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车内空间只听得见马达的声响,路明非猛地想起自己迟到的事情,紧张地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素来不喜欢人迟到,记得有一次约会他忘了定闹钟,硬生生迟到两小时,虽然到达约定地点时楚子航还在,但脸色如墨般阴沉。他差点以为当场就得分手了,忙不迭地抱着大腿哭。
最后,大人有大量的楚中校缴了他的饭卡,带他吃了一星期的健康餐外加每天夜跑八公里。
“明非,你刚刚飞的很好。”楚子航下决心要好好夸他,直接用上了肯定的语气。但落在路明非眼里犹如老父亲夸奖自己终于成才的儿子,这让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楚子航喜欢这种Play?
楚子航可没有注意到恋人的脑洞已经快要开到银河系边缘,只继续说道:“诺诺说,你是她带过的组里飞得最好的。我知道你一直是最棒的。”
接二连三的夸奖让路明非措手不及,楚子航鲜少称赞人,更别说这样用“棒”这样大张旗鼓的词汇。他被表扬得有些飘飘然,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有必要稍微谦虚一下。
于是谦虚模式的路明非清了清喉咙:“其实也没有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楚子航紧接着问道,“上头分配下来一套房子,离军部不远,晚上不断电。”
这和我飞得好不好有直接关系吗?虽然不断电这个听起来的确挺吸引人的,哪怕再也打不了星际争霸,路明非还是拒绝早睡。
“呃,和你住我还得去食堂吃饭吗?”路明非下意识地问,隐隐有些惊恐。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星期的“健康餐”,简直不是人吃的。
“我有空的话会做饭的。”楚子航说道,丝毫没料到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那好啊。”路明非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为关系的更进一步而雀跃时,便听见楚子航补充了一句:“……两室一厅,一个人住有点空。”
“那是我一间你一间?”路明非发现有些不对劲,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子航。
然而楚子航却比他更加疑惑,耐心解释道:“我房间摆不下第二张床了。”
“……”
他真的要认真考虑楚子航是因为什么跟自己处对象了。怎么不说分摊房租呢,岂可修!
路明非蹲在寝室门口,假装自己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为了不给收纳达人楚子航添麻烦,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一边,双手托起下巴,头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子随着里头忙来忙去的人打转。
楚子航真奇怪,好好的双子座,染上的却是处女座的脾性,打包整理一条龙,还能精准地从他和老唐乱糟糟的宿舍里分辨出属于他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纸箱里,虽然拿到某个不可描述的动漫人物手办时蹙了蹙眉头,但还是很小心地在手办底下垫了不少减震物。
“师兄!”路明非喊了一句,可能许久没发声了,嗓子有些浑浊,尾音不自觉地带了点上扬的撒娇意味。只过了一瞬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迅速烧起,还好手挡得彻底,免去了更进一步的尴尬。他想起了想起白天遇到的夏弥,蹦蹦跳跳的小女生,歪着头娇俏地喊他“师兄”,和他方才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嗯?”楚子航没有停下动作,只是回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处女座啊?”路明非慢吞吞地问道。
“六月一,双子。”楚子航轻笑了声,“你不是已经把我的星座血型身份证号码背的比你自己的还熟了吗?”
还真是,路明非光背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就背了十几年,可背楚子航的只用了三分钟。
“是哦。”他点了点头,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快好了。床单被褥都不要了,我给你买了新的。”楚子航一边做着最后的封箱,一边问道,“晚饭你想去哪儿吃?”
“老样子怎么样?”
“好。”
楚子航叠起四个箱子,路明非拉着一个超大Rimowa旅行箱(楚子航带来的),一口气就将全部行李搬了出去。
路明非抹了把头上的汗,看着夜色中亮起一盏盏灯的宿舍,莫名有些感慨。直到半年前上校们统一搬到市区,他与楚子航在这儿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闲来无事的晚间几乎形影不离。他们在人工湖旁的槲寄生下拥吻,牵着手走遍了军校的每一个角落,头顶的月亮、路旁的鲜花、湖中的鲤鱼、枝丫间依偎的雀鸟都是这场恋情的见证者。
路明非兀自沉浸在昔日的甜蜜里,眷恋地和宿舍说了句“拜拜”。
“这么留恋?”楚子航发动了汽车,看见路明非恋恋不舍地看着宿舍,有些奇怪地问道。
“才没有。”路明非钻进车里,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只是想上次也是你开车带我搬出学校,感觉有些不一样。”
“因为车不一样?”毕竟这次不再是那辆军用皮卡,而是牧马人。
“也是一个原因。”路明非看着反光镜里渐渐远去的宿舍楼,低头给老唐发了条有味道的短信。
-我搬去和楚子航出去住了嘿嘿。
老唐的回复很快,干脆利落的一个中指表情。
他很是满足老唐的反应,关上手机,侧着身子盯着楚子航瞧。
楚子航一直专注地开车,余光发现来自身旁深情款款带着点饥饿的注视,不由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路明非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摸了摸叫唤半天的肚子,“我在想,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好看呢。”
通常这种话楚子航都不会接。他脸皮薄,但厚脸皮的一方这样吹嘘多了,容易引起周围人的反感,极拉仇恨。毕竟下午那个机械师差点拿着扳手过来捅死他俩。和路明非处对象以后楚子航经常会有这样诡异的忧虑,说不清道不明。
楚子航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别闹。”
路明非“嘿嘿”一声,关上了车窗,扭开了车载收音机。
