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看着虫子,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左手的一方肌肤。
纱布蹭过掌心指腹,微凉的指尖无意间刮过皮肤,指腹柔软,指甲坚硬,不同的的痒意让洛书觉得自己在被上刑。
痛什么的就算了,江湖子女哪个是怕疼怕累的,可是这痒……
洛书几乎飙泪,“小八,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二零八八不为所动。
“这次真的真的不敢了!”太痒了,要命啊!
“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二零八八心坚如铁。
“嗷——我我我再下手就停半个月的甜点!”
二零八八沉默以对。
“一个月!”
二零八八又拿起了一条纱布。
“两个月两个月,不能再多了QAQ!”
二零八八顿了顿,道:“三个月。”
洛书惨叫:“小八你这是趁火打劫!”
二零八八将纱布搭在了洛书的掌心,一副我就是要趁火打劫的样子,看得洛书内心疯狂吐槽系统内部网——一定是它吧纯良的小八教坏的!
二零八八见洛书不吱声,将纱布缠了上去,洛书一个激灵,忙道:“三个月就三个月!”
话一出口,那让人想疯狂挠的痒意消失不见,二零八八手法灵活地将伤口包扎好,与之前磨磨唧唧的动作简直判若两人。
洛书看着自己的左手,看着上面的纱布泪眼汪汪,这玩意儿就是他许下丧权辱洛承诺的见证!
“师父……”
兰追蹭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师父。
“阿追,怎么了吗?”
听见自己可爱的徒儿叫自己,洛书连忙调整了表情看过去,他现在急需徒儿治愈自己受伤的心灵!
兰追看着洛书的表情,配合地转移话题,“师父,这是什么?”
洛书低头看向自己手心的蛊,那红虫子呈现一种暗红色,就像是快要凝固了的血块,被洛书捏在手里就像是死了一样。
洛书找了个水晶瓶子把它装起来,一离开洛书的手,它就在瓶子里横冲直撞地想要出去。
洛书看了看它,道:“这是囚蛊。”
“中了这种的蛊的人,内力将尽数被封锁,因为体内生蛊的原因,身体会一日比一日虚弱。”
兰追愕然:“这是某种极刑吗?”
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着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虚弱死亡,恐怕最后不等到身体衰弱至死,便要自尽而亡了。
洛书摇头,“不,准确来说,它其实是一种辅助刺客的工具。”
“这囚蛊是一对,一红一白,红色的蛊叫生,白色的蛊叫锢。生蛊一寄生便会产卵,生出锢蛊,锢蛊将人的内力锁住,需要内力之时,便吞服药粉杀死锢蛊,内力就会暂时可以被运用,直到生蛊再次生出锢蛊禁锢内力。”
“被寄生的人一身内力尽数锁在丹田,与平民无异,不是蛊师根本无法发现。引而不发,找准时机,吞服药粉,一击得手。”
兰追看向生蛊的目光一亮。
洛书知他在想什么,叹气道:“阿追。这蛊的副作用极大,寄生的过程会消耗宿主的营养气血,直到宿主死亡。长时间没有储存内力的经脉一旦被内力冲撞便会痛苦难捱,甚至会经脉断裂。宁兄的经脉每日都被仔细滋养着,我才敢直接将蛊取出,就这样,宁兄刚刚的痛苦你也看到了。”
兰追挠挠脸颊,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洛书摸摸兰追毛茸茸的头顶,见兰追重新抬起头才严肃了神色,“阿追,你老实告诉师父,宁兄到底是你从哪偷回来的。”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给宁恒种下囚蛊,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会日日滋养宁恒的四经八脉?还有浸泡出那娇嫩而柔软的皮肤的药材,若是运用得当,必定为不通武学的女子所追捧,为什么他竟然闻所未闻?
兰追沉默了一瞬,小心地看看洛书,低声道。
“皇宫。”
皇宫?
洛书想起子车痕离别前对他说的话:“师父,不知为何,这次皇宫里的那位也来了。便是那一身黑衣的斗笠人,在他身边的,是大太监孙公公。”
子车痕看似冷冷清清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在为人处世之上自有一套做法。就比如说在这皇宫之中,大殿之上,官位高低,家产多寡,都不过是他口中的一声名号,能不被他直呼其名的,也只有坐于大殿之上的皇上,这还是因为他与冉星辰平辈相交的缘故。
奇怪,自古皇室与江湖两相对峙,为什么身为一国之君的皇上冉穹,会亲自出宫围剿血巢呢?
