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顾衍跟他打电话的时间很短,虽然看着精神还算好,但是陆意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闻言,陆意愈发的不安:“那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慌啊,”洪影赶紧按住他,“今天年三十,谁家都得吃年夜饭放鞭炮的,总不至于连今天都一点动静都没有,费曲已经让人紧盯着顾家了,今天要是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们的。”
陆意现在慌也没用,他目前还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心静下来,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出,那就不要自己吓自己。
而且顾衍也不是不坦诚的人,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不会向陆意隐瞒的,如果到现在为止还什么事都没跟陆意说,那只可能是他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他可以解决得了。
所以他要相信顾衍。
陆意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包着饺子,这一次买的饺子皮黏性不大,他便想去沾点水在饺子皮的边缘抹一下,但一个没看准,便错手将盛着水的碗给打翻了。
“啪”的一声,碗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顾衍听见动静,往楼上看了一眼,目光一顿,过了几秒钟,他快步向楼上冲去。
在三楼靠右边的房间门口,站了两个人,房间里持续传来破裂的,摔碎的动静。
顾衍猛地推开门口的两人,往房间里走了两步,就看见里面有一个人正在强制性地拿锤子在敲打着锁住的柜门,锁头已经被敲打得变了形,而另外一个人正在搬东西往窗户外面扔。
那一瞬顾衍眼底蓦然爆发出一股戾气来,在那个人即将敲下下一锤的时候,他猛地拉住了那人的手,旋即将他手里的锤子夺了下来,正在扔东西的那人见状,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拿锤子的人转头,看向顾衍,被他森寒的眼神吓了一跳,哆嗦着叫了几句:“顾顾顾少爷,你今天不是出去.......”
顾衍把锤子往地上一扔,没理他这句话,而是转身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那两人。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长长的蕾丝裙,外面披着一件大衣,容貌依稀能看得出和顾衍有两分相像,五官生得英气极了。
“我就问一遍,”顾衍看着她,语气很平静,但是隐藏在平静底下的,是即将掀起的巨浪,“是谁让你砸的?”
顾衍其实是一个不喜于色,不露于表的人,只要他想,他能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这种人往往最为可怖的时候不是他大吼大叫的时候,而是他用最让人恐惧的眼神看着你,但是语气却毫无波澜的时候。
顾苏苏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她略微低头,借由着这个动作来掩饰住情绪上的波动,她没看他:“爸让我砸的,他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不能总守着旧东西过日子。”
这个房间不大,里面全都摆着一些小物件,全都是一些旧的东西。
——这些旧的东西,一半是顾衍母亲的遗物,另外一半是顾衍和陆意一起留下来的东西,也是那天和陆意视频的时候给他看的那些。
顾衍闭了闭眼睛,忽然不可遏制地觉得悲哀和心寒。
这两天顾治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些,有一次还主动跟顾衍说,陆意的事情让他再想想,而今天大年三十,顾治一大早便让顾衍去给死去的顾母扫墓,说是也给她带些年菜,好让她觉得不那么冷清,顾衍当时还觉得心头一暖,觉得他难得能想到顾母,便听话地去了,走到一半,发现忘记带东西了,就把车又开回来了,但是一回来就撞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直到这一刻,顾衍才知道原来顾治说的让他想想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支开他让他去扫墓是想做这件事。
“你是他养的狗?”顾衍一步步走向她,“他让你砸你就砸?”
空气仿佛像是被无数根铁丝绞紧了,让人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顾苏苏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但当即便止住了步子,沉下脸道:“这个家还不是你做主!你既然姓顾,就得守顾家的规矩!今天过年,扔掉一些旧物,扔掉一些破铜烂铁,怎么了?”
破铜烂铁。
这四个字砸在空中,像是炸开的火花似的,甚至都能看得见扬起的火光。
顾衍走到她近前,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轻声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废铜烂铁!”顾苏苏知道顾衍从来都不屑于跟她计较,有恃无恐地道,“拿出去卖都卖不了几块钱!你还留着当宝贝?”
她转而指挥房间里的那两人,拔高了声音:“砸!给我继续砸!一个都不准留——”
话还未说完,顾衍忽然抬起手,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
顾苏苏蓦然尖叫起来,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眼神尖锐:“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今天这屋子里的东西,你敢砸一件,我就打你一巴掌,”顾衍冷冷地道,“不信你试试?”
