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只要是织圣亲手做出来的簪子或步摇,由心爱之人亲手戴上,定能保双方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可是,她却等不到他为自己亲手戴上。
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脸,水中的倒影被滴落的鲜血染红。
却不觉得痛,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心里的痛远比脸上的,要痛苦得多,痛得已经麻木了。
待到脸上的泪水与血水混成一片,桓月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水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惊惧大叫,嚎啕大哭。
如今的自己,已是一具被人抛弃的残破身躯,还有何颜面让朔夜喜欢。
那还活着干什么……
“这个丑八怪在干嘛呀?”几个醉汉在桥上惊叫。
桓月吓得全身一抖,化成黑猫如影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恍恍惚惚来到了一座花楼,抬头看去,里面姹紫嫣红,姑娘们娇笑可爱。
隐约听到里面一句:“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我也要像这些姐姐一样。”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鬼附身一般,桓月溜了进去。
“哟,哪来的猫啊……”有男子嘻笑。
“怎么脸上到处都是血……”有女子惊叫着。
倏地被一把捉住,迷糊中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她面前:“很漂亮的样子,为什么脸变成这样了?”
漂亮?桓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人牵扯着,如果漂亮,那人为何要抛下自己。
大颗的眼泪直落。
“你哭了?”那人摸摸她的头:“求而不得,也不必损了这幅好皮囊。”
桓月化为人身,脸上疤痕交错可怖,那人却没被吓到,一直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我这里,皆是交换,你愿意用你的全身修为换回那人喜欢的样子吗?”那人虽一脸皱纹,但一身蓝白长袍,气质出尘。
“……”
“我不是妖界之人,可以和你做个交易。”见桓月不答,那人又道,眼中精光闪烁。
“好。”桓月咬着唇,看着这花楼的女子,美目盈盈,波光流转,歌声清越,腰身款摆。所求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触手可及却又望而不可及。只要那人能够喜欢自己,一身修为又如何。
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花楼外下起了飘雪,如琼花无数,簇簇如那日水榭的落花。
纵使物是人非,这里终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
朔夜,用这漫长的一生等待,定能等到你回来。
第 36 章
一阵风起,院落的围墙的花藤随着风轻轻摇摆,光影变幻,投映到窗纸上,暖阁里浓郁的香味随着风,似乎淡了些。
桓月轻轻推开南宫的拥抱,看了一眼负手立在窗边的伽南,又弯起那好看的眼睛笑道:“南宫现在有意中人了?”
还没等南宫开口,伽南先道:“我喜欢的,不是她。”
琉璃轻叹一口气,抚着桓月的头道:“这次来妖界,是为冥界鬼帝引路的。”
“鬼帝??”桓月不解道。
“那个老东西没跟你说,用全身修为换那个人喜欢的样子,那人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只是爱的,却不是这个样子。”枷南淡淡道。
桓月如晴天霹雳,呆立在房中:“那个人,是……”
“如果所料不错,是冥界卞城王,我曾经的……师座。”伽南轻声道,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道貌岸然,才会用这种方法换取他人修为。
卞城王座下擅用交换之术,只是交换本就不公平,每样交换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当事人的取舍,有七情就会失态,有六欲就会失公,人心,又如何来真正的公平。
繁花盛开,却衬着桓月苍凉背影,风卷残叶,无边无际的空洞,桓月芙蓉般的容颜不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只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就能回来……
自己只是想要等他回来。
只想等他回来,亲手为自己戴上那支金簪。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如今,这么久,要等的,又是什么……
***
伽南大步出了花楼,往道路尽头走去。
“你不愿意来妖界,就是因为她?”伽南轻声道。
“嗯。”琉璃低着头。
“可是她,却不是因为你。”伽南答了一句。
琉璃苦笑一声:“我知道。”
炽热阳光万丈,铺天盖地洒在身上,但心里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如若早知道桓月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应该守在桓月身边,不管是男身女身,不管是雄是雌,都一定要在她身边。
而如今,自己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了。
***
妖王宫,金黄的重檐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最耀眼的光芒,殿内金碧辉煌,于归端坐在宝殿上,底下鸣钟击缶,乐声悠扬,翡翠盘,碧玉觞,雪青色轻纱浮动,遍绣洒珠银线牡丹花。
于归看到伽南,却一点也不意外,灿然一笑,看着他们道:“你们来了?比我料想的要慢些。南宫,好久不见,有两百年了吧。”
伽南皱眉挥剑一指:“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殿所有亲卫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于归依旧笑着,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别这么激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联姻吗?”
