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冉郢君主在不久前的内乱中受了重伤,如今正闭关休养,永安王邢辰修被破格封为辅政王,朝堂上的一切事物都暂由他来主持。
赫连淳锋本就猜测,此次派来苍川的使臣必定是邢辰修的心腹,因此在见到率先迈入文曜殿的两位时,他并不觉多诧异。
但当他见到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一位,立刻大惊失色,险些没忍住要从主位上起身,直到三人走到殿中央,按照苍川的规矩,向他行了大礼,他依旧有些未从震惊中回神。
来的两位使臣乃是如今的冉郢的镇北将军李徒,以及镇北军副将吕义水。
两国暂时停战后,原镇北将军卫衍便随邢辰修回了皇城,被封为御前锦卫将军,而李徒、吕义水仍镇守边关,此次两国正式签署停战协议,他俩本是回皇城述职,因着在战场上与赫连淳锋交过手,相对于朝中文臣,更熟悉苍川国,便临时被任命为使臣,来到了苍川。
赫连淳锋勉强稳住心神,微微点头示意后,目光很快又移到了他们身后那名青衣男子身上:“二位将军朕都不陌生,只是这位……”
“在下华白苏,奉辅政王之命,特来与苍川国的诸位商议两国通商一事。”华白苏稍作停顿,“目前两国货币并不统一,加之路途遥远,能够交易的商品有限,若陛下真有诚意促进通商,辅政王希望在下能在苍川与陛下及诸位大臣商议出一套具体可行的通商细则,带回冉郢。”
华白苏入宫前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赫连淳锋稍稍安心了一些,顺着他的话道:“苍川与冉郢盛产的物产不同,通商便能取长补短,让百姓的生活更为便利,朕自然是真心想要两国通商。华公子及二位将军便先安心在凤临城内的使馆住下吧,通商一事,朕会让户部尽快出个章程,先让诸位过目。”
如此一来,华白苏便可名正言顺地留在凤临城,不仅如此,有了冉郢来使的身份,之后赫连淳锋可随时宣他入宫共议通商事宜,不会惹人怀疑。
“多谢陛下。”华白苏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又行了一礼,借着动作,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主位上的男人,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
赫连淳锋憔悴了许多,除去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显得十分苍白,或许是之前的风寒还未痊愈,在对话的间隙,他偶尔还会低咳几声。
华白苏想冲上前质问男人,为何不爱惜身子,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但此时他却只能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演好这冉郢国的使臣。
其实早在那日康奉到将军府告诉他赫连淳锋病了的消息,他便恨不得立马混入宫中,他们也确实已经开始讨论让他乔装入宫的方法。
巧的是,就在这时,邢辰修派来的人已经早一步抵达凤临城,并拿着邢辰修所给的香囊,吸引到遇夏,与华白苏取得了联系。
邢辰修回皇城后,始终放心不下随赫连淳锋回苍川的华白苏,此次派李徒、吕义水来苍川,一来确实是为了确定通商的细节,二来也是为了确定华白苏是否安全。
华白苏在看过邢辰修所给的信件后,便想出了借此混入宫的法子。
也好在当初在镇北军营,他曾与李徒、吕义水有过一面之缘,加上出宫前邢辰修有过交代,二人这才愿意配合他,将他一并带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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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晚膳的时辰,三人在赫连淳锋的示意下入了席,在场的重臣也一一入了座。
华白苏等人作为冉郢派来的使臣,坐在赫连淳锋右下位,而他左下位则是当朝相国禄廉木。
换言之,禄廉木与华白苏几乎是相对而坐,也是到了这时禄廉木才猛然想起他为何会觉得“华白苏”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这不正是当初救下赫连淳锋,随赫连淳锋一道回苍川的那名冉郢人?
