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客厅去倒水喝,手机搁在饭桌上,她顺手拿起来一看,才发现顾佳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
墙上挂钟早已过了凌晨,要换做别人,秋水断不会这时候回拨回去,但顾佳嘛……那是个黑白颠倒的夜猫子。
电话被接通,顾佳清朗的声音在一瞬间传入她耳中。秋水听了两秒,笑了:“大半夜的你们那边在闹什么呢?”
顾佳笑道:“果今天生日,我们在小院里开了个派对,这会儿正喝的嗨呢!”话落,电话那端嘈杂的背景音突然变小了,应该是顾佳换了个地方接电话。
秋水道:“我最近赶稿子,日子过的昏天黑地的,都忘了这事了,帮我给果果说声抱歉,顺祝她生日快乐。”
“没事!又不是外人。”她笑。
顾佳老家在S省下属的一个小县城里,名不见经传,但是胜在清净,风景极好。几年前顾佳和果果一道收拾行李回了老家,本打算在城里买套房歇脚,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却看中了一处寂寥村落里的破院子。
那村子小,挨在山脚下,村里基本没有青壮年,只剩下些老年人和为数不多的中年人。秋水当时听她说起这事的时候还很怀疑她们俩能不能适应那么清寂的生活,眼下看来,她们倒是适应得很好。
“这都凌晨快三点了,不会就你俩在那儿热闹吧?”秋水问。
顾佳道:“哪止我俩啊?还有我们邻居陈叔和李叔两家人呢!这俩叔贼能喝,又都不服气,我存的酒都快被他俩喝完了!”
听起来,她们的生活过得很有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秋水心里感到一些欣慰和艳羡,继而切入正题道:“先不说这个了,你给我打电话什么事?”
顾佳“哦”了一声,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说:“是这样,我们隔壁那村有一片葡萄园,那园主本来去年就不想干了,但是我跟果寻思着想酿点自家喝的葡萄酒,就跟人家承包了一年,多给了点钱。就为这,我俩还在后院挖坑建了个地下酒窖,怎么样,过来瞧瞧吧,顺便把你酿酒的手艺给咱也传授传授?”
“……”
秋水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句:“你俩还真是半点都不闲着啊!”
顾佳笑了,一个劲儿劝她:“快点来,路费给你报销。”
秋水一声嗤笑,算是答应了。
……
小李办事从来利索又稳当,乔稚第二天再去公司上班时,办公桌上已经齐整整的摆好了庄作家的全套书籍。
于是,这一天公司的全体同事们都从总助李倩那里得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命令——无大事,勿扰。
大家纷纷猜测乔总这莫不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题需要闭关冥思苦想?谣言一传十十传百,版本越传越荒谬,到最后全体员工人人自危,都觉得新一轮的“死亡加班”计划看来是要提上日程了。
于是乎,当乔稚盯着下班时间一到,脚步轻快的走出办公室大门时,却无比惊讶的发现,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是公司的员工们竟然个个都死守在自己的工位上工作的如火如荼!其气势,大有要“奉献一生,不死不休”的感觉。
乔稚心中既震撼又羞愧,当即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回了办公室,然后从包里掏出没看完的小说,继续挑灯夜读了起来。
围观了这一切的小李:“……………………”
疯了疯了,这世界已经疯了。
……
乔稚花了三天的时间,熬更守夜的看完了庄作家的所有书,有心打着“探讨文学”的幌子同对方来个深夜电话沟通沟通感情,结果电话一打过去,先是提示不在服务区,隔了会儿再打,通了却得知对方已经去了外地。
“你说你在哪儿?”乔稚从床上一跟头坐起来,被子堆叠在怀里。
秋水又报了一遍地址。
“摘葡萄?”乔稚皱眉,“要摘多久啊?”
电话里秋水声音很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不知道,那葡萄园很大,就靠我们三个,估计且得摘上个把月吧。”
个把月????
思人心切的乔老板一下就坐不住了,飞快的转动脑筋后,抱着一点不安和犹豫问:“那要么……我过去给你们帮忙吧?”
电话那头,秋水猛地转身把脸蒙进被子里窃窃偷笑了一阵,然后又切换回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不会太麻烦你吗?很辛苦的。”
“很辛苦你还跑去给人打白工?你身子才好了多久啊?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瞎跑!”乔稚没好气的抱怨了一通,抱怨完又觉得以她俩现下的处境自己说这些话有点不合适,急忙往回找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明天一早搭飞机过来,落地了再告诉你。”
“那好吧。”秋水最后说。
乔稚挂断电话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爽——那好吧。听着跟多不情愿似的……
烦人!真是太烦人了!