闻言,伽南收回了长剑,于归盈盈起身,领他到了内殿。
内殿比起大殿的金碧辉煌,更添了几分雅致,珍珠帘幕,水灯玉璧,沉香木床边悬着浅烟色罗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香枕,铺着蚕冰垫。
无限华美的锦被里,躺着一个苍白清秀的人。
太子栖梧。
鬼帝看了床上之人一眼,道:“既已气绝,何苦以丹药保尸身不腐。”
于归轻轻在床边坐下,手抚过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苦笑道:“我做了妖王以后,一直把他软禁在身边,对外宣称他病死了。可是他还是无怨无悔在我身后,为我出谋划策。”
妖王于归虽是皇子,但却不是凤凰一族,真身是只青鸾,注定是一生孤苦的命。
从小,栖梧和他就是两个极端。
栖梧循规蹈矩,认真刻苦,课业扎实,是宫中学监先生眼里的得意门生。
而于归却是一群皇子中最调皮捣蛋,最品行顽劣,最不听劝导的叛逆分子。
那时栖梧还不是太子。
在先生的心里,栖梧性格沉稳,是个好苗子,而于归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皇子,便也对他也不多加约束。
只是栖梧虽然课业好,但是性格柔弱,经常被别的皇子欺负,抢他的笔,撕他的笔记,弄坏他的东西,栖梧从来都是默默忍受着。
一开始,于归并不待见他,想像得到,栖梧从小就是被先生和宫里长辈交口称赞的,拿来和自家孩子比的,一见到自家孩子犯错,都是一句:“你看栖梧他怎样怎样,再看看你……”
甚至,于归还加入了欺负他的行列,看着栖梧隐忍着不落泪的模样,总感觉出了口恶气。
直到,那一次。
栖梧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见于归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看来,又是被罚抄了,栖梧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第二日,栖梧早早来到学监,却看到于归仍趴在桌上,咬着笔头,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一袖的墨渍。
鬼使神差,栖梧走上前。
“五百遍?”年少的栖梧张大了嘴:“你做了什么?被罚这么多遍?先生也太狠了!”
少年于归愤愤道:“还不就是在他衣服上贴了个乌龟……”
“只是这么样吗?”栖梧不相信,只是贴个乌龟,用得着把《妖界通史》抄五百遍?还要三日抄完?哪怕是不眠不休也是不可能抄完的事情。
“还有……就是……”于归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嗫嚅着:“昨日课休,本来是想用弹弓打鸟玩的,错手把先生的水晶砚台打碎了,然后……”
“……然后什么?”栖梧惊得有些发抖,还有然后??先生的水晶砚台是凤君御赐之物,打碎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还有然后?
“然后……先生发现是我,我又错手把先生,绊到温池里了……”于归一个劲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真是的错手,不小心的!他发现是我打的弹弓,就来追我,然后……”
栖梧眨眨眼睛,脑子里想到先生那胖胖的身躯在后面追赶于归的样子,还被绊进了温池,那胖胖的身子在水里扑腾……不自觉地很没同情心地笑出了声。
看着栖梧笑了,于归也跟着笑了。
暖风之中,满院的花香渗入了房间,连桌上的墨水都晕染开一抹阳春的颜色。
“唉,这么多遍,我替你抄一些吧……”说着栖梧铺开纸,蘸起了墨,写了几个字。
于归凑过去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和我的字一模一样啊!你好厉害,栖梧。”
栖梧笑了笑:“成日里都是念书写字,模仿笔迹什么的,太容易了。”
朝起的阳光衬着桌边之人,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依稀见得到栖梧挺直的鼻与微微抿成一条线的淡淡嘴唇。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于归决定罩着栖梧,之后谁欺负他,于归都会挺身而出。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栖梧就喜欢跟在他身边,罚抄,被骂,都是一语不发的陪在于归身侧。
如此,过了一百年,宫中的监学终于结课。
于归亲生母亲是外族,凭着过人的姿色才得到凤君的垂怜,新鲜劲一过,凤君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不管不问,更何况于归从小被众人说得难以成器。
学业结束后的日子,各皇子都在争先恐后的表现,在凤君面前表功。于归的生母于是想尽了办法,给于归找门路,让他立战功,甚至想到了夺人心肺的禁术,来换凤君对她的宠爱。
如此,每逢出战,于归必请缨前去,渐渐从一名副手,做到了少将。于归终于等来了凤君的肯定,他的生母也因母凭子贵让凤君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好景不长,于归母亲使用禁术,还是被人捅了出来,告到了妖王凤君那里。自此于归的亲生母亲就被困于冷宫,凤君也不再待见他。
在他母亲病死的那一日,于归被叫到了床前,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握着他的手,她眼中的狰狞与怨恨:“我的儿,将来你一定要当上妖王,一定,要让他看到,我们青鸾一族,也可以坐拥天下……我要让他,死也记得我的儿,死也,记得我……”
青鸾一族,命中注定孤苦,他母亲的一生,纵使嫁夫生子,也有太多的不甘。
那日之后,于归便主动请缨去了边镜,那时边界动乱频繁,于归立下的战功更让人嘱目,成为了妖界最年轻的将军,妖王凤君对他换上了最慈祥的笑容,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他要成为妖王。
在他搬师回朝的第二年,妖王凤君立了太子,是栖梧。
贤良仁德,远见卓识,堪当国之大选。
那以后,于归,便与栖梧越来越疏远,直到形同陌路。
于归战功显赫,栖梧性格软弱,正值蛇族来犯的时期,朝中的声音呈现两边倒之势。
妖王凤君迫于形势,以那场仗的战功做为上位的条件,以表太子亦能用武平定天下。
那次大战,于归听到栖梧说:“我还是不忍看着你去死……”
心中情绪翻涌,一如多年前,不忍看他罚抄五百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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