“阿追,你去宫里做什么?是如何发现宁兄的?”
兰追道:“有人败坏六师弟的名声,不知是谁在其后推波助澜,给我暗影阁发了血蛊师的悬赏,并告知天下。”
若是不接,暗影阁的名号便受了损。兰追接了,但是不代表暗影阁甘心当别人手里的靶子。
我心所愿,以血卫之。
暗影楼是所有暗影阁杀手的桃源乡,也是他们举起手中利刃的原因。
因此暗影阁兵分两路,兰追与左护法一路探查竟然到了皇宫,右护法带人去血巢,发现了便装出行的冉穹,顺便把龙韬从蛊堆里捞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山下。
“兰锋说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冉穹在后推动的,因为暗影阁的杀手招人忌惮。”
洛书秒懂,皇位上的人经常被看不顺眼,刺杀下毒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江湖上居然有了一整个杀手组织,万一有谁看自己不顺眼,发个悬赏把自己一刀咔嚓了……当然,能坐上那个位置自然知道,暗影阁不会做这种引起江湖动荡的事情,但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不过懂是一回事,理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次冉穹打的主意,分明就是一步步瓦解暗影阁。
兰追气鼓鼓道:“我很生气,兰锋也很生气,所以我们就把冉穹的寝室书房逛了一遍,然后就发现了一道暗门,那门上的锁比皇库还要复杂,里面有铁器撞击的声音,我一靠近里面便停了,我想能把人锁在这里,里面的人肯定很重要,就想把人偷出来。”
洛书知道,这个“逛一遍”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逛一遍”,不过他现在对暗门更感兴趣,“然后呢?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他不记得自己教过这门技术啊。
兰追道,“暗影阁有一个杀手,原本是江湖第一神偷。”
洛书了然,顺便感叹了一下暗影阁的第二产业多样化。
“打开门之后,就发现宁前辈被锁在房内,正在磨手脚的锁链,我确认了宁前辈的身份,便将他带了出来。”
原来五十年前宁盟主失踪,是因为被那皇帝给囚禁住了。
里面还有种种疑团,却要当事人醒了才能知道。
兰追说完看向洛书,露出了如同孩子一样求夸奖的神情,看得洛书心里一软,只是手还没摸上徒儿毛茸茸的脑袋,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喧哗声。
“怜儿你受苦了,快些随我们回去吧。”
“这些黑心的玩意儿,白天夜里的让你忙活,跟娘回家!”
“要我说啊,这里环境也不错,怜儿每个月应该能赚不少银子吧?你看,现在家里要盖房子,好歹养你这么多年,也不让你出多,一两银子行吧?”
……
洛书皱眉。
推开窗户向下看去,就看家了一群男女,在前面赶人的洛晴,和被围住的月怜。
竟然敢对小怜下手,这群吸血鬼是嫌自己命长吗?!
洛书怒气上涌,青衣飘飘,自窗口一跃而下。
第104章
“小怜!”
月怜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下意识地抬头看,就看见一个容貌颇为眼熟的人从天而降,动作熟练地将他抱了起来。
月怜看了看洛书,不确定地问,“小洛?”
“嗯!”洛书亲昵地蹭蹭月怜的脸颊。
明明是成年的外貌,月怜偏偏看到了两个月前,那个六岁孩子的影子。
是吃了那个叫……金阔拉的东西吗?虽然小洛说过自己修炼的功法特殊,但是这长得也太快了?
洛晴见洛书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激怒了来人,那一行人中,尖嘴猴腮的夫人嗓音尖利。
“是不是就是你这个畜生!之前有官兵大老爷把人都送回来了,只有我家的怜儿没回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强留住了怜儿!”
此言一出,不论是大堂食客还是路过行人,都惊诧地转头望了过来。
谁不知道这醉仙楼的前身是南风馆,若是这个孩童原来是南风馆的“小厮”,那现在不回家,是不是……
声音切切,将几人围住,那妇人见有人赞同她的观点,面上闪过一丝得意,转脸却抹起了眼泪,“那些杀千刀的畜生,我苦命的怜儿……怜儿,快到娘这里来,你受苦了!”
