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听了大概会以为这是情敌间的眼红嫉妒的话,可商响却知道,齐袖不会。他说有问题,说不定是真有什么问题。
毕竟,凡人那样聪明奸猾会说谎。
“你想先去会会?”商响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心思。
“嗯。”齐袖点了点头。
不置可否,商响想着反正只是个凡人女孩,心机再深,哪里玩儿得过老狐狸呀。
齐袖走后,冬天懒了筋骨的鼠妖搬来一把躺椅,半卧着眯眼晒太阳。
天君就在不远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搅得他心烦意乱睡不好。
“你要过来坐吗?屋子里还有一把椅子,想晒太阳就自己搬。”
实在受不了那目光中的隐忍灼热,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好。”天君慌忙应声。
很快,陈旧的躺椅就被搬到了身边。
是从前花妖躺过的,经久不用,被虫钻出几个深邃黑暗的细小窟窿。
好在对方是仙,除尘诀一捏,又是焕然一新的一张。
坐在他身边,天君似乎有些小心翼翼。他本就寡言,不说话时,沉默得像雕塑,美貌天成。
看一看又没什么,赏心悦目的,全当摆设也好。
“从前有个朋友,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和我一起晒太阳。”
商响打破沉默,率先开口。可是他没说,他和那个朋友的情谊就仅止于此了。
“是摩罗?”提到同自己有过一段情缘的花妖少年,肖吟忽然心虚。
商响这才意识到,他都记起来了的事。
于是再谈这个话题就不合适了,像个离了婚的民国女人,同前夫相谈他另一个姨太太。
显示自己没有争风吃醋,反倒睦善和谐。
免不了装样的矫情。
其实,那时候自己是吃醋的,但同肖吟什么都不是,没有生气拿乔的立场。
现在想来,倒也没什么。
那会儿肖吟明明白白说了不喜欢自己,不算对他不起。
老猫跛着脚拐过来,蹭腿求抱,商响早不怕它了,捏着脖子上一块松垮的皮,将它拎到肚子上。
它倒也乖,蜷成一团趴着,独眼要闭不闭。
一边顺老猫的毛,一边又同肖吟讲:“我说一些妖怪的事,不知上仙有没有兴趣听?”
“你说的我都听。”
语气太认真,商响简直以为他会拿出小本子做笔记。
不过是讲闲话而已,商响从听来的各式八卦,讲到朋友们的小小糗事。
说的都没什么意义,无外乎柴米油盐百态人生。
有一搭没一搭,竟也讲到了太阳落山。
商响说:“我困了,天君自便吧。”
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很急促,指节慌张的扣着木门。
商响才想动身,就听见天君说:“我去吧。”
门闩拉开,秦遇常慌慌忙忙走进来,身形跌撞。
“阿袖他不见了!”
不见了?
商响一惊。
“怎么会?他早上还来过我这里。”
“这个……”秦遇常拿出一张书本大小的布片,上面一只赑屃图腾赫然可见。
是海西陈家的某个分部的标志。
陈家部众世代以除魔降妖为生,手段凶残,晋长的父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上。齐袖……怕是凶多吉少。
“我去找他。”快步冲出门去,商响心中不由懊恼。要不是自己没留下他,也不会……陈家的手段,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肖吟急急追了上去。
小老鼠自己都是个半吊子,竟敢单枪匹马跑去救人。
“我同你一起。”
追上来,天君忽然搂住他腾云而起,身后跟着秦遇常。
商响咬牙,心想确实带着他好办事些。
“在东南方。”天君略一掐算,便得知了齐袖的方位。
秦遇常年纪虽小,表现得却很冷静,倒是商响惊慌不已。
他曾目睹过陈家除灵的手段,遍地都是妖怪破碎魂魄和满地血污的场景永远也挥之不去。
“救他。”扯住肖吟的袖口,商响掩饰不住担忧害怕。
下一刻,手掌就被握住了。肖吟平视前方,说:“放心。”
他的口气很笃定,叫商响一颗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
身后的秦遇常一言不发,手里狠狠攥着那块代表了陈家的布片,目光阴鸷狠厉。
肖吟掐算出来的地方是栋人迹罕至的烂尾楼,一进楼门便有一股焚烧香烛的味道。
是有人在做法!
