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交给陆老了,陆老说鉴定结果——”
任尔东推开门,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说,话说到一半,猛地察觉到夏冰洋一阵风似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从他身边刮了过去。
任尔东掉头朝他下楼的背影跟过去:“去哪儿啊?”
夏冰洋吼道:“医院!”
蔚宁市的私人医院和公立医院加起来有不下十家,加上大大小小的诊所,上了三十家。夏冰洋把被党灏抽调过警力的二分局剩余的警力全都分派出去,寻找昨天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各医院诊所接诊过的被一个男人带去的男孩,男人是个瘸子。
因为金涛的特征明显,所以排查起来难度不大,但被派出去的警察们接连败北。
太阳就要落山了。
夏冰洋把车停在又一家医院停车场,站在车头旁朝天上那轮昏黄的太阳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跑向医院大楼。
他期盼已久的转机终于在黄昏时分来临,一名护士对他说:“昨天凌晨四点多,一个左腿有残疾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来过,当时孩子已经快不行了,体温很低,心跳几乎都停了。我问那个男人孩子怎么了,他也说不上来。我就连忙去找值班的朱医生,等我和朱医生回到急诊室,那个人又不见了。”
夏冰洋:“监控,我要看监控!”
他们在保安室看到了瘸腿男人抱着一个被毛毯包裹着的男孩冲进医院大堂,从医院分诊台前排队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疯狂地朝着护士大喊大叫。录像没有录下声音,夏冰洋听不到金涛在喊些什么,但可以看清楚金涛的脸,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了金涛脸上的焦灼和痛惜。这绝不是一个绑架犯对肉票应当表露出的关心。
金涛很快被领进急诊室,但是几分钟后,金涛又抱着邵童仓皇逃走。摄像头拍到了他驾车离开医院的一幕。
夏冰洋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旁枝末节,只能再次在心里存疑,立即联系技术队,把金涛的车牌号和金涛离开的医院告诉他们,让整个技术队联手追踪金涛的去向。
“夏队,目标离开医院后一直沿着南四环往西开,然后在施广路往右拐。”
夏冰洋驾车行在车流密集的公路上,耳朵上扣着蓝牙耳机:“知道了,你们继续往前跟进。东子把灯打开!”
任尔东从车窗探出身子,把一盏警灯搁在车顶,霎时警笛大作。
夏冰洋不停按着喇叭,从堵塞的公路上硬生生挤出一条路,在愈加暗沉的天色下急速飞驰。
有电话插|进来,任尔东代他接了:“党队......我们,我们在找邵童,快了快了。”
任尔东脸色又急又恼,死死捂住夏冰洋的手机,扭头向夏冰洋道:“党灏问你,你这边完成任务没有,到底能不能按照计划行动。”
夏冰洋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况,又踩了一脚油门:“让他少啰嗦两句,别他妈的烦我。”
任尔东咬牙瞪他一眼,对党灏说:“党队,再给我们一个小时,是是是,就一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夏冰洋把车停在老城区一座破旧的小区门前,下车时又往天上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街边点起了灯火。
“夏队,金涛进了乐源小区,小区里面没有监控,无法继续跟进。”
夏冰洋取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和任尔东走进小区,放眼在小区扫视一圈,在一排杨树底下看到几个老人坐在树下聊天。他走过去和老人们攀谈几句,然后向他们问起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瘸子。或许是金涛的特征太过明显,七个老人里有四个人都对一个刚搬来的瘸子留有印象。一名老人还给夏冰洋指了个方向,道:“他住在5号楼。”
5号楼只有六层,住了十二户人家。夏冰洋进入单元楼之前先仰头看了一眼,记住亮着灯的三户人家,一家家敲开门问过去,住在三楼的一对夫妇告诉他们:“瘸子住在顶楼。”
夏冰洋直奔顶楼,略过门缝里漏出光的601,站在房门紧闭的602门前。他从后腰拔|出手|枪,和任尔东对视一眼,然后一脚踹开了破烂的防盗门,枪口对准了漆黑的室内。
房子里没人,金涛这时候应当已经陷入党灏等人的包围圈里。
任尔东打开灯,昏暗的白炽灯散发出来的惨淡的光芒像是一张渔网似的把他们全都网络在内。
任尔东从一张红漆木茶几上拿起一只白色手表:“邵童的手表。”
夏冰洋看了一眼那只手表,没有放下枪,枪口在客厅每一个角落巡视:“分开找。”
任尔东去了卫生间,夏冰洋走向唯一的一间卧室,卧室门上了锁,被他一脚踹开了。卧室门豁然向里打开,客厅的光漏进卧室,床上隐约浮现出一道人影。
夏冰洋双手握枪对准床上那人,缓步走进卧室,双眼紧盯着床上,在墙边摸到开关,打开了卧室的灯光。灯亮了,他得以看到卧室的全貌,床上隆起的那道盖着被子的人影只能是一个孩子。
夏冰洋缓步走到床边,一下掀开了薄被,一个瘦弱苍白的小男孩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任尔东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门口恰好看到夏冰洋掀被子的一幕,看到邵童后,他立刻拨出了党灏的电话,告诉党灏,他们已经找到了邵童,围捕金涛的行动可以按计划进行。
夏冰洋看着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邵童,心里没有半分完成任务的欣喜,甚至比找到邵童之前更加沉重。因为邵童已经死了。
他慢慢伸出手去摸邵童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为会摸到一片冰凉,但却触感滚烫。这股滚意像电流般沿着他指尖的皮肤传到胸口,让他僵冷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孩子还活着!”