她张开双手期待地看着月怜,月怜把头扭向了洛书的一边,妇人的脸色一僵,恼羞成怒地看向洛书:“你是不是威胁怜儿了?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
人的心理总是偏向弱势的一方,妇人这话一出口,难免联想到了糟糕的地方去,看向洛书的目光难免多了几分鄙夷,着实没想到这清朗公子竟是这种人,又看看洛书怀里的月怜,便多了几分可惜,这样精致的孩子,竟然是做那种活计的。
更有甚者,对月怜露出了垂涎之色,看向他的目光尽是令人作呕的欲望。
“舌头这么长,你也不怕下拔舌地狱。”
洛书阴沉着脸色将月怜的脸扣在了自己怀里,说自己也就罢了,从接手醉仙楼,并将南风馆的小倌留作醉仙楼的厨子时,他便有了这种觉悟。
可是这样当众说一个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孩子,这他妈真的是亲娘吗?这娘是月怜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看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这流言要是传出去了让月怜怎么办?
还有那些心有龃龉的人,月怜本就长得精致漂亮,那些人会顾忌着醉仙楼的名头不敢动手,但是若“月怜是顽童”的流言流传了出去,那难免会有人有“反正他原本就是做这个的,让我,来一次也无所谓”的想法。男人最了解男人,哪怕洛书情欲寡淡,也知道有些男的一旦精虫上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洛书看向妇人,眼神像刀子一样,似乎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妇人被洛书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哆嗦,然后径直扯开嗓子尖声嚎叫:“我看龟儿子你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打下半截的赔钱货,今天要是你不把怜儿还给我,那我就要让邻里街坊都知道你做了什么浪荡事!”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挡住了大门。
洛书被这般泼妇骂街的行径震惊了,第一次正视了来人。
这一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男子,三十来岁样貌憨厚,看着是哪家的庄稼汉子,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在牛车上坐着的是一个青年,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难以接近。男子身旁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和月怜的年纪相仿,穿的称得上精致,一只手里上下抛着一块石头,脸上是满满的不耐烦。还有一个姑娘,看年龄有十七八了,但却还是姑娘打扮,微微佝偻着腰身。而现在正坐在醉仙楼门前的夫人,两颧骨极高,薄唇吊三眼,看着是极为尖酸刻薄的长相。
看来是一家子。
洛书又看看月怜精致的小脸。
这可真不像。
洛书觉得事情还是干脆点解决的好,让这个大婶在这里闹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鬼话。
月怜当初自愿留在醉仙楼,就是摆明了不想回家。既然如此,洛书就也不想说些站着不腰疼、为了你好所以你应该回去的话,干干脆脆地把事情摊开来讲。月怜少年老成,很有主见,洛书不想替自己的小伙伴做决定。
“喂,大婶,你想干什么就说。”
那妇人眼珠子转了转,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喊道:“当然是把我的怜儿还回来!”
洛书跳了跳眉,还没有说话,那妇人又忙不迭地补充道:“还有给我家怜儿的补偿!我家孩子这么小就被你做了,你至少要给……”妇人快速地扫了一眼醉仙楼,“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可真敢开口要。这哪里是将儿子就回去,这是摆明了的卖儿子。
洛书气极反笑,还没有开口,那小男孩却先开了口,“娘,那个赔钱玩意儿怎么还不说话啊?我快饿死了。”说着瞪了月怜一眼,又锤了那姑娘一拳,“喂,带吃的了没?”
砸实在了的一拳,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那姑娘被打了也不还手,瑟缩了一下,怯怯道:“现在吃了咱们回去的干粮就不够了。”
男孩起了火气,把手里的石头冲着姑娘的脸就扔了过去,躲闪不及,额角被狠狠磕了一下,鲜血顺着淌了下来,糊住了左眼。
见了血,男人也只是皱着眉头骂了声晦气。
重男轻女?
那为什么还要将小怜卖掉?
还有那句“赔钱货”,小孩子最擅长模仿,看来那家子人没少这么喊小怜。
洛书气的发笑,暗地里戳戳月怜,月怜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厌恶。
洛书对月怜使了个眼色:能怼不?
月怜回了个眼神:可劲怼,别和我客气。
洛书弯了弯眼睛:放着我来。你先别出声,我来泄泄火。
洛书迟疑是怕月怜对这一家子依旧有什么感情,既然得了话,那洛书就不想给这群人留面子了。
“什么叫还给你们?”洛书单手抱着月怜,自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当初明明是你们把月怜卖给醉仙楼做小厮,我见他在厨艺之上颇有天赋,便让他跟着醉仙楼的大厨当学徒,卖身契在此,还想抵赖不成?”
“胡说八道,我们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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