顾苏苏不敢置信地与他对视了两眼,眼神里带着刺儿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但下一瞬,她的眼神忽然一变,眼眶霎时便红了,柔弱地哭喊道:“爸!他打我!”
顾衍回头,顾治正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的身后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顾衍,你连你妹妹都敢打,你已经疯到六亲不认了。”顾治对着身后挥了下手,“从今天起,不准你再出门一步。”
两个保镖立刻走上前来。
“他疯了吧?”陆意蓦然站起身来,惊得连手里的菜刀都差点扔掉了,“他爸是不是有病啊?!”
“你先不要慌,”洪影也很着急,但还是勉强比陆意要镇定一些,“这件事根本就不用打听,整个顾家现在都是鸡飞狗跳一片,费曲的人知道了后就赶紧打电话过来了,他们说顾衍挺厉害的,应该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这件事太大了。”陆意解开了身上的围裙,去洗手台那边洗了手,心止不住地发慌,狂跳得厉害,“不是我相不相信他的问题,现在我必须得去找他。”
他没想到顾父居然能顽固成这样,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居然连关人摔东西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顾衍现在又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他还好吗?他是不是很害怕?
陆意洗完手后便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洪影在后面喊他:“哎!你好歹把手机带上!也把钱带上!我再叫几个人陪着你一起过去!”
陆意都没听见洪影在喊什么,脑子乱成了浆糊,一心只有他要去找顾衍这个想法,他伸手推开了门,刚想出去,脚步便一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飘起了雪,如同柳絮一般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落上了一层浅白色,风里裹着冰渣,一片天寒地冻。
雪地里站了个人,身高腿长,面容英俊,也没打伞,正在伸出手接雪。
听见开门的动静,那人偏头,看向陆意,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阿意,”顾衍说,“我回家来陪你过年。”
陆意愣了几秒钟,猛地冲过去抱住了他。
第67章 67
顾衍居然突然出现了, 而且还是在陆意下定决心想要去找他之后。
这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太不真实了。
一直等到两个小时后,两人都坐在了桌边吃年夜饭的时候,陆意仍时不时地看向顾衍,在桌子下伸手握着他的手, 想要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衍看着他, 在桌底下反握回去, 与他十指相扣。
洪影把家里最大的那张桌子拿出来了, 摆上了一大桌满满当当的菜, 所有人全都围着,热闹非凡。
电视里正在放春晚, 主持人穿着红色的衣服, 喜气洋洋地跟大家拜年, 微笑着说着吉祥话。
外面还在下雪,一点都不见小,如同鹅毛一般飘卷在空中,白雪皑皑, 落在街道上, 屋檐上, 房顶上,空气里布满了寒意, 人一出门就会被冻得直哆嗦。
屋里烧了火盆,又有这么多人一起围着,一点都不冷,反而有种春天般的暖意。
以往陆意是要负责招呼客人的, 但是今天他全部的心思全都系在了顾衍的身上,无暇顾及其他,所以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明明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顾衍反倒自在,非常的自来熟,三两杯酒下肚,就能和人以兄弟相称,比陆意和别人聊得还来。
吃完了年夜饭后,洪影每个人都挨个发了红包,发一个说一句吉祥话,一群人说着啊这也太不好意思了,一边开心地把红包往兜里装。
等发到了陆意的时候,洪影笑着道:“祝小意天天开心。”
这句话和顾衍高中写给他的时候是一样的。
似乎陆意的身边人,都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的。
陆意也笑着回:“祝洪姐青春永驻,来年发大财!”
