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日头顶在头上晒的滋味不好受,她手搭了个凉棚,正想找个阴凉地避一避,脑袋一偏,遥遥的就看到了混在出站人群中那张出众的脸。
秋水还没走出站口就在四处望,自然第一时间也看到了她,当即兴奋的冲她使劲挥了挥手,然后跟带队老师说了一声,从人群中一路挤出来朝她跑了过去
“姐你还真来了啊?”秋水脸红扑扑的,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乔稚笑着看她,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那是和你一起参赛的同学?”
秋水顺着她往身后看了一眼,点头道:“那是四班的,这次学校就我们俩进决赛了。”
“不错。”乔稚说完,伸手想去接她的行李。
秋水手往后一躲,避开了。
乔稚:“怎么了?”
秋水:“我自己能拎。”
乔稚点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准备拦车的时候突然听见秋水很小声的叫了她一声。
乔稚背对着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随即立马恢复原状,状若不知的转回来看着她:“嗯?”
秋水耳朵都急红了,一脸别扭的跟她对视着,小女儿情态毕露。
乔稚突然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凑近问:“第几名?”
秋水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羞羞答答的抿了抿唇,轻声道:“第一名。”
“厉害啊!”乔稚瞪大眼表情夸张的拍了拍手。
周围有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秋水快羞死了,飞快的从书包里掏了个长条的黑色绒布盒子出来塞在她手里,快速而简洁的说:“奖品,给你。”
“这什么啊?什么奖品?”乔稚故意提高了声音。
正巧这时一同参赛的同学和带队老师走了过来,秋水吓得连忙踮起脚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而乔稚尤在“唔唔”挣扎。
女孩灼热的气息烙铁似的喷在她手心,秋水心跳忽地加快,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偏头凑到乔稚耳朵边,飞快的道:“是我比赛赢来的奖品,为你赢的。”
伴随着话音落,乔稚单手打开了盒盖,阳光下,一只通体银白的派克钢笔正静静地躺在盒中央。
秋水松开了手。
“大手笔啊!”乔稚表情打趣的看了她一眼。
秋水涨红着脸视线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她。
带队老师:“秋水,这位是?”
乔稚一秒回归正经:“龚主任您好,我是秋水的姐姐。”
龚主任一脸懵的跟她握了握手,回想了一下,犹豫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乔稚微微一笑,说:“应该是见过,我以前也是城北中学的学生。”
龚主任一脸恍然大悟:“哦那就是了,我是说看你面熟,你应该毕业了吧?现在在哪儿读书呢?市一中?”
龚主任理所应当的认为全校第一的神童她姐姐也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顺嘴就问出了市一中。
乔稚眼神微微闪烁,倒一时不好接他的话了。
秋水忙道:“主任,那我可以先不跟您回学校直接和我姐姐回家吗?”
龚主任对于好学生从来都是优待三分,对她那更是没得说,笑道:“可以啊,就是不要忘了明天周一,记得早点来学校咱们彩排一遍领奖流程。”
秋水:“知道了,谢谢主任,主任再见。”
秋水拉着乔稚飞快的打车走了。
路上,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乔稚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绒布盒子发呆,一边分了一只耳朵出来听身边人叽叽喳喳的讲首都的景致有多漂亮多壮观。
秋水一口气说的嘴巴都干了,停下来后才发现身边人安静的有些奇怪。她小心地觑着乔稚脸上的神色,不确定的问:“姐姐不开心了吗?”
乔稚骤然回神,一把抓紧了手里的盒子,缓了两秒,又慢慢松开了手指的劲道。
“没有。”她微微摇头,有些失神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四十章
“红姐!我们回来了!”秋水率先下了车, 吆喝着进了店里。
李红正在给客人结账, 笑着给她递了个眼色, 结完账, 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姐呢?”
乔稚付完车钱推门进来:“这儿呢。”
“红姐,我饿了。”秋水可怜巴巴的摸摸肚子。
李红笑眯眯的手指了指后院:“你姐一大早起来做了一桌子菜就等着给你接风呢, 快去吃吧!”
