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就是屁事多!”乔稚最后总结性陈词的将此事定性为“无聊的屁事”,又告诉庄秋水说,“待会儿我舅妈他们回来,要是问你郭青山打架是怎么一回事,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你,就说是为了踢球打起来的,放心,郭青山不会开口反水的。”
庄秋水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教自己这么说,心下一时有点期待,轻声问:“姐姐你不怪我吗?”
乔稚冷笑一声道:“我怪你干嘛?就该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小小年纪毛都还没褪完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了?不自量力瞎逞强,就他这样,我要是你我才看不上他!”
乔稚这话乍一听好像是有点幸灾乐祸,可秋水仔细回味了一下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和眼神,却又觉得不是自己心里以为的那么回事了。
会不会是她故意装出来的呢?毕竟自己之前曾经目睹过那么一幕……
庄秋水想来想去,没有答案。
稍晚些的时候,秋水刚写完作业正准备收拾课本回家,郭家两口子带着郭青山并着外婆一起回来了。
果然不出乔稚所料,毛志娟一回来便把她拉到旁边去问话了,而郭青山就持续性装死,怎么问都不开口。
乔稚对郭青山嫌弃归嫌弃,但还是挺了解他的。对于郭青山来说,宁愿再被他爸妈收拾一顿,也不愿意把打架的事抖落出来,因为这样显得不“仗义”。
郭青山显然是又挨了他老爸的一顿揍,眼睛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他小狗似的挪到乔稚面前,哀哀的叫唤着疼,乔稚撇嘴冷着一张脸,并不搭理他。郭青山于是越发撒起娇来,还巴巴的把手掌心摊开给她看,那里蹭伤了一大片,涂满了红药水。
乔稚被他腻歪的不行,只好假模假式的拍拍他,哄道:“我明天要去体育场那边看踢球,你去不去啊?不去就——”
话还没问完,郭青山便一扫满脸颓相,立刻高叫了一声:“去!”
郭青山高兴的很,几乎立时就忘记了满身伤痛,还跑去问庄秋水道:“秋水,你去么?”
庄秋水没答话,看了一眼乔稚。
乔稚便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并不主动出声邀请。
开玩笑,带一个郭青山出门就够憋闷了,她才不要当知心大姐姐。
乔稚的态度庄秋水明白了,她摇摇头,在郭青山略显失望的表情中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跟郭家两口子说了一声,就出门径直回自己家了。
家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庄耀一般要到凌晨才会回来,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回来的。
比起郭青山满满当当到有些拥挤的家,眼前这个家堪称清冷空荡。只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大方桌,一个低矮的旧木柜,和两张崭新的皮沙发。皮沙发是二姑姑送过来的,算是庄耀“洗心革面”的奖励。
因为组建的太轻易,想必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多拖沓。
秋水把包取下来放沙发上,进厨房烧水给自己煮了碗面条,还卧了个鸡蛋。她在做饭这上面已经是个熟手,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但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她在捞面时走神了,一不小心将满满一勺滚水浇偏了,全部淋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被淋的左手还端着那碗面,热水一瓢泼下来时她只痉挛的瑟缩了一下,面上骤然发白疼痛了一刻,却并未将碗丢掉,仿佛极珍惜那碗面似的。
庄秋水将面碗安稳的搁在一旁,这才拧开水龙头将手递到那水柱下冲洗,猛一冲上,便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小脸疼的皱起,却也只得忍着疼反复冲洗。等冲洗完毕,那被烫的虎口手背处红肿一片,已经开始麻麻的痛起来。
那碗面最终一点也没浪费,全进了她的肚子。
庄秋水将受伤的左手搁在桌上静静看了一会儿,视线往桌子右边移了过去——那里摆着好几本花花绿绿的薄皮书,封面全是一些着装裸露,搔首弄姿的性感女郎。
“性感”这个词是有一次庄秋水翻阅里面的内容时不小心被庄耀看见了,他教给她的。
庄秋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也是大姑姑送过来的“奖励”。
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将碗端进厨房洗了,然后洗了脸,漱了口,之后便同往常一样,进屋躺到了床上。
只是这次她却没有一躺下来就睡着,而是平心静气的睁着眼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第九章
郭青山受伤归受伤,该写的作业还是得写,更何况他运气不好,蹭伤的是左手。看他不情不愿的掏作业那样儿,估计恨不得时光倒流,好让他把右手也蹭伤算了。
郭青山写作业一向拖沓,一只苍蝇从他眼前飞过都能吸走他半天的注意力,可谓是极其的不专心。他写写停停,东瞧瞧西瞧瞧,就想瞧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逃过今天这顿作业。
瞧着瞧着,就瞧到了桌角边的那本书上。
“咦,这怎么还多了本语文书……”郭青山拿起来翻了翻,看到扉页上的名字后唰地就扔了笔,起身往外跑,“秋水把语文书落下了,我给她送过去。”
乔稚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毛志娟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冲出来,郭青山已经人影儿都跑没了,于是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兀自对着空气瞪了瞪眼。
乔稚原以为郭青山肯定得在庄家赖好久才肯回来,结果没想到前后脚的功夫他就跑回来了,一脸惊惧的跑到乔稚跟前小声道:“秋水,秋水她的手……手受伤了!”