洪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又转头去给顾衍发:“小顾就......祝你事业有成,不许亏待我们小意。”
“好的姐,”顾衍说,“祝姐万事如意,健康美丽。”
洪萧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发红包上,给他红包,他收得很是敷衍,一心想要往外冲。
这是放鞭炮放烟花的时候到了。
往年都是陆意和洪萧负责的。
洪萧迫不及待地拉着陆意一起去院子里,把鞭炮和烟花摆好,然后就给了陆意一个打火机,陆意放鞭炮,他负责放烟花,因为这一阵放鞭炮他放腻了,所以这回想玩点不一样的。
陆意其实挺怕这种会炸得人震耳欲聋的玩意儿的,但是过年嘛,不就图一喜庆,放鞭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了。
他把鞭炮放到地上,人站得老远,然后弯腰,小心翼翼地拿打火机去凑那根引线。
顾衍站在他身后,靠在柱子上,姿态慵懒地抱着手,英俊好看的眉眼浸着满满的笑。
陆意回头看了眼顾衍,顾衍也看着他,唇角弯着。
陆意也对他笑了下,重新转身去点引线。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猛地窜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点着的线香往那根引线上一碰,引线迅速地燃了,然后那团黑影对着陆意一扒眼角,吐着舌头。
又是隔壁那小孩!
“啊——”陆意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在地上,然而下一瞬,引线便燃到了尽头,火光冲起,甚至都能闻到硫磺的气息,陆意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把手里的打火机一扔,转身就跑,“顾衍!!”
劈里啪啦,像是瞬间踩爆了无数只气球,爆开声响彻云霄。
顾衍围观了全程,乐不可支,看见陆意跑过来,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抱他。
陆意猛地冲进了他的怀里。
点燃了烟花的洪萧回头看着这一幕,有些微妙地泛酸,旋即便想起了自己的小女朋友。
顾衍伸手捂住陆意的耳朵。
烟花蓦然升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绽开,流光溢彩,映亮了半边天空,又像是一张张笑脸。
洪影家是第一家放烟花的,就像是某种信号似的,旋即,接二连三的也有人开始放烟花。
一时之间,点点流金爆发开万丈光芒,将整片天空照得亮如白昼,绚丽多彩,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升上天空,争奇斗艳,比着看谁开得最好看。
雪依旧还在下,但是却没那么冷了。
陆意依偎在顾衍的怀里,对着他笑靥如花:“新年好啊衍哥。”
顾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新年好,阿意。”
晚上是要守夜的,一大群人在一起很快就攒起了牌局。
陆意和顾衍两人对这个都没什么兴趣,于是便顺着胡同往外走,出去散散步。
远离了喧嚣的人群,两个人也终于有了可以独处的空间。
陆意踩着脚底下的雪,低头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地,有点犹豫怎么开口,但是也就犹豫了几秒钟,他便决定不纠结了,直接问:“你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
顾衍把陆意的手裹在掌心里,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闻言嗯了一声。
陆意偏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观念不同,我和他发生了一些分歧,我刚开始以为这些分歧是可以调解的,但是后来发现那只是他给我的假象,”顾衍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再然后我们就闹翻了,我跑出来了。”
顾治是铁了心想关住他,但是顾衍的脾气向来倔,软硬都不吃,尤其不吃硬,顾治这种行为基本上就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把顾衍对那个家的最后一丝留念也毁得一干二净,他当即便爆发了,代价是受了些伤,但是这不重要,从此以后,顾衍再也不会踏进那个家一步,他把最宝贝的那些东西也全都移到了自己家。
陆意没有说话,沉默地走着。
胡同里只亮了几盏灯,灯光昏黄,能照亮的地方也有限,灰色的高墙上堆满了雪,胡同深处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狗吠,将这寂静拉得更悠长。
顾衍察觉到陆意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脚步一停:“怎么了?”
陆意低着头,昏暗的光线下他半张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的柔软,眼神低垂着:“你是不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顾衍走之前,陆意问是不是和他有关,当时顾衍否认了。
陆意有时候敏感细心到让人吃惊的地步,尤其是在对顾衍相关事情的感知上。
顾衍顿了顿,没有出声。
“我都已经知道了,”陆意看着他,“你爸想把你关起来,是因为我。”
这是费曲的人打听到的消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意一直在等顾衍跟他解释,哪怕是说两句也好,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顾衍居然能够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这么多天来给我打电话只是为了安抚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面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是顾衍教他的,让他勇敢地学会去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遇到了事情不要躲避,要去解决。
可是为什么,到了这种关头,顾衍却要把他推开呢?
他难道还觉得陆意是以前的那只背着壳的蜗牛吗?
他难道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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