上海只剩下两个广播电台,一个市政府广播,只在饭点播报新闻,其他时段要么就是被教育局联考征用放英语,要么就是千篇一律“我们一定会战胜德尔塔文明”、慷慨激昂的各国演讲。另一个名义上的交通台,则是和战前一样,播报各种情感八卦,点播音乐,讲讲哪条路堵了,今天菜价涨没涨,非常生活化。
楚子航一般都是听第一个的,而每当路明非上了他的车,都会扭到第二个。这次真是奇怪,一打开就是交通台。
主持人又在情感咨询,好像是“震惊!一男子为了兰州机票不惜抛弃多年女友被富婆包养”之类的,怎么听都怎么熟悉,似乎前几天听的也是这么一个路子。
“对了,我今天和陈雯雯一起送的赵孟华。那家伙,拿的是柳淼淼家给的票。”路明非吐槽道,“好好一大老爷们,对女孩子吼来吼去,后来还骂我……”
“他说你什么了?”楚子航打断道。
“就……乱七八糟的,”路明非挠了挠头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给了他一拳,他急着上飞机,没跟我还手。”
楚子航“唔”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车流。对面的远光灯过亮了,亮白的光线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有种瘆人的煞气。
“……算他运气好。”过了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嘴唇。
路明非装作没听清,低着头在车里翻起了零食,暗中偷笑。
楚子航佯装不觉。
路明非总爱这样对别人好,似乎从来不讲究回报。不过一面之缘就会一腔孤勇地站起来为他作证,现在又肯为无亲无故的姑娘撑腰去送前男友,只因姑娘看书时候的样子像极了他离世的母亲。
这种一味付出的善良有够愚蠢,楚子航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可他也没法阻止路明非。这份热血弥足珍贵,他想守护这份善良。
“有巧克力还有坚果棒,但别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饭。”趁着红灯的功夫,楚子航单手翻出了几样零食,不死心地嘱咐了一句。
然而路明非已经兴奋地拆开了坚果棒,咔嚓咔嚓咬了起来,像只储存过冬粮食的松鼠,拼命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他超爱这种坚果,然而军部通常只配给中校以上的军官当作能量补给,像他这样拿来当零嘴,其他人知道了估计要心疼死,也就楚子航肯让他这么铺张浪费地吃。
“师兄你这两天有没有低血糖啊?”
“没。”楚子航说,“我有定时补充糖分。”他想了想,复又说道,“以后会盯着你吃早餐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路明非口齿不清地说道,一根嚼完,忙不迭去拿下一根,只是没再拆开,转而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都是你的,藏什么。”
路明非知道一定会是这种答案,但还是“嘿嘿”一笑,大摇大摆地将剩下的坚果棒统统掏了出来,嚣张地当着楚子航的面扔进了背包里。
“到了。”楚子航将车停在了巷口。
深巷尽头仅有一盏红色的霓虹灯散发着深邃的光亮,招牌“有间餐厅”中最复杂的“餐”字剥落了几道漆印,竟有了几分风雨飘摇的意味,显得十分有年代感。这家餐厅自从他们确定关系起就一直反复打卡。老板跟他们很熟络。
他们依次钻进暗红色的珠帘,老板正在算账,见到两人不由笑了笑:“来啦。”
楚子航礼貌地点了点头。
路明非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刘叔,您越来越帅了。”
“就你嘴贫。”男人好脾气地说道,“自己找地方坐,写完单子递到厨房来。”
“好嘞。”
路明非和楚子航挑了靠窗的一个两人座坐下,一人拿着笔纸,一人翻起了菜单,尽管吃了很多次了,但刘叔的菜单时不时会根据心情和食材更换,所以还得以当天的情况为准。
“您的爆炒猪肝。”隔壁桌上了道菜,充当服务员的是刘叔的小儿子,这间家庭式餐厅,老板、厨师、洗碗工、服务员……统统都是一家人。
“猪肝怎么样!”路明非灼灼地打量着负责写菜的人,今天的肉食已经有了两样,想要吃猪肝,必须努力。
“……”楚子航承认自己心软了,最终妥协地写上了“爆炒猪肝”,紧接着“啪”地合上了路明非手里的菜单,刷刷又写了两个素菜,也不等路明非一鼓作气想再来一个肉菜的恳求,大步将点单递进了厨房。
深藏功与名的楚子航回到位置上,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路明非别过脸去,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抠起了桌布一角,把手指塞进绣花的小洞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
这家餐厅还是没怎么变,当年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油然回忆起当年内心忐忑地和楚子航吃东西的场景,对比现在,谁能想到几年后的楚子航依然坐在他面前吃着和当年一样的菜色。
他离原本的愿望越来越远,只有唯一一个愿望是实现了的。
——这个男人是他主动争来的唯一愿望,也将成为他此生最想守护的梦想。
怀揣梦想死去,也不是一桩坏事。
[3]这里借的是龙族2里,夏弥问装备部某个炸药的效果,装备部说如果遇到三代种以下有致命杀伤力,如果是次代种及以上可以充当照明弹。
第六章 06.The Dream Of Butterfly
那个男人今天也在,依旧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上,始终背对着所有人。
楚子航一如既往地与他交换了座位,似乎不待见那人,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可路明非偏偏从这种不动声色里察觉了一丝逃避的情绪,他嚼着猪肝,思忖着那人的身份,有些出神。
“在看什么?”楚子航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问道。
路明非“嘿嘿”一笑,倒也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在想那个大叔是谁?”
楚子航回过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眼,又很快转过了身,淡淡道:“不是谁。”
“你为什么不敢看他?”得寸进尺的路明非含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就这么气焰嚣张地盯着楚子航瞧。
“我没有。”
“那你坐我边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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