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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上的朱砂痣(近代现代)——息霜

时间:2019-10-30 15:14:13  作者:息霜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稿子发送到楚安南邮箱。
  林原痴呆了似的,傻楞着盯住邮箱已发送的字样,蓦然间百感交集。
  大约是发烧燎着了心口,又疼又热又发慌,他扶着桌沿站起,整个人充满了颓废气息,蹒跚至水壶前,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江易扬总是想着楚安南,楚安南有什么好?因为他有钱,长得好看,因为他是白天鹅,所以所有人都围着光芒万丈的楚安南?
  他们怎么会想到白天鹅身后还缩着一只丑小鸭呢。
  林原吸口气,劝慰自己,没关系,江易扬和楚安南打小就认识,江易扬对楚安南那么好,应该的。
  但是……
  林原帮楚安南写了这么多年原耽,遑论他自己不太直,基眼看人还是基,这江易扬对楚安南,未免上心过头了吧?
  而且,还送红玫瑰!
  脑中轰一声炸开,红玫瑰花语……我爱你,每一天。
  “卧槽。”林原一屁股跌坐在地,脑子晕乎得更厉害了。不会吧,林原心想,那不可能,大概因为江易扬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濡染了巴黎的放纵热情?
  送红玫瑰,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吧。
  林原不自觉地回想,他和江易扬认识后,江易扬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找他聊天,问的都是楚安南。
  林原记得有一次,他熬夜赶稿子,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躺下准备睡觉,半梦半醒间,江易扬突然打来电话,林原强撑着爬起来,两只眼睛一睁一闭,江易扬开口就是楚安南:“原原,楚安南酒喝多了,在红石路酒吧,你能去接他一下么?我怕我赶不上。”
  林原开口想说,你让别人去啊,我也很累了。但一想到对方是江易扬,强忍着困意答应下来。
  他不会开车,压根没时间考驾照,凌晨三点,街道上一只苍蝇都没有,林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裹紧了棉袄,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壮汉,打从车内后视镜中乜了他一眼,开着那辆涂成黄绿色的桑塔纳,绕三环的偏僻小道来来回回打转。
  林原当时都快吓哭了,他一个白斩鸡,可不是砧板上待宰的肉吗?
  司机大烟嗓,瞅着他紧张得直流汗,撇开嘴角嘿嘿一笑:“小东西,白净的很。”
  林原努力将自己收缩成空气,在路上闲逛了整整个把小时,司机才将他送到红石路酒吧门前,眼神暧昧不明地斜觑:“原来你不是卖的。”
  林原不敢再跟这壮汉司机多做纠缠,看向打表器,一百二十元,他心疼地掏出现金,司机抬起胳膊一把将钱夺走,林原默默咽下哑巴亏。
  等他进了红石路酒吧,哪里还有楚安南的影。
  老板是楚安南朋友,认识林原,笑嘻嘻地打招呼:“原原,来接安南啊?来晚啦,江易扬把他接走了,就刚刚,十分钟前。”
  苏瑾和林原他爹车祸后,楚安南他爸爸将林原接进了楚家,打从那天开始,林原就成了楚安南名义和实质上的洗脚婢,他应该习惯了。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
  林原茫然走出酒吧,寒风吹凉了温热的眼眶。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让他安安静静地仰望江易扬就行了。
  林原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对江易扬心生好感的时候,其实现在提起来不过一件微末小事。
  他在追杨帆的新文,论坛为了宣传新文给他造势,举办了一期作家访谈,读者的提问有可能被作者翻牌。
  林原兴冲冲跟帖,压根没指望江易扬回他。没想到,江易扬不仅回了,还认真地回复了一长串。
  那是非酋林原唯一一次偷渡欧洲。
  林原始终记得,在回复末尾,江易扬说:原原吗?我早就发现你啦。
  如果谁能从光芒万丈的楚安南身边,发现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的林原,就足以让他感激涕淋。
  “卑微,”林原自嘲一笑,“太卑微了。”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既然是江易扬交代的事,脑残粉林原焉有不做之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冲了一袋感冒冲剂,抓起钥匙和直板机,手忙脚乱奔出破旧衰老的居民楼。
  风吹动阳台上的晾衣杆,五颜六色的衣物张扬起舞,一群白鸽翻飞,直向天迹。
  骑自行车的青年路过巨大的梧桐树,他身后,旋飞的秋叶缓缓落地。
  江易扬将花店地址发给他。
  林原停在路边,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直板机偏生这时候跟他对着干,林原开机又关机、关机再开机,删内存删app,好半天才把微信打开。
  幸好花店距离不远,林原看着地图和指引路线,呼出一口长气,骑上自行车。
  作家会还差不到两小时就开幕了,得快一点,林原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头晕目眩。总觉得这几天忙忙碌碌,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林原偶尔会幻想,何时才有安稳的生活,但一想到楚安南称霸文坛的豪情壮志,顿时打消了念头。
  他能在楚安南手下活到寿终正寝,都算他林原祖上积德。
  片刻愣神的功夫,人行道红灯转绿,眼看又要转红,林原慌忙蹬上自行车脚踏。
  似乎有人在喊他,林原捏着车把手,仓促回头。
  一辆骚气粉红法拉利中,司机瞪圆了眼睛,光可鉴人的车窗倒映着林原清晰的身影,副驾驶坐的人,好像是……邵云舟??!!
  林原和法拉利只剩下一拳之隔,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心跳急剧加快,强烈求生欲催动肢体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幸好法拉利转弯车速极慢,林原冲出撞车范围,巨大的惯性作用促使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手背和侧脸擦破了皮。
  法拉利疾驰而过,林原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热心群众三三两两将他围拢,刀子嘴的呵斥:“年轻人咋不看着点车!”豆腐心的关切:“没事儿吧,去医院看看不?”
  众人叽叽喳喳,嗡嗡不休,林原晕乎得更加厉害,他摇了摇脑袋,仿佛听见哗哗水声。
  蓦然,万籁俱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像潮水退向两岸。
  高大的身影覆上肩头,遮住了一半秋阳,林原抬起苍白泛红的脸,邵云舟逆光而立。
  男人嗓音充满磁性,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撞上了吗?”
  
