆里一样,又清又鲜,既有糯米的甜,也有鸡肉的香,还带着淡淡的人参味道。鸡肉很嫩,里头的脆骨也完全不硬。糯米被鸡汤浸泡过,也是有滋有味儿。店家似乎是怕鸡肉炖久了失味,还特地配了一碟椒盐,用来给客人蘸鸡肉吃。
一整只鸡,刚好被岳方祇和白墨两个人吃完——连汤底的红枣都没放过。
吃完了身上暖洋洋的,但肚子仿佛还没填饱。岳方祇结了帐,不慌不忙地带着白墨往街上走。
小城不大,吃东西的地方不少。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这里卖两块刚刚滚好红豆沙的热乎打糕,那里再吃一点又脆又鲜的海鲜锅巴……总之嘴巴基本上就没有闲过。
最后一人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大麦茶,溜达进了某个民俗博物馆。
展出的东西其实普普通通,有些是真是假都要存疑,白墨却看得津津有味。博物馆里有个旧时城镇街道的模型,里面有好些从前人们日常生活的场景。他的脚步在一个商铺的模型前停了下来。铺子前头有两个小人,正在忙着做打糕。
白墨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岳
方祇的袖子:“我们就是这样的。”
靠手艺吃饭,也是靠辛苦吃饭。岳方祇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儿愧疚。他觉得白墨值得更好的,比如漂亮衣服,大房子,轻松的工作,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跟着自己,一年到头,这样能稍稍享受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
“我们也能一直这样么?”白墨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岳方祇愣了愣:“你不觉得……辛苦么?”
白墨摇头,又去看那个模型。轻轻道:“这样多好啊,就我们两个。”他讲话的语气很软,带着一种奇异的憧憬和向往。
岳方祇小声道:“每天都要干活呢。”
“嗯,干活儿不是应该的么?”
“只有我们两个,也生不出小孩儿来。”
“不要小孩。”白墨固执道:“就我们两个。”
“一辈子都这样,你会不会后悔?”岳方祇的心跳得快起来:“到时候就只有两个老头子作伴了。”
“那不是正好么。”白墨扭头看向岳方祇,眼神里忽然有些不安。他用很小的声音道:“可是,那时候我就不好看了……你还疼我么?”
“疼。”岳方祇毫不犹豫地答道。他觉得身上暖烘烘的,鼻子几乎有点儿酸:“哥疼你一辈子。”
白墨的眼圈儿泛了红,他拉住了岳方祇的手,认真道:“我也疼你。”
第38章
他们在小城住了三天,基本就是逛吃逛吃。清早天蒙蒙亮,先裹紧羽绒服,去水上市场走一圈儿。因为是过年,水上市场没有开,不过周围不少卖东西的地方,仍然足够他们看个新鲜。除了本地特产的人参鹿茸泡菜米酒之类的,摊位上还有很多没听说过名字的食物。
白墨不肯吃狗肉酱汤和血米肠,岳方祇陪他去尝了黑乎乎的土豆饺子,还有各式各样的泡菜和粥,以及蘸着干料吃的鱼糕和鱼皮包饭。这里还卖毛榛子和新鲜松籽儿,岳方祇买了一大堆,预备着带回去和白墨当零嘴儿。
毛榛子只有花生粒那么大,比平时市面上卖的那种“美国大榛子”要小得多,形状也是尖尖的,一副不太好剥的样子。事实上这玩意儿吃起来也确实麻烦,就算炒货摊儿费劲吧啦地把它炒出了一个细细的开口,但谁要是天真地用指甲去剥,十有只会收获疼痛。
岳方祇买了个干净的小钳子,一颗一颗夹。厚厚的种皮里面,果实也是小小的。轻轻一搓,棕色的薄衣就掉了,露出奶油黄的种仁。这种榛子味道比大榛子要浓厚得多,吃起来也更硬更脆,嚼一嚼,满口都是坚果的香味。
白墨捧着榛子仁儿不舍得吃。岳方祇揉他的脑袋,催他快吃——新剥出来的榛子才是最好吃的。白墨自己吃一颗,倒要往岳方祇塞上两颗。
最后岳方祇甩了甩手,把钳子放下了。麻烦又好吃的东西,还是留到有时间的时候再慢慢吃。出来一趟不太容易,他们还有很多其他美食要去品尝。
像脸盆那样大的板蟹:蟹肉吃完了还可以拿蟹膏和蟹黄加上海苔芝麻拌热乎乎的白米饭;用花甲,海螺肉和鱿鱼炒制的辣荞麦面:面条又软又弹,汤汁又辣又鲜;本地黄牛肉特制的牛肉汤饭:吃的时候,要先尝清汤,然后加上辣酱,再尝红汤,米饭最后慢慢扣进去,连汤带饭还有若干店家赠送的泡菜一起,一大份才十几块钱;还有可以一面烤一面往下切肉吃的巨大扇贝:剩下的贝壳和汤,放上一点拉面和辣酱,在炭火上滋滋烤熟,又成了美味的主食。
除了全国有名的石锅拌饭,菜包肉也是这里人人爱吃的传统菜。烤好的牛肉或者熟制的五花肉,蘸了干香料或者酱,加上蒜片,鲜辣椒圈和米饭,包在苏子叶或者生菜叶里。一口咬下去,菜叶的清爽正好解了肉类的油腻,又能让人很好地品出肉类的香,不知不觉就会吃下很多。
岳方祇和白墨还去尝了章鱼五花肉火锅。章鱼煮好后又嫩又鲜,让人停不下筷子。美中不足就是实在太辣。白墨被辣得眼泪汪汪,喝了店里好多甜米酒。最后竟然有些吃醉了。老板十分不解,直说米酒怎么能醉呢,米酒哪里算酒呢。