……
隔天上午十一点多,乔稚落地S省,按着秋水给她发过来的地址,一路辗转,终于在下午快三点的时候,抵达了村落。
乔稚提着小行李箱,穿着高跟鞋站在进村的那条小道入口上,左等右等,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道朝她奔跑而来的身影,那身影……不是秋水。
乔稚看着站在自己眼跟前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脑海里搜了一圈,记起来她是谁了,但是叫不出名儿。
这情况着实有点尴尬,乔稚犹犹豫豫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姑娘主动招呼她道:“乔稚姐,我就跟着秋水叫您姐了,我是陈果果,不知道您还有印象没?”突然咧嘴一笑,“不过我来前秋水说您即便还记得我,也肯定叫不出我名,看来被她说中了。”
乔稚:“………………”
“哈哈,没事,我跟您开玩笑呢!”果果笑道,“来吧,行李给我,我带您过去。”
乔稚推脱着没让她真帮自己拎行李,有些不好意思道:“辛苦你过来接我一趟,你也别您了,咱俩也不差辈分,你就叫我阿稚吧,行吗果果?”
果果甜甜的应了一声,答应了。
两人往村里走,沿途看到的都是大城市里难得一见的青山绿水。
乔稚放松道:“我听秋儿说你们包下来的那座葡萄园还挺大的,怎么就靠你们三个女生摘啊,这天气这么热,得小心不要中暑了。”
果果奇怪的“嗯”了一声:“没有啊,我跟佳佳有请邻村的老乡过来帮忙摘葡萄啊,我们仨不负责摘的。”她补充道,“她俩就成天待屋里捣鼓什么酿酒配方,我嘛,我就负责给大家煮饭填饱肚子。”
乔稚:“……………………………………”
庄秋水,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抱歉久等
第六十五章
两人进村的路上, 果果告诉她, 这里算是一座古村落, 村子里的好些房子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它们被世人遗忘废弃,同时间一起自顾凋零, 渐渐破败,最后又重归于自然。
乔稚想起顾佳, 心里产生了同秋水一样的怀疑。她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年轻人, 住在这儿, 真能耐得住这样清寂的生活吗?”
果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她道:“我从小性子就安静,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 这样的生活是过惯了的, 至于佳佳……”她垂眸微微一笑,“她大概是为了迁就我。”
果果说:“这里的生活很安静,尤其是到了冬天, 雪一下起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几乎一整天都看不到什么人影。最初我也担心佳佳她会觉得无聊, 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佳佳她其实是一个很善于发现生活乐趣的人,她会给我们俩找很多事情做。说老实话,我们一年之中,真正能安静歇下来的时间不多, 有时候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做一道菜,就要花费上半天的时间,我们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有一种生活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不管是珍惜时间还是浪费时间,每分每秒,我们都和爱的人在一起。这已经是老天厚待了。”她轻声。
乔稚看着女孩微微甜笑的侧脸,心里恍惚生出了点艳羡的喟叹——每分每秒,我们都和爱的人在一起,真实感受生活带给我们的幸与不幸。这样的日子,大概无论是谁听到都会觉得美好吧。
苟且是生活永恒的主题,而诗意,需要自寻,需要自渡,需要恰如其分的爱与疯狂。
那么她和她呢?
她们最终会去到哪里呢?
