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华东追到车库一看,叹道:“哎呀,它又跑出去了。”显然,他知道这个洞的存在。
夏冰洋寒着脸回头问他:“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崔华东支支吾吾道:“这是......太潮了,墙根塌了一块儿,我就把柜子搬过去挡住了。”
夏冰洋觉得他在放屁:“那柜子上的洞又是怎么回事?”
“耗,耗子打的呗。”
夏冰洋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耗子能把洞打的那么规整?说实话!”
“就就就就车库里这么多东西摆着也是浪费,我就偷偷卖了几件,就几件。”
夏冰洋不再和他废话,把他塞到车里带回了警局。
任尔东已经把石医生先一步带回去了,他刚给石医生做完笔录,又被塞了一个崔华东。
任尔东接住被夏冰洋扔进问询室的崔华东,诧异道:“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夏冰洋道:“车库里有个洞,被潘岳带回去的女孩儿从车库离开了。”
说完,他的手机响了,号码未知。
夏冰洋目光一暗,拿着手机找了个僻静的楼梯口,接电话之前先沉了一口气:“喂?”
手机里传出一道低声啜泣着的优雅的女声:“你好,是夏冰洋警官吗?”
夏冰洋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但想不起是谁:“对,你是谁?”
女人哽咽了片刻,才道:“我是闵成舟的妻子,杨紫怡。”
夏冰洋一怔:“哦,闵太,怎么了?你哭什么?”
杨紫怡愈加泣不成声:“我丈夫的墓被毁了,我联系不到小党,你能过来看看吗?”
闵成舟的墓被毁了?夏冰洋得到这个消息,首先产生的感受就是愤怒,极度的愤怒,被人施以最恶毒的侮辱般的愤怒。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墓园,在橘黄色的斜阳的印照中纵入墓园深处,看到一个身着黑衣女人跪坐在闵成舟的墓碑前,而闵成舟的墓碑被泼满了鲜红色的油漆,像是从人体内渗出来的血。
闵成舟的妻子跪坐在墓碑前,双手捂着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压抑的抽泣声哽在她的喉咙里。
夏冰洋在她身边蹲下,看着闵成舟的碑,眼睛里倒印了一片血红。他缓了好几口气才静声问道:“闵太,这是怎么回事?”
闵成舟的妻子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小党的手机打不通,我想找成舟以前的同事,但是他们不管,我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
她颓然地放下手,露出一张被眼泪晕湿的苍白的脸,看着闵成舟的碑悲伤地说:“我求求你查一查吧,别再让那些人这么干了,我丈夫他做错了什么啊?他什么都没做错啊,为什么那些人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他已经死了啊!”
杨紫怡认为这次毁坏闵成舟墓碑的人和上次毁坏闵成舟墓碑的人一样,都是闵成舟曾经办过的案子的涉案人。
夏冰洋慢慢站起来,面容紧绷着,死死攥住了拳头。忽然,他抬头看向前方的松树林,看到林后闪过一道人影。他拔腿就追,刚追了几步就发现那人比他跑的更快,踏的松林飒飒作响。
夏冰洋忽然站住,朝那道背影怒吼:“党灏你这个傻逼!你他妈跑什么!”
第134章 邪魔坏道【17】
在此之前, 夏冰洋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能当着党灏的面骂党灏是傻逼。
党灏完全是被夏冰洋那声‘傻逼’勒住了脚步, 他站住,回过身, 朝着夏冰洋喊回来:“你骂我啥?!”
夏冰洋不想再和他喊话, 隔着老远对他招手。
党灏不动弹, 扎了个马步,做出随时准备跑的架势, 尽管他很想冲回去和夏冰洋搏命。
夏冰洋翻了个白眼, 又低声骂了句傻逼,然后把闵成舟的妻子杨紫怡叫过去, 和杨紫怡说了几句话。杨紫怡听完点了点头, 朝着党灏走了过去, 边走边细声喊道:“小党,我有话和你说。”
显然,党灏对闵成舟的家人是不设防的,他杵在那, 一边等着杨紫怡走近, 一边警惕的张望四周, 为了照顾杨紫怡穿着高跟鞋,他还往前迎了一段儿。
夏冰洋远远看到杨紫怡走到了党灏身边,把他交代过的话转述给了党灏,党灏仍旧半信半疑,用他猜疑过重的目光遥遥盯着夏冰洋。
夏冰洋看出他还是不肯信任自己,于是在党灏如视仇敌的注视下从武装带上取下手铐扔了出去, 手铐飞了十几米远,摔在地上铺了一层的林叶上,紧接着,他又把自己的配枪也扔了出去,其次是手机,最后,他摊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党灏。
党灏迟疑了片刻,终于和杨紫怡一起往回走,走到一半,弯腰捡起了夏冰洋扔过去的手铐手|枪和手机。
等党灏走近,夏冰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党队,被你老部下猫追耗子追了这几天,还真成了个耗子胆?”