他一把将邵童抱起来,用额头去贴邵童的额头,邵童的额头更加滚烫,而且他感受到了邵童微弱又略带烫意的鼻息。
任尔东闻声,立刻冲进来,从夏冰洋怀里把孩子接过去:“发烧了,送他去医院!”
他说着就往外冲,跑出卧室回头一看,夏冰洋还站在卧室里。
“干嘛呢?快走啊!”
夏冰洋没有回头,沉着道:“你送孩子去医院。”
夏冰洋一向这么难以琢磨,任尔东放弃向他问个明白,抱着邵童快步下楼了。
夏冰洋独自一人站在卧室里,看着床头柜上摆放的几盒药。其中有退烧药和消炎药,一看便知是金涛买来给邵童服用的。但是另外两盒药显然不会由金涛置办。
邵童患有自闭症,需要服用精神类的药物。这些药是处方药,只有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并且按照医嘱才能购买,可是那两盒金涛买不到的西药却赫然出现在这间卧室。
夏冰洋拿起一只药盒,药盒已经见了底,只剩下了了四五枚药片,他倒出来一枚药片,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似乎不是应该普通的安神类药物应该散发出的味道......
手机忽然响了,他刚接起来,老法医就问:“你说那滴血是谁的?”
“姚紫晨。”
老法医笑了一声:“不对吧,血型都和姚紫晨对不上,别说DNA了。”
夏冰洋拿着手机慢慢站起来,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脑袋里混乱的好像充满了噪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不是姚紫晨?怎么可能,那就是姚紫晨的血。”
陆法医道:“我很负责的告诉你啊,那滴血不是姚紫晨的。而且那滴血的DNA在信息库里匹配不到,不过和信息库之外的DNA匹配成功了。”
“什么意思?”
“你上次给我的那根头发,我从里面提取到了DNA,经过对比,和这滴血中提取的DNA一致。”
老法医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官方,于是添了一句解释:“头发和血是一个人的。”
老法医挂了电话,夏冰洋还僵直地站在邵童躺过的卧室里,茫然着,混乱着......
纪征告诉他,六年前,有个女人在韦青阳的别墅里跳楼了,尸体不知去向,现场只留下一根头发。然后他找到了姚紫晨在六年前画的一幅画,画中有滴血,血和那根头发来自同一个人身上,所以姚紫晨就是在韦青阳别墅跳楼的女人。
但是陆老又告诉他,六年前的姚紫晨留下的血迹和头发与六年后,也就是现在的姚紫晨的信息根本不匹配。
这是怎么回事?
姚紫晨不是跳楼死了吗?
姚紫晨怎么还活着?
陡然间,夏冰洋心生一个无比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浑身发冷。
难道说,六年前的姚紫晨和六年后的姚紫晨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陷在两个姚紫晨之间奋力的挣扎,挣扎了许久才看到摆在床头柜边缘的一盆小小的绿萝,绿萝根须细如丝,几条比米粒大不许多的金色小鱼在根须间游来游去。
夏冰洋走过去,端起一杯放在几盒药旁的玻璃杯,杯子里盛着已经冰凉的茶水。他把杯子拿起来,向下倾斜杯口,杯子里的水沿着杯口流进培着绿萝的玻璃缸。他旋转着杯口,用一种优雅、从容、缓慢、像是在沏茶一样的姿态倾倒着杯子里的水,就像出现在录像中的那个女人一样.......
