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清晰逼人,吴亦凡猛地松开手,一把推掉床头的音响。乐声戛然而止,空气里只剩下他近乎绝望的大喊声。
“对,我就是流氓,混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才看清我吗?!啊?吴世勋?!我他妈竟然爱上了我自己的亲弟弟,亲弟弟啊吴世勋,你知道吗,你是我亲弟弟!他妈的为什么你偏要是我亲弟弟!”
刹那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所有的情绪被死死钳在原地,像是被海水漫了头顶一样无法思考。
吴世勋瞪大眼睛看着吴亦凡一下子坐到地上,双手伸进头发里,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一道道拧在一起。
“七年了,吴世勋,这种感情已经折磨了我七年,你都不知道吧……”,抬起头对上弟弟难以置信的眼,吴亦凡继续说着,“你以为我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你以为我没对你动过别的心思?每次听你叫我哥,我都想……都想……把你占为己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做那种事的时候,脑袋里想的都是你……”
吴亦凡看着地面,一切恍若回到了吴世勋来到吴家的那一天。
他清晰地记得弟弟是怎样的依赖自己,那些同床过的温热触感,那些隐藏在亲情背后不能见光的情爱,还有弟弟雪嫩的皮肤,细瘦的身体。
一切的一切,只要一回想起来,就是难以控制的渴望。
而在他看来,却又是可耻到极致的肮脏。
半晌,他抬起头,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竟有那么一瞬间声音哑得像是哽咽,“今天父亲打来电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未婚妻给我选好了,台湾林家的女儿,下个星期他回国,就安排我们订婚的事......”
像是被冷水激了一下,吴世勋眼里迅速闪过一波清冽的水纹,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吴亦凡慢慢向他走来,揽他入怀,抚摸着他脑后的发丝。
“他说有了林家的支持,就不怕徐家和你二哥会有什么动作,一旦婚事定下来,就没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怎么样?条件很诱人吧?但是我……哥哥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真的没办法放开你……”
吴亦凡把他紧紧箍在怀里,像是用尽了毕生力气,连一寸呼吸都不肯放过。
怀里的人本是静静呆着,下一秒却突然环上他的脊背,声音埋在胸襟里有些沉闷,但还是让他听清了每一个字。
“带我走吧,哥。”
“......什么?”
“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吴家,我跟你走。”
无法相信听到的话,吴亦凡按着弟弟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力气之大让吴世勋觉得自己的肩膀上会有五个指印。
吴亦凡迅速思考了一下这个“走”是什么意思,最后锁定在一个俗套到他自己都嘲笑过无数次的词上——私奔。
“你……为什么……”
吴世勋抬起头,瞳孔里清澈的水波像是镀了一层光,“因为我爱你,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结婚。”
一切恍若一场梦,似乎大喊一声就会一下子醒过来,然而所有的难以置信,所有的不可思议,都在吴世勋真挚的神情里变成了最真的现实。
漫长的沉默之后,吴亦凡躺在地上,掏出一根烟点了火,散开的烟晕冲淡了酒气,冲醒了昏沉的头。
他笑了笑,斜过头对弟弟说,“我在香港有一批地下精锐,成军两年多了,还没见过光。当初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跟我走了,我就二话不说抛下吴家的一切,带着你逃去香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吴世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吴家名外私养武装力量,爸爸知道了会把你剁成肉酱的。”
“剁成肉酱就肉酱吧,活着的时候还能听到你说你爱我,死了也无憾了。至于吴家……还有你二哥在,就算他不成气候,总归也是父亲的骨肉,只要这家还姓吴,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说着吴亦凡坐起身,拉过弟弟的手臂贴近自己,寂静的卧室里铺开一层低厚的嗓音,“到了香港,那支地下军会帮助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临走的那天有些飘着小雨,苏锦派了些保镖守在停机坪外场。确认所有程序正常运行后,驾驶员对着外面比了个手势,吴亦凡看到弟弟已经坐在位置上,转身对苏锦吩咐了什么,便往舱门走去。
谁知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吴亦凡猛地站住,表情极为凝重。
察觉到他的变化,苏锦不安地问了声,“大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顶端旋翼渐渐转了起来,卷过一阵狂风。
吴亦凡直盯着屏幕,手因为太用力微微有些颤抖,这只手机是唯一可以联络到他本人的一只,换句话说,只有他安插在巴黎的眼线才能拨通这个号码。
他曾经对他们说过,除非生死攸关,否则他希望这部手机永远都不会响起。
按下通话键,眉心却不自觉拧到了一起,“出什么事了?”
远处,吴世勋探着身子,似乎是在问他怎么还不过去,只是话语夹杂在尘染的轰鸣中听不见一个字。风力卷乱了他的发,刘海下露出的每一寸眉眼都那么熟悉。
吴亦凡望着那寸眉眼,那是他深爱的弟弟,已然刻入骨髓,变成了画卷,不可能忘记。
他要带他走,他们说好了的。
而现在,所有美好的幻想毁灭在一个短短几秒钟的通话里。
手机在掌心被捏碎,撕裂的声响微弱却刺耳,吴亦凡将手中的恶源狠狠摔到地上,保镖们在身后看着他,一阵阵冒冷汗。
“少……大少爷……”
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一步步向弟弟的方向走去。
待吴世勋跳下机舱,吴亦凡慢慢抚上弟弟的脸,擦去细细的雨丝,异常平静地说,“我们……走不了了……父亲和楚寒,遇难了…...”