如此说来,从一开始华白苏便极有可能是冉郢那位辅政王安排入苍川的眼线,禄廉木皱眉,在心中将有关华白苏的一切梳理了一遍。
他并未错过刚刚赫连淳锋在见到华白苏时那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那种本能的反应不似作伪,他相信赫连淳锋对华白苏此次随使臣入宫一事并不知情。
可关于华白苏的身份,赫连淳锋到底是否真的毫无所觉,便不得而知了。
席间赫连淳锋与李徒等人说了说两国的风土人情,刻意并未与华白苏有太多交流,只是这一顿接风宴下来,几人可谓是各怀心思,都有些食不知味。
待宴席结束,赫连淳锋便让胡鸿风护送几位使臣及随行的兵马到使馆落脚,而他自己则留在殿中,应付显然心存疑惑的禄廉木。
好在对赫连淳锋与华白苏之间的关系,禄廉木并没有太多猜测,只是怀疑赫连淳锋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赫连淳锋便以当初急着赶回苍川为由搪塞过去,并表示关于华白苏的身份,他会再派人仔细调查。
隔日禄廉木便要启程前往西面赈灾,二人便又商议了一些赈灾之事。
赫连淳锋离开文曜殿时,距离散席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他坐入龙辇,几乎是想也未想地对外头的人道:“去云水宫。”
“陛下,时候不早了,回宣德宫歇息吧。”康奉的声音从龙辇外传来,赫连淳锋正要拒绝,就听他不知为何又补充道,“今夜宣德宫是葛大哥轮值吧?”
赫连淳锋霎时顿住了动作,一颗心为着康奉话中之意而飞快地跳动起来。
葛魏身为御内侍卫,原本确实是该在宣德宫轮值守夜的,但他将葛魏派出宫办事,侍卫处那头便将葛魏从轮值的名单中划去了。
葛魏是奉他之命去保护华白苏的,若要说葛魏在宣德宫,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华白苏此刻正在宣德宫内。
第47章 风寒
赫连淳锋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般激动的情绪。
既期待,又紧张,从文曜殿到宣德宫,短短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让他觉得无比漫长。
待到了宣德宫外,扶他下龙辇的徐六见他神色有异,以为是他身体不适,立刻有些担心道:“陛下怎么了?奴才这就去宣太医来。”
“不必。”赫连淳锋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转头对徐六道,“今夜宣德宫内不需要伺候,你带着他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到了这时徐六才察觉出异样,宣德宫内此时灯火通明,但本该在屋内候着的宫女及太监此时都在门外,而宫中守卫的人数也明显比以往少了许多,且全是赫连淳锋的心腹,已经许久未见的葛魏此时正守在门边。
徐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回神后很快应下,按照赫连淳锋的吩咐,将无关人等都带离此处。
赫连淳锋这次未在门外多做停留,很快推开屋门入内,与他预想中不同,华白苏并未如之前几次那般,在门边等着他。
他脱去披风,绕过屏风进入内室,这才见着半靠在靠在软榻上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华白苏微微抬眸,视线落在赫连淳锋略显苍白的侧脸上:“陛下果真是日理万机。”
华白苏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喜怒,赫连淳锋却仿佛感受到了阵阵寒意,他快速地将在路上时提前想好的说词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无奈地发现,那些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的借口,根本无法安抚到眼前之人。
无奈之下,赫连淳锋只得走上前,把自己靠进对方怀中,轻声喊:“白苏……”
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华白苏被气乐了,一手将他从怀中推开,一手捏住他消瘦了不少的脸颊:“我还什么也没说,怎么陛下倒先委屈上了?”
“白苏,我……咳咳,咳……”赫连淳锋想要道歉,开口却是先咳嗽起来。
他撇开头,伸手抵在唇上,许是今夜说的话多了些,喉头格外不适,一咳起来一时便无法停下。
华白苏叹出口气,起身半拥住赫连淳锋,一边伸手到他身后替他顺气,一边冷道:“陛下就不能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吗?”