 
  ☆、投怀送抱
 
  “你……”林原愣住了。
  邵云舟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怎么开骚粉色的车?”林原傻了吧唧地问,和邵云舟的外表完全不符,违和感炸裂!
  “……”邵云舟两道浓眉皱得更深。
  林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可是神仙级别的邵云舟,并且认为他写的男频稿子就是垃圾的邵云舟。
  林原对邵云舟此人敬谢不敏,对方一看便不好相与,指不定还要赔偿法拉利刮车钱。
  然而他身无分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林原打了个哆嗦,慌忙垂下脑袋,谨小慎微地回答:“我没事,谢谢。”
  “站起来。”邵云舟漠然道。
  林原喘了口气:“我真没事。”
  “站起来。”邵云舟重复,语气中有几分不耐烦。
  林原犹疑再三,双掌撑住粗粝的地砖,一条腿被压在自行车下,他艰难地抽出来,自行车横杠压进皮肉,疼得他倒抽凉气,林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能站,我真没事。”林原冲邵云舟勉强一笑,笑意不太明显,不过眼底拒客的意思倒是溢于言表,他压根不愿和邵云舟多做纠缠,这种人,惹不起就对了。
  邵云舟不是傻子,看林原拼命后退那样儿就明白了,转头向司机递了个眼神,司机将名片塞给林原:“有事儿联系这个电话。”
  林原被迫收下名片,低头一瞅,邵云舟助理的电话。
  也对,像邵云舟这样的神仙,一般不会将私人号码告知陌生人,怕别人骚扰他么?
  林原嗤笑。
  青年笑起来挺好看,邵云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深邃叫人捉摸不透,司机再三催促,邵云舟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林原目送邵云舟高大的身形藏进法拉利,那辆一看就是他买不起的豪车毫无留恋、疾驰而去。
  被自行车压过的左腿疼痛异常,或许已经肿了。林原顾不上查看伤势,摸出手机瞄一眼时间,在路上这么磨蹭,浪费了十多分钟。
  林原懊恼不已,扶起自行车,风驰电掣赶往花店。
  花店老板早就接到江易扬电话,林原报了名字和电话号码,老板将一大捧鲜红热烈的红玫瑰递进他怀里,塞了林原满怀,他看见花束中有一张卡片:生日快乐!——爱你的江。
  老板笑眯眯地说:“赶上作家会对吧,快去。”
  林原笑了笑,抱起有些重量的玫瑰花束放进自行车前兜,蹬上脚踏,匆匆忙忙奔去会场。
  会场在二三环之间的卡莱尔酒店。
  路上这么折腾下来,林原衣裳脏了,蹭满灰尘,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衣领内翻,裤脚沾染零星血迹,整一个灰头土脸。门口执勤保安呵斥:“走远点!”
  这种冷眼白眼瞧不起,林原早就习以为常,艰难地厚着脸皮解释:“我是来送花的,江易扬的花。”
  保安非常尽职尽责,坚决不放任何可疑分子进入会场,一臂挥开他:“就你这样还送花?找事儿还差不多,别站那儿瞎逼逼,谁的花,打电话让他自己来领!”
  林原明白再纠缠也无济于事,遂走下台阶,到花坛边给楚安南打电话。
  楚安南没接,直到机械提示女声响起: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林原有点委屈,转头打给江易扬,江易扬接了,意气风发、中气十足:“原原?”
  “扬哥,我在会场外边,进不去,保安不让我进去。”
  “你在哪儿呢?”江易扬呼气声起伏,他在走动:“酒店门口?”
  “对。”林原眼眶微红:“您能出来拿下花吗?”
  头顶与电话中同时传来江易扬大喊的声音:“林原!”
