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光。
没有意外,第二日乘意心满意足地带着微生乘船离开了。
远远的就看见野望坐在府门前等着了,还有其他人也是神色焦急的样子,野望瞧见二人安然无恙的样子就知道这二人一定又是偷偷溜到哪里玩了,得亏三公子找了一宿,知府大人也跟着着急,野望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跟着乘意回了晴苑。各路也都安生下来。
乘意看着野望那憋着气的模样,就知道免不了又要被念叨一番的,可是野望憋了半天,没有一个屁,就扔了一封信给他。
乘意还奇怪呢,看了信不禁神色大变,示意微生看信,微生看后也是一脸凝重,野望更是大气不敢出了。
“虽说不急在这一时,可现在失了先机,又暴露出来,我看我们还是回去早做打算,扬州地界上,谁也没法保证什么。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乘意深思了一会,当下决定要走,微生心里虽然放不下念泗桥,但也决定回帝都去,早做布置,他也不希望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甚至丢了自己的性命。“那既然决定了,我们明日就走。”
“好,今日同知府辞行,野望,收拾行李。”这突如其来地变故野望最是难以接受,这么些日子以来,他结识了很多人,尤其周隐,如今他还在家中照顾爷爷,而现在似乎他连告别也做不到了。
“不必,让平羌去做吧,野望代我向周公公辞行。”微生说是向周公公辞行,更多也是为了野望向周隐辞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变化的情感,他都看在眼里,此去也许经年,也许永远。
该告别的必须慎重的进行这个仪式。人生最重仪式感。
野望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的跑了。
乘意在一旁看着,“怪不得人家投靠你,要是我,我也要你这样体恤人心的主子。”
“好了,野望不在,你自己收拾一下吧,我去找知府。”微生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这一个两个的,就这么把我遗弃了。”乘意和平羌对视了一眼,没有交谈,各自扭头进了不同的卧室。
告别的时光也是很快,往日那些鸡毛零碎的日子显不出的珍贵,如今一地鸡毛惊起散落,就显得珍贵异常了,可是再怎么珍惜,也是一场高兴不起来的告别盛宴。
第二日一早,一切便准备妥当,府门口只站着明琓明琅两兄弟,此外再无其他送行之人。微生仔细想了想,此行的确没结交很多人,但结识明琓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进步。微生与明琓深深对视了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该说的客套话早就说了,归期不定,还能保证什么呢?没有什么能穿过时空地域进行长足的延续,所以唯有寸步不离的陪伴,最为珍贵。
乘意更是没有留恋一屁股坐在马车上,野望留恋地望着明府,迟迟转不动目光,直到平羌驾着马车,彻底把明府甩在了视线之外。
此时,买到消息的肖天敛也立刻派了杀手,马不停蹄的赶往扬州,两队人马皆是铆足了劲赶路,上天却玩笑似的,巧妙的错开了。
一对人马扑空,肖天敛也没有再在路上花心思,转而集结伍贵妃的力量,两批人分别埋伏在乘意在南郊森林的住处,和帝都的微府,就等着微生时和乘意撞上门来。
此时微生时和乘意也都提前做好了接应和人员准备,包括韶寒凉,乘意担心突发意外,有一国皇帝撑腰,总要保险一些。
此次回京,一路驰骋也还是用了十多日的时间,终于马车驶出南郊森林,暴露在敌我双方的视线之下。
此时的身后的南郊森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绿意满盈,绿得发黑,绿得诡谲。烈日阳光也透不进去分毫,可驶出森林的马车,直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日光热得恼人,白得发亮,刺得人难以睁眼。
乘意和微生时下了马车,而野望则是悄悄躲进马车内,平羌走在前面,步步生风。
“我们干嘛非得自投罗网?”乘意有些不解,他们都知道这屋子早已被布置的滴水不漏,即使有人在外接应,进去了也很难全身而退,几乎就是一个死字,无解。
“因为也许有重要的人在这里等着我们,如果不是这里,那就是微府了,不过既然顺路,就先进去看看吧。”微生并不喜欢什么敌不动我不动,这样干耗着,反正最终是一定要动的,那就由掌握主动权,挑起一切,岂不是更酷一点。
乘意心里清楚,看来肖天敛就是那位重要的人,如果他敢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做好一切的准备,无比自信,才敢出现在这里的,如果这样,届时只有自己一人陪在微生身边,能保证他全身而退吗?
