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槐西生生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5
晚饭的氛围因为叶槐西的加入而变得尴尬起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进餐时间里只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兄弟之间莫名的剑拔弩张让平时喜欢自说自话的许婉莉也沉默了下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叶槐西“哐”地一声扔了筷子,站起来的动作太大还带倒了椅子,发出的巨大声响把许婉莉吓了一跳。
他转身想走,却被许婉莉拉住了手。
“槐西?你去哪?”她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叶槐西的手心,用了点力气想把他拉回来。
叶槐西根本没有犹豫地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在下一刻因为叶简青说出的话而僵在了原地。
“你要走可以,但是要先听我说完。”
“我决定下个月和莉莉订婚,今天她是第一次正式以大嫂的身份和你见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许婉莉都愣住了,叶简青显然没有跟她商量过这件事情。
在许婉莉的视角里,能看到叶槐西线条完美的侧脸,她看到他使劲眨了眨眼,而在沉默的半分钟里,叶槐西那接触着自己掌心的指尖突然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叶槐西心里那种难以接受的震惊,她本以为叶槐西会愤怒地与叶简青争吵,可他竟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叶槐西的回答让叶简青拿起红酒高脚杯的动作顿了顿,他继续道:
“订婚宴的具体时间,我会让人通知你。我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叶槐西甩开了许婉莉的手,大步离开。
而叶简青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叶槐西没有立刻离开叶宅,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留在这的东西寥寥无几。
阿姨这个时候上楼来找他,还端了一碗薏米红豆莲子粥。
看到叶槐西乱糟糟的房间,她一下子着急了,问道:“您这是干什么呀?”
叶槐西对阿姨发不出脾气,心里堵得难受,不想多说:“出去玩。”
可阿姨从没见过叶槐西去哪里玩之前是要回叶宅收拾行李的。叶槐西其实大多时间都不会回这边,但是阿姨知道他是把叶宅当家的,刚刚饭桌上两兄弟不知谈了些什么,竟直接让这孩子再也不想回来了。
身为一个外人,阿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得早点回来。”
她走过来握着叶槐西的手,把之前一直说要送的生日礼物交到了他手中,叮嘱他要把粥吃完之后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叶槐西打开了被红色绸带扎好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对精致的黑钻袖扣和一条深蓝色的条纹领带。
黑钻被完美切割,看起来价值不菲,而深蓝色的条纹领带款式也算得上端庄大气,是一份出人意料的体面礼物。
可惜叶槐西心情太差,根本没有多看便放到了一边。
6
行李箱在地毯上不好拉动,叶槐西只好抬了起来。
经过叶简青房间的时候,叶槐西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意识到自己在幻想什么后,他讽刺地笑了笑。
而就在下一刻,身后居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随即,叶槐西听到了独属于叶简青的没有波澜起伏的声音:“让开。”
这一处走廊并不宽敞,叶槐西将行李箱扛在了肩上,叶简青要从他身边过去,就必须侧着身子,还可能与叶槐西有身体接触。
尽管叶槐西背对着叶简青,他的脑海里也能清清楚楚地浮现出叶简青的样子。
他肯定还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直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可能没有认真看自己一眼——就算他站在自己的背后。
叶槐西没有动,也不愿转身。
叶简青就这样在他身后安静地等了许久。
他沉默的时间愈久,叶槐西的呼吸就愈沉重,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而慌张的跳动。
就在叶槐西心里那根弦绷紧到极致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声音,是关门的声音。——叶简青走回去了。
短暂的惊愕之后是突如其来的愤怒,这愤怒甚至比得知叶简青要和许婉莉订婚时的要来得凶猛,且猝不及防。
行李箱被叶槐西扔到了楼下,在客厅看电视的许婉莉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阿姨匆忙地从厨房跑了出来,而楼上的叶槐西也在巨大的响声中,把叶简青房间的门给撞开了,叶简青估计想等他走了之后再出来,门不过虚掩着,没有锁严实。
房间里的叶简青这时候正好被声音吸引要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叶槐西。
叶槐西满腔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宣泄,只一个照面他的一只手就被叶简青反折扣在了背后。
叶槐西挣扎的时候,叶简青一拳狠狠打中了他的腰背部,疼痛让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直,叶简青趁机将他往前推了几步,用脚将门踢上之后,又用力把他摁在了门的背后。
叶槐西缓过神来,还想再动,叶简青这时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想干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叶槐西敏感的耳垂上,应该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叶槐西却觉得好似隔着薄薄的雾一样,有些朦胧不清。
叶简青的手还掐着他的手腕,对方毫不留情,那里肯定会留下淤青。叶槐西却不合时宜地留恋起皮肤摩擦之间产生的细腻触感。
他的呼吸沉重急促,叶简青的呼吸却绵长平稳,因为靠近而交融在一起,让叶槐西内心升起一种奇怪的异样感觉。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卸了劲。
“你想干什么?”叶简青再次重复了一次刚刚的问题,这次离得远了些。
叶槐西背对着叶简青,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庆幸自己不用看着他的眼睛,他以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强迫自己以冷静地声音说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和许婉莉结婚?”
