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当他面对秦锦的双眼时,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愤怒与不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切也不能全怪秦锦,他知道秦锦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秦锦离开的那些年里,孟家夫妇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之所以会喜欢男人一定是心理疾病,明里暗里的试探他,要给他找心理医生;他去警官学院读书的那几年,孟母甚至担心他会在里面和别的男生谈恋爱,一有时间就要跑去看他。
他们想尽了办法给他介绍对象,从自己同学朋友的女儿,再到孟雅单位里的同事,就连隔了不知道多远的亲戚家的姑娘也给他安排上了。
孟钦时几乎变成了一个相亲的机器,在父母家人制造的一场又一场相亲之中消磨时光,可只有他知道,这些没有一个会成为他未来旅途的伴侣。
“不好,我以为你知道的。”孟钦时沉声回答道,他抬头看向秦锦,眼眸深邃:“你呢?”
秦锦双手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神情柔和,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了茶杯,起身朝着书房走去。没过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木制带锁的匣子走出来塞进了孟钦时的手中。
“这个,给你。”秦锦说道。
孟钦时摇晃了一下盒子,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什么?”
“回家之后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秦锦回答道:“密码是你的生日,但是不要现在打开。”
孟钦时很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可是又不能在秦锦面前表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个木匣子上面转移,环顾了一下四周,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走之前拿走了我的草稿本。”
“嗯?”秦锦完全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惦记到现在,唇角上扬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找你要临别的礼物,但我又想留个念想。”
孟钦时没理会他的解释,继续控诉:“还有之前在咖啡厅画的那张画,你骗我说被清洁阿姨扫走了,明明就是你藏起来了。”
秦锦一时无言,他今天是打算来个批斗大会吗?是准备把过去那些旧帐全部翻出来说一遍。
“嗯,我拿的。”秦锦点了点头,不打算跟他计较,毕竟当年是自己有错在先,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们那时候都是无法独立生存的未成年,很多的事情还需要依靠父母和家人;按照孟钦时当时的性格与脾气,恐怕是绝对不会同意分开的,那么他们就只能在与父母的无尽争吵中不断消磨,到最后两败俱伤。
他的离开,不过是想给彼此双方一个缓冲期,一个独立成长的时间,等到他们都足够强大了,再来考虑这些也不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等等,还有事。”在孟钦时打算告别之前,秦锦打断了他的话,原本要起身的孟钦时身形一顿,然后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他看着秦锦道:“说吧,有什么事?”
“其实......”
秦锦刚开了一个头,孟钦时的手机就响了,他只好停下来,等孟钦时接电话。
“喂,大头?”孟钦时按下通话键,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样子应该是局里打来的。
被称作大头的是刑侦支队刚的一位队员,因为头太大穿套头衣服总会被卡住而得名,虽然本人对于这个外号强烈谴责过,但是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孟副,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头!”电话那头的青年再次控诉道:“我感觉我的头都被你们叫得越来越大了。”
孟钦时这会儿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而是直接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哦,好的。”大头一秒钟恢复正经,进入了工作模式:“范围又缩小了,锁定在南川市一个冷冻食品加工厂内,那里面有一个工人符合条件,且最近形迹可疑。”
孟钦时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抱着手里的木匣子,用一边肩膀夹着电话,匆匆忙忙地从衣架上取下挂着的外套就要往外冲。
秦锦看他神色就能猜得出电话那头讲了些什么内容,也跟着起身拿手机钱包换鞋。
汽车在市局门口停稳,取下安全带之前,孟钦时回头看向秦锦,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就留着,等把这个案子破了再说,我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嗯,好。”秦锦应了一声,随后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大头。
大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身穿棉质家居服的特聘专家从自家副队长的车里下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家这位钢铁一样的直男副队长的汽车副驾驶基本上就没坐过什么人,况且这大半夜里两个人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其中一个还穿得这么随意,怎么看都像是有点情况的。
难道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这位南川市公安系统内有名的一棵草真的是弯的?并且在他们的海归顾问来的第一天就迅速和他看对了眼勾搭出了奸情?