冬天路滑,岳方祇怕他走不稳,于是背着他回去。白墨真的醉了,半路上开始趴在岳方祇背后小声唱戏。颠三倒四,似乎是方言,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岳方祇竖着耳朵,单听出了个“什么什么多少路,十万八千听不清”。但那个样子的白墨很有趣,一直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腿也缠在岳方祇的腰上——这一次看上去倒像是八爪鱼成精了。
吃了章鱼,人怎么也像章鱼似的了?岳方祇心里默默嘀咕,手上却把白墨往上颠了颠,让他趴得更稳些。
回去了就更了不得。酒店暖气烧得明明挺足,可白墨喝完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钻进岳方祇怀里来了。爬进来了也不老实,开始一下一下亲岳方祇的脖子。他发酒疯倒并不歇斯底里,那些亲吻也很轻,就像和人亲昵的小动物一样。岳方祇不怀好意地摸他,他也只是睁着迷蒙的眼睛,一点儿都不知道害羞和躲闪了。
岳方祇双手抓住衣襟,利落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还没得手,忽然觉得胸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赶紧低下头,结果发现白
墨正在拔他胸口的毛。
岳方祇摸不着头脑,只得轻轻把白墨的手抓住了。结果白墨固执地换了另一只手继续,一面拔,还一面用含混的声音小声嘟囔道:“不要毛毛。”
岳方祇哭笑不得。
吃得太辣,岳方祇最后还是不舍得白墨遭罪。不过因为心里高兴,那些也不是最要紧的事了。白墨被岳方祇哄骗,两个人颠倒着互相吃了一顿加餐,然后抱在一起早早睡了。
清早白墨醒过来,记起了头一天的事,又害羞了很久。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假期结束,两个人带着大包小裹的特产,重新回去忙碌起来。
过完年,春天就近了。天气一暖,街上恢复了热闹。冬天的时候,吉祥街的早市难免有些萧条;春暖花开之后,早市就一天比一天规模更大了。人人都叫这里“吉祥街早市”,并不是因为早市只在吉祥街上,而是因为吉祥街是整片早市的起点和标志。从吉祥街南街往东去,老大一片街区,马路上都是摊位。
吉祥街上蔬菜水果和各种早点。而往东去花样就多了。比如三多街上是卖花鸟鱼的,冬天里冷清得连个行人都没有,春草一绿,商贩立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鱼缸和花盆堆满了窄窄的小巷子;又比如五福街上是卖日杂的,从锅碗瓢盆到四季内外衣物,应有尽有。
不过最有意思的,应该是双全街上的旧物市场。本地人称呼这里“破烂市儿”,因着这里卖的都是旧东西,其中不乏个人从家里翻出来不要的破烂儿——拿出来看着能不能换点儿菜钱。
旧物市场自然什么旧物都有。古玩字画也有,旧衣服旧鞋也有。正因为什么都有,所以倒是一直非常热闹——有人闲溜达瞧新鲜,有人捡便宜买旧货,也有做相关生意的人,会去那里淘宝。
岳方祇和白墨有天早上去送供果回来,正好路过那里。见白墨满脸好奇,岳方祇就陪他逛了一会儿。那天也是蛮巧的,旧物市场来了个戴眼镜男人,床单铺在地上,堆了不少旧书在上头卖。
好些都是画册,也有不少大部头的书,一看就知道不会便宜。白墨蹲下来,很小心地拿起一本,仔细翻看起来。岳方祇便也低头和他一起看。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和身边的摊主聊天。对方劝他把东西理一理,整齐一点,顾客也好翻看不是?
那个眼睛男却没精打采的,说能卖就卖,不能卖打算都送到废品收购站去了。工作那么忙,没时间成天琢磨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岳方祇从一套水浒传的连环画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听来听去,原来是有个美院的老教授去世,留下了满屋子的书。小辈儿忙着把遗产分完,剩下这一大堆书却没了着落。捐学校,学校不要;送人也没送出去多少。后来打听到这儿有个旧物市场,想着能卖就卖一卖,卖不掉就扔掉算了。
有什么用呢。那个卖书的人颇有怨言。钱没留下多少,原来是全花在这些东西上了。没处留没处放,直接扔又觉得不太好,真是麻烦。
岳方祇不是个文化人儿。上学时一看书就打瞌睡,不然也不会早早走了体校的路子。不过连环画小人书什么的,他倒是挺喜欢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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