“到了。”果果突然喊了一声。
乔稚回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房子,墙体全白,黑瓦遮顶,墙身被一些艳丽花藤所覆盖,小院四周插|满了竹篱笆,木门微敞,隐隐能看到院里走动的人影。
“进来吧。”果果招呼她。
乔稚突然有些紧张,这不太像她。
两人走进院中,果果跟院里几个正在搬运葡萄的老乡打了招呼,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小声道:“她在那儿。”手指了指西北角的花架。
乔稚点头向她道谢,敛着脚步走近,越过一丛半人高的铁树,看到了躲在花架下的人。
院里太阳当头晒,唯有花架这里漏了半片阴凉。秋水穿着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衣,黑布裤子,脖上挂着一串小佛珠,长长地垂在胸前,头发松散的用一根木簪子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盘腿坐着,身下垫了个草编蒲团,膝上摊着本黑色软皮本子,手里擒着支长铅笔,正埋着头写写画画,还未察觉她的到来。
乔稚一时看的入了迷,等地上的人反应过来时,四目相对,她倒先心虚的退了半步。
“你来啦。”秋水仰头看着她,嘴角边露出梨涡。
阳光斑驳的撒在她脸上,乔稚心神荡漾的看着她,目光瑟缩而热切。
这是我美丽的不为人知的罪过。她在心中喃喃默念。
秋水拿着本起身,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一挑眉:“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乔稚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自己应该要生气,底气不足的将目光迎向她,没什么力度的说:“你骗我。”
秋水没什么所谓的点点头,承认了,顺便道了个歉:“我错了。”
乔稚甚少,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她这副面孔,一时几乎要被气死了,然而秋水忽然凑到她跟前来,低头往她肩上蹭了蹭,软绵绵道:“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骗你的对吧?原谅我么?原谅我吧。”
生死边缘,美色误人。
乔稚心情复杂的摸了摸她头,秋水得到谅解,倏地直起身来,拉着她往屋里走。
“我带你去看你的卧室。”她说。
乔稚被她噔噔噔带上二楼,进了过道最里面那间屋。
房间很宽敞,摆着一张铁艺床和书桌,还有个小衣柜和沙发,她的行李就放在沙发旁边。
秋水走到窗前,扯开窗帘,推开窗,炽热的阳光瞬间撒进屋来,她上半身探出窗去,弯着腰手指了指右边:“我就住你隔壁。”
乔稚怕她摔下去,上前想要将她拉回来,手刚伸出去,秋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突然撤回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回身后腰抵着窗台,神情放松而惬意的深呼吸了好几下,同时手上半点没闲着,抓着乔稚的手里里外外揉捏了个遍。
“……”
乔稚:“你摸手相呢?”
秋水笑吟吟看着她,不置可否的松开了手,然后从她身边经过往外走,边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觉得无聊的话就来看我们酿酒吧。”
乔稚目送她离开后,整个人疲惫的卸下劲来躺倒在床上。阳光撒了一片在她身上,她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之间思及此行,总觉得自己是上当了……
乔稚以为自己这觉睡了很久,但其实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黑,看一眼手表,七点多了——果然夏季的白昼漫长无比。
她睡得身上黏乎乎的,想要洗个澡,但是又不知道浴室在哪儿,于是只好下楼去找人问。
楼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成筐成筐的葡萄摆在那儿。乔稚下楼后没找着果果在哪儿,也没看见秋水和顾佳,走着走着,绕到了后院的地窖入口。
地窖口有灯光漏出来,乔稚喊了一声,顾佳先扶着梯子出来了,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很有眼力见的退场去找自己媳妇儿了,秋水盖好酒桶盖,紧跟着也出来了:“怎么了?”
“我想洗个澡,找不到浴室。”乔稚说。
秋水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来。
“果果去哪儿了?还有那些老乡呢?怎么都不见了?”她疑惑。
秋水抬头看了眼天色,说:“这里没有大灶,果果去隔壁陈叔家借灶给大家煮饭了,这会儿天还没黑,老乡们估计去果园摘最后一趟了。”
两人重新上了楼,秋水带她进了自己屋,指了指里面的一扇小门说:“我这房间是主卧,单独隔了一间浴室,你就进那里面洗吧,东西都在里面,缺什么你叫我。”
乔稚点点头,回屋拿了衣服,进去了。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了出来,秋水靠着浴室门框站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又起身去关了屋里的灯。
房间里瞬间浸满了某种幽暗的蓝,那是远处天边混沌色彩中的其中一抹。
长方形书桌上堆满了散乱的纸张和书籍,窗户大开着,风把那些白纸吹落了满地。秋水走过去,一张张捡起来,重新放回到桌上,用书压住了。然后盘腿坐下来,取下脖子里挂着的那串佛珠,望着远处雾色的山岚,一颗颗无声数了起来。
这串佛珠是她两年前去林|芝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从拉|萨去林|芝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路又不好,飞沙走石,她被颠了一路,胃里差不多被颠空了。中途车停在一个卖白银的村子里,导游指挥大家下车后,挨个挨个被当地村民挂了一条工艺拙劣的白色哈达在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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