乔稚瞪了瞪眼,“啊”了一声。
郭青山拉着她往外走,却被毛志娟半路截胡,拎鸡仔似的一把将他提溜回桌前,吼道:“你到底写不写作业?!我今天就在这儿守着你写,写不完你就不要吃饭了!”
郭青山弱弱的转过头看了乔稚一眼,发出求救的讯号,结果被他妈一点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看什么看!看你的作业!”
无奈,乔稚只能自己去庄家一探究竟。
她进屋之前还在想,庄秋水家里又不是没人,郭青山干嘛非得这么急吼吼的拉着她过来献殷勤。结果走到门口一看,房门大敞着,屋里黑黢黢一片,好像还真没有人。
乔稚试探的在门上轻扣了扣,没有回应。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好大着胆子朝屋里走了进去,顺便摸索着拉亮了灯。
这屋子好空——这是乔稚对眼前这个家的第一印象。
两张崭新的皮沙发格格不入的裹在零丁的旧家具里,显得有些怪异。她看到了庄秋水的书包,同时也看到了桌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色情杂志。
乔稚走过去用手翻了翻,表情带着明显的嫌恶,因着心中不忿,脚尖顺势往前踢了一下,却冷不丁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个空酒瓶咕噜噜的顺着桌子底滚了出来,沿途还带倒了一些,叮铃咣当的响了一片。
这动静终于吵醒了屋里的人,乔稚听到一道怯怯的声音在问:“谁啊?”
“是我。”乔稚应了一声。
屋里的两间卧室并排着,其中一间门是虚掩着的,漏出了一道细细的光线来,也怪她刚刚太紧张,竟然没有发现。
乔稚快步进了屋,庄秋水侧躺在床上,左手笔直的伸出了床沿,那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冒出了一些小水泡,乔稚看她满头大汗,一时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怎么搞成这样?”乔稚心惊的问,蹲下身来仔细看那烫伤,也不敢动手去碰。
庄秋水虚弱道:“我煮面条,不小心把面汤浇到手上了。”
别说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光是听她这么说,乔稚就觉得疼。
“你这个这么干晾着不行,得涂点药包扎吧?”乔稚说着站起身来,满屋望了一圈,也没好意思问药箱在哪里。这满屋空的,有什么没有什么一目了然,根本不用再问了。
庄秋水眯缝着眼看她,原本她倒也没有疼的那么难受,只是现下乍一见乔稚着急上火的神情,那手背上的痛处竟像是吮到了什么养分似的,越发钻心疼了起来,倒叫她渐渐的有些受不住了。
乔稚飞快的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老师教过的“急救”的方法,发现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关于烫伤的急救措施。
她蹲下来用手背擦了擦秋水额头上的急汗,柔声哄道:“秋水乖,你再忍忍,我回家去拿药箱,马上就过来。”
起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
乔稚复又蹲下去,瞧着床上人水盈盈望向自己略有委屈的一双眸,一时间更为心疼了,便又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哄道:“不怕不怕啊,你这个伤……它就是,就是看着吓人,待会儿涂了药就不疼了,真的!”
乔稚回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不肯吃药,母亲都是一边给她讲笑话一边趁机把药灌进她嘴里,可是现下事发突然,她一个笑话也想不起来了。
憋了半天,乔稚突然问:“你想看球赛吗?就是看一群男的在场上瞎跑踢足球,可好玩了,就在体育场,你刚来不久,肯定还没去过体育场,明天我带你跟青山一起去好不好?”