四周极静,白日晴天,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微生推开那扇门,微生时走的不算慢,可那一步一阵灰尘四散,都在隐藏者的眼睛里被无限放慢,时间也被无理地延长。
“平羌,你别进去了。”
这世上有很多地方,易进不易出,比如自困的孤独,比如久居的樊笼,比如眼前一方宅门。
微生一只素净的手扶在木门之上,乘意一只黑了一个色号又大了一个型号的手掌拍在另一扇门上,二人没有推延,缓缓地推开了木门。
没有想象中的箭雨流刃,只是这间小小的屋子着实挤了太多的人,人人剑拔弩张,就等着一声令下,也许是玉杯掷地,也许是击掌示意,总之下个瞬间或是一个错手,好像箭就不小心射出去了。
乘意和微生并排走过潭中心那条不长不短的木廊,面上云淡风轻,只是乘意心里绝不是如他面上那样淡定,他心里在盘算,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能护住微生多久,几秒还是几十秒,这点时间脱身困难吧,而微生的确是表里如一的样子,毕竟在他自己建的房子里,他心里还是有底气的。
乘意正准备向左转走向肖天敛,微生却拉着他立在右侧的伞下,肖天敛背对着梨树,正是面对着二人的方向,“也是,我和微生小公子并不是能坐下来一起喝杯茶的关系。”肖天敛兀自喝了一口茶,“不过,小公子有这样的勇气踏进这必死之地,想必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吧。”
☆、儿戏耍一场
“肖首辅如此隆重等在这里,想必也是有很多事情想对我说吧。”微生完全没有侧首,而是蹲下身,在木板下,找到了从前野望给他买的渔具。
“的确,我一大把年纪,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唯有对着将死之人,才敢畅所欲言,尤其像你,更是有说不完的旧话,即使你不屑张口问,我也是憋不住的。”首辅大人语气颓然,明明才是中年,却语气沧桑如一位老者,他和微生一样转过身,像着他眼前那一片生机盎然的潭水。
“我的确是个优秀的聆听者,也最喜欢听陈年旧事。所以请吧。”微生时很随意地抛出了空空的鱼钩,语气也十分随意,却一直没有坐下。
“好,生死之前,面不改色,和你的父亲祖父真是一模一样。”肖天敛爽朗地笑了起来,像是遇到了多年的知己一般。
“当年,我尚年轻,一腔热血,皆为报国,也最为仰慕微生一族,尤其是你的父亲,我那时的愿望便是同他一样,能够站在皇帝身侧,可控兵马,可安黎民,让我肖家也成为皇室的臂膀,长盛不衰。直到现在,这仍然是我的愿望。”
“你说你们都仰慕我的父亲,想必这其中也包含你的妹妹肖蔷吧。”潭水没有任何动静,微生持着鱼竿,在潭中绕着圈。
“是啊,京中子弟皆以你父亲为榜样,京中小姐也皆以他为良人,我妹妹又怎会例外,只是她尤为偏执罢了,即使有了你母亲的存在,她也要一直等着,等到你母亲死了,等到你父亲羞辱了她一通,她也一点没有清醒。”肖天敛说起肖蔷,语气中极尽无奈。
“可是明明是你救下了微生一族。看起来情真意切,并不像做戏。”微生时在潭里中心处晃了一圈,并无阻碍,便停了下来。
“做戏?我从不做戏,当时刚刚大战结束,皇城正是动荡,微生一族是皇帝最坚固的盔甲,我怎么可能为了浅显的朝堂之争而不观大局。可是事情发生的太快,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但既然事已至此,就必须要有人来接替微生的地位,这个人只能是我。”
“所以你将错就错,你赶尽杀绝,你独霸朝堂,你放任你那个愚蠢的妹妹荒唐地活着,而丝毫不觉得有愧本心吗?”
“本心,我无愧,虽然是用了我出乎意料的方式,可是我最终不还是站在皇帝身侧,可控兵马,可安黎民,让肖家成为皇室的臂膀,长盛不衰了吗?”是啊,他肖天敛少年热血,大局看得透透彻彻,却从未标榜自己是个好官,也从不做虚与委蛇。“至于赶尽杀绝,我如何能不赶尽杀绝,如今肖家形势一片光明,难道要让一个你毁了肖家众人,毁了朝堂安定,像当年我那个不知所谓的妹妹一样?”
微生听到这里,心思有些变化,是啊,他现在在做什么,也是为了一己私仇,做着和当年的肖蔷一样的事。不管目的说得有多高尚,还是一场屠戮不是吗?