‘啪嚓’一声,玻璃杯从夏冰洋手中坠落,摔碎在地板上,闪耀着残忍又美丽的白光。
夏冰洋转身冲出房间,拿出手机拨出党灏的电话:“不要对金涛开枪!姚紫晨想借警察的手杀死金涛!”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联合金涛杀死蒋志楠的人是姚紫晨、联合金涛绑架邵童的人也是姚紫晨、现在企图制造邵童的死亡以假借警察之手杀了金涛的人还是姚紫晨。
而六年前的姚紫晨,未必是六年后的姚紫晨。
他和纪征都忽略了另一具至今找不到尸体的死者——苏茜。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懂的话,回第87章 。
第117章 维荣之妻【42】
听了他的话, 我并没有十分感动, 只是平静地说:“没有人情味也罢,只要我们能活着就行。”
——《维荣之妻》
六年前, 有两个女人生死不明, 尸体全都去向不明。一个女人在韦青阳别墅中跳楼身亡, 叫姚紫晨。一个女人被韦青阳制造尸体掩盖死亡,叫苏茜。
两具失踪的尸体, 一个幸存者, 这是一场由身份错乱引发的的长达六年的骗局。
入夜之后,偌大的美食广场汇入大量人流, 觅食的市民占去了一半比重, 另一半人流是各外卖公司的送餐员。信心大爆|炸的时代,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足不出户宅在家里,美食广场的送餐员比食客还要多。南一门附近就有某个外卖公司的站点,路边停着十几辆电动车,送餐员们骑在静止的电动车上短暂的休息, 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夜晚订餐的高峰期。
在一派喧闹的祥和中, 多名便衣刑警潜入人群, 狙|击手在周边的制高点就位,一场注见血的围捕行动随着夜间霓虹的来临而正式拉开序幕。
八点二十三分,姚紫晨得到金涛的指令,独自带着钻石往广场内部的小停车场走去,找到了一辆车牌号为9513的黑色大众。车是空的,她按照金涛所说, 坐进那辆车,驾车离开了美食广场南一门。
党灏立即派一组人跟着姚紫晨,牢牢咬死了姚紫晨的车尾,并且向车里的下属下达命令;目标一旦出现,立即击毙。
但是金涛却迟迟没有露面,参与行动的所有刑警都在焦灼的寻找藏在人山人海中泯然众人的绑匪。但是在庞大的人流中揪出一双眼睛谈何容易。美食广场虽大,但从南一门汇入主路也不过十几分钟路程,如果把姚紫晨放出美食广场,那么警方做的部署将毫无用处,不攻自败。远在指挥车中的党灏在焦灼之中心生一个大胆的计策,他让姚紫晨故意撞击周边的社会车辆,制造一场小小的车祸,想要以此勒停金涛那不知所谓的计划。并且借机派人假扮交通警,进入车祸现场,近身保护姚紫晨。
姚紫晨照做了,她在通过路口时没有减速,迎着亮起的红灯笔直通过路口,车身被一辆从南边直行车道开过去的大切相撞,车祸造成路口瘫|痪,周围巡逻的警车在规定的五分钟内到达车祸现场,其中就有党灏派去的刑警。
警方的行动和金涛的行动都被一场车祸中止,双方都陷入了僵局,党灏坐在指挥车里,通过显示屏看着两名交通警把磕破了额头的姚紫晨从车里搀扶出来,同时听到伪装成交通警的部下在耳麦中说道:“姚没有大碍,石头在监视中。”
党灏的另一只耳麦中传来的则是绑匪金涛的声音,金涛和姚紫晨一直保持着通话,以让姚紫晨驾车走在按照他规划好的线路中。金涛或许目睹了车祸发生,或许听到了车祸发生时的撞击声,他狂怒着,气急败坏地吼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撞车!还是你们警察搞的鬼!你们想害死她吗?!血,她流血了,她的腿一直在流血!”
党灏忽然把耳麦取下,紧紧盯着监视屏中的画面,画面中的姚紫晨被几名警察半包围着,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金涛竟然还能看到姚紫晨,甚至能看到姚紫晨的右腿在流血,姚紫晨周边多处为死角,从外面看过去,连姚紫晨的脸都看不到,但是金涛却能看到她的腿,说明金涛距离姚紫晨很近,而且姚紫晨一直在开车,处于运动状态,所以金涛不会像上次一样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静止不动的监视姚紫晨,他一定会紧紧跟随姚紫晨行动,此时。金涛就藏在姚紫晨周围,那些停下来看热闹的行人和车辆当中......
党灏: “切到北路口的录像!”
他早该想到了,金涛会跟着姚紫晨行动,而且金涛不会开车,因为晚高峰极易堵车,万一金涛暴露,只能等着被警方瓮中捉鳖,所以金涛不会开车。他是瘸子,必须假借交通工具,这个交通工具必须足够掩人耳目,就算长时间跟随着姚紫晨的车也不会引起警方的怀疑,结合金涛选择在美食广场行动,那么金涛的交通工具就是......送餐员开的摩托!
美食广场到处都是送餐员,他们分布在每一条街道,去任何地方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目标是北路口穿着黄色工作服的送餐员!一组二组过去抓人!”
围捕行动骤然转变为抓捕行动,几名便衣逆着人群朝扮做外卖员的金涛逼近,金涛藏在头盔下的双眼却从人群中挑拣出了那几双闪着杀伐寒光的眼睛,他骑着摩托往相反的地方逃窜。
“指挥车,目标往北跑了!我们正在追!”
党灏抓紧步话机,双眼如炬般盯着监控画面:“一旦确认目标,立即采取强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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