秋水惊喜的回过头看她,乔稚一脸调侃:“吃去吧第一名。”
“啥?”李红瞪了瞪眼, 夸张的表情看着比乔稚诚恳多了, “比了个第一名啊!”
秋水脸皮一红, 提着包飞快的逃了。
夜里,秋水洗完澡回到屋里却没看见乔稚人影, 她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穿过小院走到超市后门帘跟前探头一看——昏黄灯光下, 乔稚正端坐在柜台后神情严肃的看着手里的那封信。
那信秋水知道,是王爷爷写给她的。乔稚老看那封信,看的次数多了, 信纸中间的折痕处被磨损的厉害,秋水还帮她一起用胶带粘过一遍。
乔稚说不上来自己今夜为什么又把这封信打开了。
这一年多来, 每当她心慌不定的时候, 她就喜欢翻来覆去的看这封信。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龚主任的那个问题?她拿着信纸微微走神。
在学校读书, 当一个学生是什么感觉乔稚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一年多来,她一直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很矛盾的心理状态中——不像大人,也不像孩子;做了一些事,得到了一些成就感,但还是觉得迷茫, 觉得心慌。
周围的人都夸她聪明,能干,但她在接受这些赞美的同时心里却觉得不安。乔稚觉得自己没有底气。她想,不过都是些小聪明罢了。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小聪明派不上用场了,事情棘手到自己没有能力解决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乔稚又想起上个礼拜市一中放周末,她去接夏欢欢放学。当时市一中的校门口还有不少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她挤在其中,总觉得很别扭,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偷穿了母亲高跟鞋的小女孩。
而等回到家里,听欢欢讲述她在学校里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乔稚更是觉得心慌。这种心慌她没法阐述,那是一种背离了大多数人群的不安全感和不确定感。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坚定无悔的选择,尤其是背离公众的选择,那更是存在于无数次回头与前进的反复博弈之中。
单打独斗的与公众对抗,最危险之处在于倘若你意志不坚定,对自己发起的这场战争没有十足的信心和坚持,那么你就有极大的可能被大众说服,从而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其实是错的?
夏欢欢,谢小庆,邱凯,茶壶,乃至于她身边更亲的亲人,都问过她同样一个问题——真的不打算再回去读书了?那要是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怎么办?
鬼晓得怎么办。
乔稚辗转了一夜也没得出个答案,翌日中午两人坐饭桌上吃饭时,她问李红:“红姐,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李红一愣,说:“在我们村,女娃要能读完小学就算好的了,好多人家都供不起,也不愿意供。”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乔稚表情执拗的看着她。
李红像是真被她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嗫嚅了半晌,才吞吐道:“我也……也不晓得,再读书我也不晓得有什么用……费钱,再说也没有那个功夫了……”
李红看她一脸阴霾的样,小声的问:“你是想回去读书吗?”
乔稚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吃完饭跟红姐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去了恒源。刚巧茶壶也在公司,乔稚拉着他进了办公室,一脸神神秘秘的说要跟他商量个事,茶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关上门后表情戒备的把百叶扇全拉了下来,一回头就见乔稚满脸问号的看着他。
乔稚:“你干嘛?”
茶壶:“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讲?”
乔稚:“我是有事要跟你讲,可你把窗帘都拉上干啥?”
茶壶:“谨防隔墙有耳。”
乔稚:“……”
茶壶:“说吧,什么事?”
乔稚“哦”了一声坐下来,等了有一会儿,手指敲了敲办公桌,说:“我打算回学校读书。”
“……”茶壶:“什么?”
“你不是听到了吗?”乔稚眼睛开始左瞟右瞟,就是不看他。
茶壶完全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事,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回学校读书?你不是不想读书了吗?”
“也不是不想,之前那不是没得选嘛……”她声音越说越小。
“现在就有得选了?”茶壶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咱公司刚成立,正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回去读什么书?你又不是读书的料!”
乔稚:“……”
茶壶一摸兜掏了包烟出来,边点火边道:“反正我是觉得你回去读书没什么意思,先前问你还读不读,你说不读,现在怎么突然又想通了?”