一夜之间,吴家危机四伏。
吴老爷子和二儿子在去机场的路上遇了难,车子爆炸,无一幸存。最关键的是,两人提前一天回国的消息只有吴亦凡知道。
此时吴亦凡坐在沙发上,双手拖着脸,像是睡着了一样,这个铁打的男人几分钟之内经历了太多悲喜。
苏锦进来,见状对着正要叫醒吴亦凡的佣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没想到吴亦凡开了口,声音很是疲惫。
“查到了吗?”
“查到了……”
“说。”
苏锦有些迟疑,似乎叹了口气,“出发之前已经做了两次全方位的车辆检测,确认没有问题,不存在被人暗地里装了炸弹的可能。而车上……除了老爷子,二少爷,和司机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
“谁?”
“二少爷的……情妇。”
苏锦顿了顿,继续说,“整理遗物的时候,在这个女人的房间内发现了微型炸弹,和事发时的炸弹是同一型号同一批次的,而且……是装在体内的那种……”
周围一片死寂,有佣人还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装在体内的微型炸弹,通俗点说就是高强力自杀式人肉炸弹。所以,这女人一开始就没想活着出去,她的目的是与车里的人同归于尽。
“在残骸里也发现了其他线索,凶手......就是她没错了。据当时大门口的保镖说,上车之前是要给她做检查来着,结果被二少爷骂了一顿,说这是自己的人用不着检查……”
“她后面有什么背景?”
“没有,就是普通人,祖上三代都本本分分,也不存在假身份的可能,是二少爷从台湾带过来的。只是……”
“什么?”
“虽然巴黎那边,我们的人暂时封锁了消息,也扣住了徐家跟随二少爷来的人,但是最久撑不过三天,徐家那边一定会听到风声的......知道老爷子提前动身的人,活着的就只剩大少爷您一个了啊!”
所以徐家的人定会断言是吴亦凡设了埋伏,害了吴祈和吴楚寒的命。
虽说吴祈当年绝了吴家其他内戚的根,但是外戚仍有不少记着仇恨的,只要徐家煽风点火,明面上指控吴亦凡弑父杀弟,那么联手对付吴家就是明日之事。
苏锦是吴亦凡的心腹,眼看着形势尖锐起来,不得不捏一把汗。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还能给吴亦凡撑腰,可是现在人已经去了,所有的动荡和困难都留给了吴亦凡一个人,更何况是在他决心要抛下这一切,带着爱人远走高飞的时候,所有的明天都成了泡影。
但对于吴亦凡来说,吴家,他必须接手,除此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呢”,过了好几分钟,吴亦凡才说了话,“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你说。”
苏锦低着头没有应声,手心里满是汗,紧攥的拳头几乎发出了拧巴的声响,“按老爷子生前说的,和……和林家小姐订婚…...”
就像吴祈所说的那样,在台湾,林家是唯一一个能与徐家抗衡的家族,有了这样的外戚势力就等于多了一双手,当前的局势,尽快订婚无疑是最好最迅速的保护方式。
吴亦凡沉默着,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少爷!”
苏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跪下,偌大的客厅里除了吴亦凡没有一个人抬着头。
“大少爷,我知道您心里难受着什么,可是吴家是祖宗创下的家业,不能倒!”
“滚开!”,吴亦凡把苏锦踹到一边,声音凌厉得近乎发狂,“难道除了订婚就他妈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不出三天徐家就会听到风声,趁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尽快订婚是最好的办法了!大少爷,就算为了小少爷,您也必须这么做!您不想想他的安危吗?您可以不怕,可是那些人会放过小少爷吗?!想想上次靶场的暗杀,您以为他安全了,结果不还是……”
咣!
霎时间一片安静,吴亦凡一只拳头凿在玉石茶几上,细小的碎石散在指间,青白的桌面上渗出了一道道血。
半晌,他有些跌撞地往楼上走着,周围的人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个个甩开。
“大少爷!你要好好想想啊!”
身后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匆忙的脚步声,收拾残局的打扫声,他似乎都听不见了,他只是拖着脚步往前走着,任何声响都无法触及到他。
七年的感情艰难开花,然而一切只存在了那么几个日夜,顷刻间脑海中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景,全部灰飞烟灭。
父亲和二弟遇难的消息,将他爱情上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只剩下手上血浓的味道化作一片冰凉,寒彻入骨。
但是苏锦说的对,为了吴世勋,他也必须同意订婚。
只要他安全,只要他还在身边。
只要他活着。
踩到第四级台阶,吴亦凡试图开口,喉咙却是一阵拧紧的痛,“下请帖,两天后,举行订婚宴。葬礼......往后延吧......”
订婚宴当天晚上,朴灿烈下车后匆忙走进大堂,一席的华灯霓虹从院子里透进来,他却找不到想找的人。
老管家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回头撞见他便迎了上去,“朴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您看……”
“吴世勋呢?你们家小少爷呢?!”
朴灿烈抓着他的肩膀,神色满是担忧,老管家不解,也不敢多问。
“小少爷说身体不舒服,出去透透气,大概在院……”
没等他说完,朴灿烈飞快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设了露天宴席,舞会场上充满鼎沸人声,从大门口蜿蜒而来的一长串红毯直铺到大厅内,他走遍了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
小花园里的清池还在吐着水花,夜色静谧得连蝉鸣都消失不见,远处的喧嚣声越来越模糊,欢喜的气氛越来越远。
跑在青石路上,朴灿烈心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那个倔强的人,他心意所向的哥哥订婚了,那么他在哪?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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