匆匆进入,到了最顶层,一方华丽祭台赫然入眼。
齐袖昏睡着躺在祭台中央,神色痛苦。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穿了一身洗得泛白的蓝色衣裙,素面朝天,看上去清纯无害。
她慵懒的抬起眼,血红的眼球,像是一汪奔涌着血浆的深渊。
“还是追来了。”女孩神情冷漠的哼了一声。
“是你。”秦遇常率先反应过来。
女孩笑了笑,露出一排森白贝齿:“没想到吗?”
她扬起手,猛然将地上的齐袖拽起,力道之大,根本看不出这她是那样的柔弱纤细。
“哈!”夜色黑暗中传出女孩嘲讽的笑,只一声,尖锐而突兀。
祭坛上烛火闪烁,忽明忽暗的光。
“为什么?你宁愿喜欢妖怪也不喜欢我?”女孩说着,语气哀怜。
对象自然是秦遇常。
“你放了他!”压抑的声音自喉头响起,此时的秦遇常像是一头雪地里的野兽,整个人冰冷又凶狠。
蓦地冲山去,商响与肖吟来不及阻止。
女孩手中的齐袖却忽然睁眼,弹簧似的痉挛了一下,随后直直立起。
神情混沌又呆滞。
“杀了他。”女孩倾身贴近了齐袖的耳朵,将一把寒光淋漓的匕首塞到他手上。惨白面孔上露出娇媚又狠毒的笑,“你那么喜欢他,想必也会喜欢死在他手上。”
齐袖木偶似的任她摆布,竟然真的握紧了匕首,朝着秦遇常一步步走来。
“齐袖!”商响叫他的名字,试图阻止。
女孩看向他:“叫醒了他,他就会死哦。”
“你是陈家人?”商响质问,海西陈家是人间道翘楚,行事虽然狠辣残忍,但却不像会学这样邪门的术法。
女孩冷冷地笑:“曾经是。”
“……”
“我找了他五十年……他却爱一只妖。”女孩喃喃自语,显然一副陷入心魔的模样。
五十年?
商响皱眉,这是秦遇常前一世的孽?
【作者有话说:关于更新:《养仙为患》暂时每日只有一更,大概2000字左右。因为三次元真的很忙,超级忙,忙到连假期都没有。所以小可爱小仙女们不要着急呀,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会每天多更一些的……裸更的作者总是更怂……但是,永远都爱你们!!!】
第十九章 大战
心中惴惴,忍不住去看肖吟。
对方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略一点头,商响冷静下来,不再贸然行动。
女孩的裙子微微动了,鬼魅一样的脸,忽而又变得纯良无害,她又说:“去吧,杀了他。”
那口气,像是在对一只忠诚恶犬施以垂怜。
“你不喜欢我,就要死。”她笑,眉眼弯弯的对秦遇常说。
秦遇常不闪不避的站在原处,等着齐袖一步一步走向他。
“阿袖,回到我身边来。”
他张开双臂,神色温柔。
齐袖手里,一柄尖刀,寒光森然。
“你混蛋!!!”女孩蓦地流下眼泪。
红色的,粘稠的顺着白皙的双颊流下。
她暴躁的吼:“你就那么想死?死也要他?”
继而又哀怜絮语:“师兄,你看看我,看看我啊……他是妖,是要伏诛的……”
血泪一颗颗流下,诡异莫名的一张脸。
秦遇常目不斜视,只静静地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齐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又露出癫狂的神色,重重烛影印着女孩血迹斑驳的样子。
此刻,她已经不能算作女孩了。
一头青丝陡成白发,容颜姣好的脸上,生出千沟万壑的皱纹。
俨然,一副老妪姿态。
商响吓了一跳,头一回见到红颜刹那。
往后退了一步,突出的肩胛堪堪碰到肖吟的胸膛。
“她和恶鬼共生。”压低了声音,从耳畔传来一句。
和恶鬼共生,所以才能留住青春美貌……
商响瞬间就懂了。
她叫秦遇常师兄,难道说秦遇常前世,是陈家弟子?