肖天敛继续道,“至于独霸朝堂,那可真是与我无关,是这天下皆是庸才,能与我一争长短的竟无一人,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岂是我能打得倒的,如果没有,恰恰说明了,整个中央皇朝,也只有我肖家,能成为皇家的屏障。”
微生时听着莫名生出了赞同之意。他觉得肖天敛的言辞很是真实,全然不是他从前对人的判断那样的简单,极善极恶都不是,反而是这样的人,更适合也更有能力走上更高的位置。而像他的祖父那般,注定为了他的身后名牺牲了。
“多谢肖首辅据实以告,情真意切,晚辈受教,我想,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微生时放下鱼竿,朝着肖天敛鞠了躬。在众人的目光下,拉着乘意,倒向潭面,沉入水底。
肖天敛只听一声水激之声,转眼已不见二人人影,众兵虽然没有得到命令,却纷纷射出手中之箭,只是那箭矢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响。
片刻之后,待肖天敛挥手示意,几个善水的潜至潭底,也不见二人,只有一个无法打开的圆盖,不用想是个生门。
肖天敛一拳锤在木板之上,十分懊恼,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微府,也是因为顾忌那里重重叠叠的机关,至于此处,之前他也已经把整个屋子都查过,就怕里面有什么机关,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他还是担心的,所以只把二人围在这一方水潭之上,没想到还是溜走了。不过,他想,他总会抓住的。
此时屋外的人,也准妥当,平羌站在大门口,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谎话,“里面的人,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一句,这屋子已经埋好了□□呢?”
他叉腰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极尽嚣张。
众士兵齐齐看向肖天敛,他也当机立断下令撤出。
当初他们围住这里的时候,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击破这铁桶似的包围,可若是他们如这溢出的水一样想要撤出的时候,却也是进退无路,四分五裂了,蛰伏在屋外的人手好整以暇,完完全全的堵住了他们的生路,最终结局可想而知,坏一点的情况全军覆没,好一点的情况还能掩护着什么重要人物杀出重围。
而这好一点的情况也正是微生时允许的。
可这也是仅有的一点善良了。
因为在微府同样的杀戮也在同时上演,那个从前日日代替微生时上朝的少年此时也正惊心动魄的做着一个演员。而微府的战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微生的宅子里守株待兔,除了那个被肖天敛忽悠来的外邦人,也就是伍贵妃的部下,好死不死葬送了性命,不过也无所谓谁吃亏多一点,反正二人都吃了很大的瘪就是。
一刻钟后,微生时和乘意相互搀扶着从南郊森林中一个不起眼的石洞中走了出来,平羌已带着野望驾着马车在此等候,二人皆是湿漉漉的,有些狼狈,却是毫发无损,即使在他们跳下去的一瞬间就有很多箭矢跟着落了下来,但乘意在微生打开阀门之前还是能护住一时的。
“还好吗?”微生时率先进了马车,乘意被平羌拦在马车外。
“还好,没有什么伤亡。”平羌隔在乘意的前面对着马车道,马车里有他为微生准备好的衣物,当然也有乘意的。
“那我们在这待会吧,等他们打扫干净。”微生换好了衣服,从马车里钻出来,示意乘意。
乘意换好出来时,平羌已经去打猎,野望也被打发到附近捡柴火。
“你看,平羌防我还跟防贼似的,殊不知我都看了多少遍了。”乘意走到微生时身后,处理了一下他半干不干的头发。微生时只能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是什么意思,要放过肖天敛?”乘意轻轻整理好微生时的头发,走到他面前,坐在石头上。
“不行吗?”
“不行!他说得都是什么屁话,即使主导因素不是他,他仍然是切切实实地夺走了你的一切,并要将你赶尽杀绝啊。”如果是乘意,他根本不会犹豫什么,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没有夺走什么,我切切实实地拥有着我想要的东西,再说我活得好好的,我也不想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有个少年如同现在的我一般,提刀来找我复仇,我做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冤冤相报,我是想做个了结,以此来开始任我支配的下半生。”微生时说这话时,一直看着乘意,是发自内心的平静与解脱。
“随你,不过肖蔷呢?”乘意虽然快意恩仇惯了,但他也非常理解,不是所有的仇怨都要以杀戮止,不过下次见到伍贵妇他绝不会放过他了。
“她一个妇人,平白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也该结束了,相信肖天敛不会太小气的。”微生心里并不能确定,他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消失的微生一族满意的结果,可是他也不想管了。
“那是当然,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对了!”乘意上一秒还喜笑颜开的,下一秒立刻板起了脸。
此时野望也回来了,抱着一堆柴,堆在乘意和微生脚下一尺的地方。
“去去去,离我这么近,想烤死我吗?”乘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野望立刻把柴火往外拖。
“你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那个闸门怎么回事?”乘意伸直了腿,一脸侵略地审视着微生时。
“怎么?给你留一条生路,竟也不感谢我吗?”微生时也伸直双腿,脚尖挨着乘意的脚尖。
“这叫给我留生路,就算我哪天真被人包围了,我怎么会知道下面有机关,还不是死翘翘!”乘意知道微生时一片好意没错,但是不告诉他,这不等于耍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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