大头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来回回,表情一时惊讶一时痛苦,甚至还下意识的往秦锦的脖子处瞟了好几眼。
孟钦时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对方还瞟了一些不该瞟的地方,这个死宅恐怕是个基佬!想到这里,他就更不爽了,照着大头那颗圆润的大脑袋就是一下。
“看什么看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孟钦时恶狠狠道。
大头委屈的摸了一下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副,这难道就是你拒绝咱支队警花的原因吗?”
“你说什么呢?!”孟钦时心思被戳破,又是当着秦锦的面戳破的,一下子就急了,朝着人吼了一句,然后加快脚步朝着楼道里走。
放做以前,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承认,是的没错,他就是为了秦锦可以拒绝任何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承认这些要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
孟钦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只见秦锦慢悠悠的朝着楼道里走,正和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他一句听不见。
“警花?你们孟副很受欢迎。”秦锦一边走一边说,他的语气是很明显的陈述句,而非疑问。
大头一听这个话,就跟自己被夸了似的,得意洋洋地回答道:“那可不,您刚来不知道,咱市局每年和别的单位联谊搞活动,领导都要求咱孟副必须参加的,说什么只要他去,那些兄弟单位的姑娘都格外积极,这有助于活动展开。”
“是吗?”秦锦轻笑了一声,边走边问:“那他有没有......?”
“噢!您说对象啊?”大头立刻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没有没有,也不知道咱孟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漂亮姑娘来来回回,愣是没一个相中的!哦,还有……”
大头神秘兮兮的望了一眼四周,确定孟钦时走得很远一个字也听不见,这才做贼似的凑到秦锦跟前,小小声的说道:“咱以为他不喜欢姑娘,有一年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好看的小男孩来相亲。”
秦锦听到此处,眉头一挑,脚步渐渐停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看向大头,轻声问道:“然后呢?”
“嗯,说来也奇怪了。”大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孟副原本吧还有点生气,打算扭头就走的,可是他看见那个小男孩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也没说要走了。”
“哦?”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秦锦心中蔓延开来,他强装镇定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是他先放手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孟钦时为了他守身如玉,这一辈子就不再和任何人交往。
大头见他有兴趣,说起来自然滔滔不绝,从这位海归专家来的第一天,局里这帮姑娘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可惜的是这一位实在是过于高冷,虽然面相客客气气地,但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那一种。
难得今天这位冰山男神有兴趣听他说话,他自然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是和男神近距离接触过了。
大头思索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副那天就特别客气,也特别绅士,跟平时那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完全不同——”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目光在秦锦的脸上来来回回,最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是痣!就是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
第75章 那我现在要开始追你了。
开完会商量好对策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深秋时节的天夜风冷得刺骨,秦锦出了刑侦支队的大门,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己叫一辆车。他穿得太少了,出门时走得匆忙,根本没想过要加一件衣服,这会儿一阵阵的风吹过,只觉得连脚掌心都是凉飕飕的。
孟钦时跟人交代完相关事宜出门时,正好看见站在市局门口的消瘦身影。单薄的衣衫紧贴着他笔挺的脊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秦锦瘦得过分,当冷风吹过时,他的上衣晃晃悠悠的,显得格外瘦骨嶙峋。
这人在外国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孟钦时皱着眉头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上人肩头。
秦锦一回头,撞进了对方的深邃眼眸里,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你......回家吗?”孟钦时站在台阶上看他,眼神有些不自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个时间段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因此问出口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相遇后的情景,自己不再是跟在秦锦后面摇头摆尾的那个人了,再相遇时一定要拿出气势来,最好当场在人面前表演一个覆水难收,告诉秦锦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当然,这些也最多是他在闻澈他们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现在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秦锦就像是手持照妖镜一般,他在他面前永远都会被打回原形,无论有多少层的伪装,有多少次的排练演习,都是徒劳无功。