乔稚说话的时候庄秋水就一直直视着她的眼睛,很轻易的就从中窥探到了一丝愧疚的影子。
她太心软了。秋水想着。
“我想去。”庄秋水软软的道,“谢谢姐姐。”
乔稚心中于是越发觉得愧疚,觉得跟这么个可爱单纯的小女孩置气的自己简直比郭青山还蠢。
没敢惊动舅舅一家人,乔稚偷偷回屋取了烫伤膏和纱布,回来看着那几颗小水泡却又犯了难:“秋水,这些水泡我得给你挑了才能上药,可能会有点疼。”
庄秋水道:“没事,姐姐挑吧。”
乔稚于是又折返家中,取了外婆的缝衣针和一匣火柴,仔细的用火把针烧热了,这才颤着手给她把水泡一一挑了,整个过程庄秋水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乔稚紧张的出了一身汗,三下五除二的给她包扎好了手,又耐心的嘱咐她道:“这几天千万别见水也别使劲,在学校有事你就找郭青山,至于晚饭问题……”
庄秋水忙道:“我自己可以煮饭。”
乔稚本来还有点犹豫,听她这么一说,立刻道:“晚饭我给你做,先好好养伤吧。”
隔天一大早,一家人还坐在桌上吃早饭,就听郭青山一张嘴在那儿叭叭叭不停的念叨着看球赛的事,简直跟苍蝇似的没完没了,嚷的人心烦。
趁着舅舅舅妈下了桌,外婆也进了厨房,乔稚眼疾手快的在他后脑勺上扇了一掌,差点没把郭青山一巴掌扇进碗里,顺便威胁的瞪道:“你他娘的再不闭嘴我就把你舌头给剁了!”
郭青山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勉强在这股淫威下闭了嘴。
这个礼拜郭家两口子“倒大班”,周六日都休假。乔稚想起庄家屋里那堆色情杂志心里就厌恶,也不知道庄秋水他爸休不休假?回来了没有?这要没回来,那庄秋水的午饭又该怎么解决?
到底是放心不下,吃过早饭乔稚就溜到庄家门前去了。
刚敲完第二下,门开了,庄秋水探出半边脸来,迎面就给了乔稚一个太阳当空照的灿烂笑脸。
“姐姐来啦?”庄秋水拉开门请她进去。
乔稚就想不通了,明明都是叫“姐姐”,为什么郭青山叫,她心里就蹭蹭冒火,一听就想揍人;而庄秋水叫,却偏偏又顺耳极了。
是声音不同的缘由吗?不,是人的问题。
郭青山就是个小傻帽,哪有聪慧甜美的小姑娘来的赏心悦目?
正屋的饭桌上还摆着一碗粥和一小碟泡菜,庄秋水拎起水壶想给她倒杯水,乔稚连忙一把接过来,自己动手了。
水还是滚烫的,应该是刚烧好不久。
乔稚满屋望了一圈,除了她和庄秋水这屋里再没有第三个活物了。
乔稚问:“这水是你烧的?早饭也是你自己煮的?”
庄秋水嗯完后才发现乔稚脸色有点不好看,一句“对不起”紧跟着脱口而出。
乔稚似是有些无奈,问她:“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庄秋水不知该作何解释。
她眼前忽地闪过千百张阿娘发怒的脸,那些脸的神情大同小异,却都丑恶恐怖如出一辙。而紧随着那些脸之后响彻在耳畔的,便是她一声声伏低做小的“对不起”。
阿娘特别喜欢听她说这三个字。
哪怕是胸中有泼天的怒火,在听到这三个字以后,也会稍稍熄灭一些,就像被人拿被子一把捂住了又浇了盆凉水似的,挨顿骂也就过去了。
久而久之,这“对不起”三字便成了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越说越顺口,有时候没事她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会说,就说给她自己听。就像阿娘妄图借着她的口,幻想是从那个人嘴巴里听到似的。
然而她却并不想把这其中的缘由告诉乔稚。
明明是一个大好的卖惨的时机,庄秋水却眼睁睁任由自己错过了。许是心底还尚有一丝未被阿娘踩碎的自尊心在苟延残喘,她怕乔稚知道后会因此而厌弃她。
乔稚见她半晌不说话,也意识到估计是自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吓着她了,便撤换了话题道:“快些吃完早饭我带你去看球赛。”
庄秋水奇怪道:“不是说下午才去么?”
乔稚点点头:“是下午才去,上午咱们去别的地方玩,中午也不回来吃午饭了,然后下午去看球赛,玩爽了晚上再回来。”
庄秋水微微睁大了眼:“真的吗?”
乔稚笑着捏了一把她脸,逗她:“我骗你干嘛?骗走给我当童养媳啊?”
庄秋水却认认真真点了头,说:“好!”
乔稚问:“什么好?”
庄秋水说:“给姐姐当童养媳。”
乔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眼前这“粉团子”一般的小丫头真是越看越好玩,一时心悦的捧住庄秋水的脸吧唧亲了她一口,乐呵呵道:“好!那先给我的小童养媳盖个章!以后就是我乔家的人了!”
乔稚原本是想只带庄秋水一个人出去的,结果刚出门就被郭青山逮了个正着,无奈只好将他这个祸害也给带上了,顺便跟外婆说了一声去同学家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8/61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