忽然生出这个猜测,却也不是不可能。
那年秦少帅战死沙场,经历过两次转世。
第一世,齐袖没能寻到他。
紧握刀锋的小狐狸已经离秦遇常很近了,再往前半寸,尖锐的刀尖就要刺入他的胸口。
“怎么办。”商响急了,拉住肖吟的手,“你快想想办法呀。”
肖吟道:“他中了傀儡术,强行唤醒,灵识会散。”
“那怎么办?”
“等。”
肖吟只说了一个字,那边已是电光火石,刀尖划开了秦遇常的衣服,刺破胸口的皮肤。
新鲜血液的味道。
一丝一丝,空气中蔓延开来。
“咣——”
匕首落地。
肖吟立时腾了出去,一掌叩击在老妪天灵。
仿佛有颅骨碎裂的声音,下一秒,黑气弥漫,万千亡魂从干瘦的身躯中涌出。
秦遇常抱紧了齐袖。
商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亡魂包裹着肖吟,无数枯瘦见骨的手臂伸向他,贪婪的,觊觎着高贵天君一身仙力。
天君只一挥手,躁动难安的邪恶魂灵便尽数散去。
毫不留情,个个都是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这时,商响方才头一次感受到所谓三界战神是何等风仪……
他呆住了,直到那人过来牵住他的手,遗失在惊心动魄一挥手间的神智,才回到身体。
“响响,没事了。”
很温情的声音,同之前的杀伐果断丝毫不符。
“你的朋友也都没事。”
商响傻傻的点头。
“给他吃了。”肖吟半搂着商响,朝秦遇常抛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定魂丹,能保他灵识安稳。”
秦遇常慌忙照办。
送了两人回去之后,商响仍旧心有余悸,影子在路灯下忽长忽短。
不知道齐袖为什么会忽然糟了这样的祸端。
小狐狸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没做过坏事,没害过人。
憨憨傻傻,可可爱爱。
想责备秦遇常,为什么要和那个女的来往,害小狐狸受伤。可看到他泫然欲泣,又犹自忍耐的样子,要骂人的话,就说不出了。
“他不记得了,那个女子,是他前世的故人……”
天君突然开口。
转过头,路灯下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肖吟掐算出他们的前世今生,慢慢讲给商响听。
前世的秦遇常天生目能视妖鬼,拜于除灵世家海西陈氏,成为一名外姓弟子。陈家长女陈鸢恋慕他,爱他,为能嫁他改名易姓,脱离陈家。
秦遇常却只当他是师妹,再无其他情意。
他心中始终住着一个淡淡的影子,穿着戏装,眉目流盼,唱一出《玉簪记》。
偏生陈鸢爱得痴,疯魔癫狂,不惜用邪术封住秦遇常头脑中残存的回忆。
可尽管如此,她爱着的师兄还是抗拒她,厌恶她,不惜自杀也要逃离她……
她寻了五十年,为了维持容貌,宁愿献出身体与恶鬼共生。
扮作他的同学,用清纯无害的面貌一步步接近他。
可仍旧被拒绝。
她不甘心,对秦遇常的感情早不见得是单纯的恋慕,纠缠着独占欲与仇恨,驱使她想要杀了占据师兄感情的妖孽。
或是……看他们自相残杀。
于是,才有了刚才的事情——陈鸢掳走了来找她的齐袖,等着秦遇常现身寻她……
商响不好评价她是对是错,因为自己也曾做过这样强人所难的事。
只是心头唏嘘,非要喜欢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实在是不好。
那滋味太苦,商响是知道的……
“对不起。”他垂下视线,看着地上长长短短的影子。
后颈的肌肤绷紧了,见着些许脊梁的轮廓。
“从前我那样,想必上仙也很困扰吧。”他说。
心里在悄悄自省——
非要求一个结果,其实是种自私。
肖吟不做声,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目光落到隐藏在发丝中残破的耳朵上。
他的响响,受了那么多伤,为了践行那个他没能履行的约定……
“是我不好。”他说,“我连自己都认不清,害了你。”
商响不明所以,困惑着看他。肩上却传来一丝丝暖意,仿佛每一根手指的轮廓都火热明晰。
无声的叹一口气,肖吟轻轻开口说:“千年之前,曾有一次神魔大战。”
这是震动三界的事,商响不会没有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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