党灏看着他这幅嘴脸,尽管已经卸下了对他的防备,但还是报复性的把他的配枪和手铐往自己兜里装:“不然你试试?我领着一个中队的编制全城追着你跑。”
夏冰洋讪讪地笑:“可别把我算进去。”
党灏揣好他的配枪和手机,又把他的手机关机,一脸严肃的盯着他:“难道你没参与?”
夏冰洋道:“你们单位的破事儿,我还真不想参与。”
夏冰洋此时对他毫不客气,但被他不客气对待的党灏并不意外,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无礼又嚣张的态度。毕竟他支队长官衔儿在身的时候,夏冰洋对他也就比现在多了一层假笑和假模假式的问候。其实党灏很清楚,夏冰洋每次对他笑时都在心里骂他。不过夏冰洋没有站在上下阶级的立场上骂他,而是单纯的站在不待见他这个人的立场上骂他,就像刚才夏冰洋骂他‘傻逼’一样,仅仅是骂他这个人而已,没有连带着他的权力和职位一起骂。
他一直觉得夏冰洋虚伪,是因为他知道夏冰洋明明不待见他,却还笑脸相迎。现在夏冰洋把臭脸摆在明处,他反倒比之前待见夏冰洋了一些。因为夏冰洋骂他骂的很纯粹。
党灏把他扔下来的零件全揣到自己身上,用即谨慎又充满怀疑的语气问:“你刚才说你查到了杀死潘岳的真正凶手?”
夏冰洋看着他,知道他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来‘诈降’的。夏冰洋皱着眉,由衷的感到纳闷:“党队,咱俩明明没什么过节,却连一点信任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党灏一脸冷峻地看着他:“别装了,我知道你不稀罕。”
夏冰洋嘴角撇出一丝苦笑:“对,你也不稀罕。”
他和党灏都是太自我,太聪明的人,他们不稀罕和对方培养信任感,哪怕一丁点。
墓园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跟着杨紫怡回了家。
闵成舟去世后,杨紫怡带着女儿换了一套较小的两居室,并且开了一间舞蹈教室,用往日歌舞团首席的身份教一群半大孩子跳拉丁。杨紫怡把需要坐下来聊一聊的党灏和夏冰洋带回了家,家里只有她正在读初中的女儿。
她和闵成舟的女儿叫小冰,小冰出落的和她母亲一样纤瘦又苗条,五官已经有了些母亲秀美的韵致,但夏冰洋在她眉宇间还是找到了闵成舟的影子,这让他不敢和小冰对视。小冰待党灏很亲热,可见党灏早已在闵成舟的家人面前混了个脸熟,或许不单单是脸熟那么简单。
小冰的性格也像闵成舟,扎着干干净净的丸子头,风风火火地从衣帽架上扯下她的校服外套:“妈,我去帮小党叔叔买酒啊,还买以前小党叔叔和爸喝的那种行不行?”
她站在玄关,脚踩着运动鞋,脚尖用力往鞋里钻,伸着白天鹅似的颈子朝厨房喊道。
厨房里,党灏正在修理有些漏水的水槽,杨紫怡忙着收拾水槽里一些还没洗出来的碗盘,没听清女儿说什么,所以敷衍的应了一声‘行’。
党灏听到了,于是探出脑袋道:“小冰,不用买了,我一会儿得开车。”
小冰单脚立着,弯腰系鞋带:“那我买饮料。”说着扭头去看夏冰洋:“叔......我叫你哥哥吧,哥哥你想喝什么?”
夏冰洋笑道:“我都可以。”
小冰道:“那就雪碧。”
她揣起钥匙呼通一声关上门走了,留下一道夹门风。
夏冰洋在沙发上坐下,打量这套温馨的小房子,杨紫怡的舞蹈室很忙,没什么时间做家务,但是家里依旧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尘土不染。电视柜上摆着一张照片,是闵成舟夫妇和小冰,夏冰洋的视线很快绕过那张全家福,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闵成舟的死和他无关,但他在见到闵成舟的遗孀和女儿时总有一股莫名的愧疚感,他很清楚这种愧疚感从何而来。
党灏在厨房里叮叮哐哐的收拾水槽,很快,水槽通了,水龙头哗哗流了一阵水又关上了。
夏冰洋听到杨紫怡说:“小党,浴室的花洒总是时不时就不出水,你再去看看。”
随后党灏用一条毛巾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斜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夏冰洋,往浴室去了。
杨紫怡紧接着把一个切好的果盘放在夏冰洋面前的茶几上,道:“夏警官,你先吃点水果。”
夏冰洋点点头,没动弹。
党灏在浴室里喊:“嫂子,把阳台上的工具箱给我拿过来。”
杨紫怡搬了张餐椅放在阳台上,踩着椅子去够一只立柜上的工具箱。夏冰洋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朝她走过去,把她从椅子上扶下来,一抬手取下立柜上的工具箱,给党灏送进浴室。
党灏见送来工具箱的是他,很冷淡地扫他一眼,没什么表示,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把螺丝刀打开了花洒喷头。
夏冰洋对修理家具并不擅长,所以帮不上党灏的忙,只能给他递一递工具。他看着党灏把喷头卸开,放在眼前往里望了望,又在墙上磕了磕,然后把里面的水垢清了清,最后把喷头装好,一拧开关,水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党灏修理好花洒,把浴室和卫生间每个管道以及水龙头检察了一遍,然后在整栋房子里转了一圈,把可能出水和漏电的隐患全都检察了一遍,甚至把小冰房间掉了一半的窗帘都挂好了。
“嫂子,我上次让你换门锁你换了没有?”