这次换做赫连淳锋挣扎着想从华白苏怀中挣脱,待咳嗽稍稍缓和了一些后,他便道:“我患了风寒,这样容易传染。”
“是么?”华白苏揪着他的衣领将人又拉回跟前,在他还未回神前,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像是要宣泄对赫连淳锋的不满,华白苏按住赫连淳锋的后脑,不让他退离,齿尖在他的唇瓣上肆意啃咬,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赫连淳锋起先还想要抵抗,发现华白苏是真有些动怒后便再不敢乱动,乖乖由着对方动作。
直到华白苏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主动退开,他才将头抵在男人肩上蹭了蹭,讨好道:“白苏,我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
“哦?陛下不是故意的,难不成是有人拿着刀逼您,不让您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赫连淳锋语塞,过了半晌才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道:“你是怎么与冉郢使臣联系上的,刚刚文曜殿内见着你,我真是又惊又喜。”
“你近来无法出宫见我,我总得想想办法,我要再不入宫,难不成真等着你将身子糟蹋坏了?”华白苏瞪了赫连淳锋一眼,拉着他走到床榻旁,“今日我便看着你睡,我倒想看看陛下平日里都是如何休息的,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赫连淳锋从身后抱住华白苏,在他耳旁低声道,“白苏,这里是我的寝宫,难道你不想在我的床榻上……”
“我只想陛下好好休息。”华白苏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时候不早了,若陛下还不打算就寝,我不介意帮帮陛下。”
赫连淳锋立刻想起当初在马车上华白苏对他用毒一事,心中不由苦笑,他怎么忘了他家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最后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陪我休息。”
“陛下今年多大了?还非得有人陪着才能入睡吗?”华白苏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与赫连淳锋一道褪去衣物,躺到了他身侧。
赫连淳锋这才安心闭上眼,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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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近日赫连淳锋心中始终压抑着愁绪无处释放,就算是每日按时服用药物,他的风寒便也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见着华白苏,他的情绪起伏过大,到了夜里病情竟忽然加重。
热意从相贴的皮肤处传到华白苏那儿,令他很快察觉到了异样,从睡梦中惊醒。
替赫连淳锋把过脉后,华白苏难得地有几分慌乱,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跟着父亲好好学医,若是他如父亲那般精通针灸之术,至少在这样的时候能令赫连淳锋好受一些。
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他们身在宫中,赫连淳锋贵为天子,病了自然有太医诊治。
华白苏坐起身,想唤葛魏入内,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赫连淳锋已经睁开了眼。
赫连淳锋本就睡得不深,华白苏一动他便醒了,只是有些头晕,缓了一会儿才微哑着嗓子问道:“白苏,怎么了?”
“你发烧了,得宣太医来。”
华白苏说着就要下床,赫连淳锋却是先一步抱住了他:“别麻烦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就算太医来了,我也没办法立刻痊愈。”
“那也不能就由着你如此。”华白苏皱眉,显然对赫连淳锋的说法十分不认同。
“这时宣太医必然闹出很大动静,你便只能在那太医赶到前先行离开。”赫连淳锋抱着华白苏不愿松手,许是在病中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又咳了几声才继续道。“可是白苏,比起太医,我更需要的……是你啊。”
第48章 发烧
华白苏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心立刻离开,只是转身将他塞回棉衾中裹好,道:“好,我不走,陛下现在觉得如何,身子难受吗?”
赫连淳锋立刻摇头,他生怕自己若说难受,华白苏便要去请太医来。
华白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也不再问,伸手搁在赫连淳锋额上探了探,那显然不同于常人的热意令他忍不住皱了眉。
不宣太医,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让人就这样烧着,华白苏回忆着从前华白薇生病时华辛的做法,下床想去拧一条帕子替赫连淳锋擦拭身子,赫连淳锋却是有些不安地再次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动作。
“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离开,再说交给旁人照顾,我也放心不下。”
赫连淳锋闻言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哑着声追问道:“那你去哪?”
病中的赫连淳锋似乎格外粘人,华白苏俯身在他干涩的唇瓣上亲了亲,有些无奈道:“我的陛下是烧傻了么?不能宣太医,我总得想办法让你好受些吧?”
赫连淳锋这才放开手,但华白苏在屋内走动时,他的视线仍是一刻也未离开对方,生怕人跑了似的。
在外头守着的葛魏,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轻叩了两下门,问道:“陛下?”
赫连淳锋立刻有些紧张地看了华白苏一眼,提高了声对外头道:“无事,不用进来。”
结果才说完,他便咳嗽起来,华白苏匆匆倒了杯水回到床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紧张什么?葛魏还能强迫你宣太医不成?要是他们真能左右你的行为,今日你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了。”
赫连淳锋自知理亏,就着华白苏的手喝完了水,在看到他另一手拿着的帕子时,眼神亮了亮:“白苏要替我擦身吗?”
“嗯。”白苏撇了他一眼,“病了就乖乖躺好,在你痊愈之前,什么也别想了。”
赫连淳锋倒回枕头上,有气无力地应道:“遵命。”
“陛下还能应得更敷衍一些吗?”华白苏摇了摇头,“别说话了,快休息吧,我在这守着你。”
赫连淳锋也知自己现在这声音听在华白苏耳中,怕是只有心疼,便听话地闭上眼,让华白苏替他擦拭身子。
为了不让华白苏担心,赫连淳锋努力表现得与寻常无异,但事实上,他整个人像是被烈火包围一般,烧得难受。
华白苏拿帕子在他肤上擦拭,确实缓解了部分不适,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一日,叛军围了皇城,华白苏将唯一的解药喂入他口中,他想要拒绝,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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