  林原仓皇抬头,阳光下,江易扬站在斜上方的露台上,低头向他招手,他身边站着微笑的楚安南,两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好像从来没觉得,阳光那么刺眼,林原抱着馨香淡淡的红玫瑰,仿佛听见了全世界的嘲笑。
  丑小鸭怎么能变成白天鹅呢,他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就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王,从来不肯为他卑微的臣民俯身,他们离得太远,模糊了视线。
  江易扬脸色微变,笑容霎时褪去,大吼:“你等我!”
  楚安南叫了声:“江易扬!”
  林原认识他的时候,江易扬就像春天最灿烂的阳光,当他拂过山头,旧树便长出新芽,当他路过河岸,青草发穗,当他朝林原笑,冰雪消融春花烂漫。
  哪怕只是站在楚安南身边,偶然向他投来不经意的一瞥。
  执勤保安来不及向江易扬解释,江易扬推开他们,揽过林端怀中的红玫瑰,焦急地问:“眼睛这么红,咋了?有人欺负你?”
  林原摇了摇头:“没有。”他摸遍全身上下,江易扬新书忘带了,林原懊恼:“书没带。”
  江易扬吃笑:“就为这?”
  林原盯着他手里的玫瑰花,半晌,轻声否认:“不是,没什么,下次吧。”江易扬不以为意,拍打林原的肩膀:“好,下次!”
  林原冲他撇开嘴角:“那我走了。”
  江易扬惊讶:“你和安南关系那么好,不留下陪他过生日?况且作家会来了很多知名作者,你顺便认识认识,安南说你也在写文,虽然成绩不好,不过多向大家学习,肯定有用,抓住机会,原原。”
  林原沉默,内心扭曲的小人疯狂咆哮,楚安南那个王八犊子,他稿子都是我写的你知不知道!就凭他那种小学生流水账,他能写出三百字都算他楚安南牛逼!卧!槽!
  “不了,”林原垂下脑袋,柔声说,“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
  邵云舟走下法拉利,司机开车去地下停车场,他双手插在黑色风衣兜里,向卡莱尔酒店门口走来。
  记者粉丝蜂拥而上,执勤保安跑过去清场,为邵云舟清出一条道路。
  这架势,哪里是个文字工作者,倒像极了火遍大江南北的男神巨星,实力派那种。
  林原不动声色挣脱江易扬,转身去取他的自行车,不得不路过邵云舟。
  邵云舟这种人看上去就是目下无尘唯我独尊的重度中二犯,林原小心翼翼试图饶过他,奈何粉丝太多、记者话筒恨不得穿过林原身体直戳到邵云舟脸上。
  仓促拥挤,林原脚下趔趄,江易扬急忙喊:“原原,小心!”
  失去平衡栽倒前,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自腰间穿过,稳稳将他接住,邵云舟低头,面无表情地俯视他,林原慌不择路,抓住邵云舟袖口稳住身形,抬眼望向他。
  青年眼眶红得彻底,像被欺负过头的小白兔,眼角一点稍纵即逝的泪花,发烧让整张苍白的脸泛起不自然的嫣红,柔软的墨色短发凌乱不堪。
  邵云舟轻挑眉梢。
  林原深感不安,扭头避开他赤|裸裸的审视:“对不起,撞到您了。”
  邵云舟未作一词。
  林原推开他,脑子里昏沉得更加厉害。
  连续三天他只睡了四个小时,感冒发烧,疲惫疼痛,内忧外患齐上心头,四肢一下就软了。
  邵云舟再次接住他,终于开了金口:“随意投怀送抱,不是好习惯。”
  林原心想,呸,开骚粉色的车,好意思说别人。
  记者大拍特拍,粉丝纷纷尖叫。
  完了,林原迷迷糊糊地想,邵云舟万一让他赔刮车钱,那可咋办啊。
  昏迷前,他似乎听见身后传来楚安南不悦地劝阻:“舟哥,他身上那么脏,别抱!”
  
 
  ☆、放纵
 
  林原醒来那会儿已经身处医院了。
  大脑深处的混沌挥之不去,他浑浑噩噩张开眼睛,入目一片淡蓝与惨白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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