叮——
手机提醒有人接单了,秦锦低头看了一眼司机所在位置,距离此处不算太远。
“嗯,车来了。”秦锦应了一声,长腿一迈朝夜色深处走了几步。
原本还在打腹稿盘算如何才能既自然又不那么委婉的提出送人回家的孟钦时站在原地,望着秦锦修长高挑的身影逐渐离开,愤恨不平地将脚边的石子踢出去很远。
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十年前他捧着一颗真心在秦锦身边转悠,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然而后者却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上了生动形象的一堂课。
如今,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十年的经历打磨得百毒不侵坚如磐石了,他以为即使是秦锦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他了,但他还是可悲的被对方牵动着心绪,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永远都是这么的没出息。
孟钦时打开车门坐进去,将自己沉入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发动汽车,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之后点开了车载音乐。
富有磁性的温柔男声从车载音响里传来,他轻轻吟唱着,歌词里这样说:“这最美的秘密,是我们都在制造的巧遇,谁说幸福只是一种,远方的消息。思念持续着浓郁,梦甘甜下去,誓言继续,陪你累积所有回忆。”
这是孟钦时最近最常用的一首歌,刚出炉的时候他几乎是在单曲循环,听到最后连下了班偶尔蹭车的大头都会跟着唱了——虽然这哥们儿唱得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咚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孟钦时闻声回头,只见秦锦站在副驾驶那边,披着孟钦时的外套,弯下腰轻轻敲了敲车窗。孟钦时慢慢放下车窗,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秦锦凑近了一些,声音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入耳:“司机的车坏在半路上了,我能蹭个车吗?”
心跳声如同擂鼓不停地撞击着孟钦时的胸膛,多年以前初次相拥时的心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孟钦时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个青年。
见人没反应,秦锦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啊......”孟钦时回过神来,盯着仪表盘道:“可以。”
汽车驶入主干道,秦锦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停留在车载音乐的屏幕上方,滚动播放的歌词停留在——“许给你一个家,再围上我的牵挂。”
曾经,孟钦时无数次要许给他一个家,也确确实实的做到了给他一个家,只是那个家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在他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有那么一双手,残忍地打破了这个一切。
将现实毫不留情的扔在他们面前,逼着他们去接受认清这个现实,也逼着他们将这一切都放下;离开南川后,秦锦切断了所有与过去的往来,唯一的联系就是顾之昀。
当然,对方也只是给他提供一些学校方面的建议与帮助而已。
顾家人没有再来找过他,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秦锦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许已经对他释怀确信他不会回到顾家分得一杯羹。
他就像是一叶孤舟,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离开了孟钦时这座唯一的灯塔,漫无目的地前行;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在那里停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返回港湾。
又或者还没等他返航,就会被惊涛巨浪卷进漆黑的深渊里,再也无法回到孟钦时的身边。
但是现在他顺利回来了,以完全不一样的身份出现在了孟钦时面前,他们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了独立的能力,不会再被任何人牵制。
“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说吗?”孟钦时问他:“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秦锦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还没整理好思路,本打算等这桩案子告一段落再说,也好有一个充分的时间了解现在的孟钦时。
在他家的那会儿,孟钦时站起来说要走的时候,秦锦便下意识的想要去挽留他,那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该庆幸突然有电话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不然这一定会是秦锦人生中第一次说话卡壳。
他原本没想过要上孟钦时的车,只是在去寻找自己叫来的的士司机路上回头多看了一眼,就看见孟钦时愤愤不平的把石子从脚边踢出去很远,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懊丧。
于是他选择了取消订单,拐进了市局的大门,站在停车场附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天知道他那会儿的心跳得有多快,他甚至设想了无数种没能顺利打到车的合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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