党灏从小冰房间出来,拍着手上的灰尘,朝正在厨房里做晚饭的杨紫怡问道。
杨紫怡道:“还没呢,我这几天太忙了,换锁公司的来了两次我都没能赶回来。”
党灏又回到小冰房间,拿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他在便签上写了个电话号,然后把便签贴在餐厅的墙上:“待会儿等我们走了,你打这个电话,这人是我一朋友,让他给你加个班儿。”
夏冰洋看到现在,心里的愧疚感更深,他和党灏都是闵成舟的同事,而且闵成舟生前的同事还有很多,他们之中除了党灏,都疏于对闵成舟家属的照料,甚至可以说除了党灏,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想过帮扶闵成舟的遗孀和女儿,哪怕是帮她们修理漏了水的水槽。
这个功利的社会,无论你生前是谁,只要你死了,你谁都不是。
夏冰洋好像忽然懂了党灏为什么不待见他,虽然他不功利,但是他太‘目中无人’。他只看到了党灏和闵成舟之间的政治捆绑关系,他讨厌这种捆绑关系,所以他不认为党灏和闵成舟有什么货真价实的感情。但是他今天才知道,党灏和闵成舟的‘捆绑关系’来自于他们货真价实的感情。他为自己看低了党灏和闵成舟而愧疚。
小冰回来了,跑的满头细汗,她把小瓶的雪碧递给夏冰洋,大瓶的雪碧放进冰箱,然后进厨房帮母亲摘菜剥蒜打下手。
夏冰洋拿着雪碧走到阳台,撑着阳台栏杆往外看,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楼宇和街道亮起了稀疏的灯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走近,他回过头,看到党灏站在小冰房间门口,对他使了个眼色,随后进了小冰的房间。
夏冰洋进去时,看到党灏坐在写字台前,用眼神示意他坐在写字台前另一张椅子上。夏冰洋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习惯性和他保持距离,在椅子上坐下了。
党灏看他一眼,把揣在身上的手|枪手铐和手机全都掏出来放在写字台上,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夏冰洋把被他劫持的物件儿一件件往身上装:“先说说你是不是杀潘岳的凶手。”
党灏抱着胳膊,十足的戒备:“ 你不是说你查到真正的凶手了吗?为什么还问我是不是凶手?”
装好手铐和手机,夏冰洋把配枪塞进枪套里,用从未在党灏面前露出过的真诚又严肃的表情说:“我想听你说。”
党灏皱着眉,貌似在猜度他此时到底有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真诚。他这么小心,是因为他在夏冰洋的真诚中看到了为数不多的信任,这让他很惊讶。
“......我说的话,你也信?”
面对党灏的试探,夏冰洋陡然有些不耐烦,明明他一贯最擅长和他人皮里阳秋的来回试探,夏冰洋道:“这么多废话,你就直接说你是不是。”
或许是因为夏冰洋少见的坦率,党灏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戒备,正色道:“不是。”
夏冰洋极快地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党灏也很坦率:“9月20号下午四点钟,我收到潘岳的短信,他说他有重要的事跟我说,让我去他家里找他。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在潘岳家里待了二十分钟,那二十分钟里,你在干什么?”
“找真正的凶手。”
“找到了吗?”
“如果我找到了,我现在会坐在这里接受你的审问?”
夏冰洋不认同他说的‘审问’,于是模糊不清的摆了摆手,又问:“既然你不是凶手,那你跑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只要你跑了,你的罪名就会被落实吗?”
党灏嘴角撇出一丝笑意,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夏冰洋,说了一句夏冰洋曾说过的话:“难道我不跑,我的罪名就不会被落实吗?”
一时间,夏冰洋无言以对。
党灏的胸膛忽然一瘪,像是泄了口气,看了看小冰的房间,不无沮丧道:“闵局也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人,但他最后的下场却是死在了咱们这些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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