“也不是想通了,就是……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茶壶:“……”
乔稚被他看得烦躁,伸手要了烟也点了一根:“我就是有点心慌你懂吗?我现在看着是挺好的,可过几年呢?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就我这半吊子水平,指不定哪天就折在路上了,我还是想踏踏实实学点东西,沉沉心。”
茶壶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问:“那你回去读书就不心慌了?”
乔稚摇头:“不知道,不确定,我只知道我现在很茫然。”
茶壶是不太能理解她这种茫然的,不过他觉得今天就算换了罗海站在这儿,估计也不太能理解,他书还没他读得多呢……出于这种诡异的比较心理,茶壶佯装了然的点点头,说:“也就屁大点事,想读书你就去读呗!我找人直接把你塞进一中去,就跟你那什么欢读一个班行不?”
乔稚点点头:“行。”
茶壶又道:“小文今儿一早给我打电话,说F省那边给回信了,说是让咱们过去谈,那你这现在……”
“我不去了,公司的法人是你,我存在的意义不大,你把骄哥带上,你俩过去谈就行了,具体的等你们回来咱们再谈。”乔稚说。
“成。”
***
茶壶办事的效率很高,各方面流程走下来,一礼拜后乔稚就背着书包重返校园了,班主任在介绍她时只说是转学过来的,对乔稚很是优待,估计也是上头打了招呼的原因。
走后门的感觉颇为玄妙,乔稚也是缓了好几天才重新抬起头做人。
重新回到学校后的感觉……怎么说呢,她心里倒是不慌了,可日子也开始变得极度无聊了。就像一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突然开始吃素,比起做生意,校园生活可谓平淡乏味到了极点,尤其她之前还落下了很大一段学习进度,课本上的内容十句话有九句话她都看不懂,考试更是不出意料的拿了倒数。
要不是还有夏欢欢陪着她,乔稚几乎想要撞墙了——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好端端的跑回来读什么书?
就这么读了段时间,乔稚觉得不行,她感觉自己是用错方法了。每天待在四四方方的教室里捧着书本勤学苦读并不是她的出路,一个习惯生存在野外的人你不能硬把他锁在屋子里还企图让他因此而得到某些进步。
乔稚痛定思痛,最后在白骄的建议下以身体不好为由向学校特请了在家学习,然后又请了个家庭教师每周末在家上课。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光她一个人学习不够,乔稚还把红姐也给拉上了。
李红小学都没读完,可苦了家庭老师了,一个人要备两份课,不过所幸工资开的高,俩学生也都不是什么笨蛋,辛苦归辛苦,倒是也不怎么费劲。
如此几番寒暑交替过去,少年人最青春的那几年光景眨眼便消磨完了。
而这一年的冬天,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那就是花样作死了几十年的秋水她爹庄耀,终于成功的把自己给作死了。
庄耀死在一个妓女的床上,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庄家两姐妹对于这个讨债弟弟已经没剩下多少感情,葬礼上掉了几滴泪,烧了一炷香也就过去了。
老话说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有万千盏灯,大多都是悄悄寂灭,风一过,就抹去了一个人的一生。世上至此少了一盏叫做“庄耀”的灯,除了他的至亲之人,再没有旁人注意到了。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吃喝拉撒。
庄慈一时对秋水的存在犯了难,要说把她接回家养着吧,左思右想实在是不划算;要说就这么不管她了吧,又怕外人说闲话。最后她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圆满的主意——她打算给秋水找户人家把她嫁出去。
秋水已经长到了十六岁了,搁在过去,那就可以嫁人了。
葬礼过后,庄慈大张旗鼓的把秋水接回了家,然后迫不及待的挑挑拣拣了一票人,最后又从那一票人中挑中了自家老公单位上的一个未婚男青年。
据她说此青年年少有为,脾气性情都实属上乘,家底也不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良人了。
但现下毕竟不是以前旧社会了,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庄慈怕秋水闹脾气,便劝说先见面看看,要是合适,可以先交往,并不一定要马上结婚。
秋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庄慈便当她答应了,立马着手准备让两人见上一面。
到了见面那日,男青年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来了,庄家两口子喜不自胜,忙请他进屋就坐。秋水端坐在沙发上,没起身,也没搭理他,庄慈上前拉她,她也没理,只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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