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沙哑了,话音落下的时候,叶简青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变轻了。
叶槐西心底深处那丝缥缈的希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了一点,然而下一秒又迅速干涸了。
“不能。”
叶简青直接放开了手,可这一次叶槐西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极其缓慢地蹲下来,用手捂住了脸庞。
“可今晚你为什么要特意叫我来?”
“你明明知道的……”
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7
叶槐西与叶简青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叶宅。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其实不太美好。
那时候叶槐西刚刚满十八岁,因为许多原因,他的脾气比现在更加火爆,并且没有过收敛。
那天他和班上几个玩得好的男生逃了下午两节课去体育馆占篮球场。
有三个篮球场已经被人占了,他们只能往里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让叶槐西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也就在经过第二个场地时,一个篮球从斜刺里飞了过来,在他砸到自己身上之前,叶槐西躲了过去。
跟着篮球追过来的人从他身边闪过去,把跑出来的篮球拎起来扔回了场地。
那人之前一直盯着篮球看,直到这个时候才看清叶槐西的脸:“嗯?这不是叶槐西吗?”
叶槐西这才发现眼前的人自己是认识的。
这个人与自己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还是对门,叶槐西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这人和她那个八婆的妈一样喜欢碎嘴,满口喷粪。
“你也来上大学?你妈妈卖bi卖多久才能挣来一年的学费啊……不会已经……”
剩下的话被叶槐西用拳头砸回了他的肚子里,站在他身后的男生们应该也听到了这家伙说的话,因而一时之间竟然全都愣在了原地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拉架。
这人也没想到叶槐西会突然出手,几秒钟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槐西压着往死里打,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明显起来,这使叶槐西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变得更加沸腾。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用力踢了一脚他的肩膀,球鞋没有多硬,但是那人的力气很大,只一下就把他踢翻在了一边。
叶槐西像是疯子感觉不到痛一样,他迅速想要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被人拧住了肩膀,紧接着一只手也被人扣住往身后压。
那人应该只是想用力将叶槐西摁回地上,但因为叶槐西奋力抵抗,最终像是不耐烦一般,抬起腿用膝盖顶住了叶槐西的腰背,利用体重彻底把他压在了身下。
“别动。”
他听到那个人说。
叶槐西觉得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的,可就是这个略显冰冷的声线让他找回了点被愤怒烧成灰烬的理智。
多年以后,这个声音被时光和爱恋催生成了最好的春药,叶槐西只要一想起这个声音、这句话就会勃`起。
但是这个时候的叶槐西并没有多想,这个人以绝对强大的力量将他压在了地上,叶槐西能感觉到自己被拧着的手腕上氤氲出了汗水,而被顶着的腰背处的球衣早就已经湿透了,不知是来自对方的膝盖,还是他的身体。
盛夏沉闷的天气里,只是短短的时间里也让两个人接触的皮肤迅速升温,这个人刚刚应该是打了挺久的篮球,叶槐西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混着清新洗衣剂的味道,居然是有点好闻的。
明明关节被人用力卡着,就连叶槐西也惊奇自己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等到这人确认他已经冷静下来将他放开后,叶槐西才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8
旁边有人将那个被叶槐西揍得半死的人背起来送去了校医室,周围议论声也渐渐变大了。据那时候跟着他一起到篮球场的同学说,当时那里的地板上还留下了几摊血迹。
但其实在这之后,叶槐西能想起来的只有叶简青的脸,还有他压在自己身上时传来的体温。
叶简青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不似叶槐西那种极抓眼球、明目张胆的美,他更像一块玉,敲击时有清越之声,探究内里有纯粹之色。
在这之后的一节大学语文公共课里,叶槐西因为叶简青的样子记住了一句话: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知道叶简青的名字是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那时候事情还未解决,被他打的那个人叫张滔,肋骨断了一根还躺在医院里。
辅导员便只能叫他和叶简青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叶槐西完全没有推脱责任:“人是我打的,责任全在我,和别人无关。”
甚至连为什么打张滔也不屑解释,叶简青也没有替他说话。
辅导员看叶槐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只能无奈地让他们离开。
两个人沉默着走过一段走廊,在拐角处叶槐西叫住了他:“叶简青。”
叶简青停下来,侧过身子看他。
叶槐西记得那天是盛夏的正午,光线透过玻璃折射进来,洒下让人浮躁的炽热,摆在窗台的一盆吊兰却绿得尤为惬意。
叶简青的一半侧脸隐没在光线阴暗处,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侧对着叶槐西,他脸部的线条恍惚变得柔和了,如墨的眼珠黑到极致。
可叶槐西觉得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轻飘飘的,似有若无。
已经到了嗓子的话生生被他咽了回去,他道:“没事。”
叶简青大约也没多想听他说什么,转身便干脆地离开了。
这件事最后叶槐西到底背了个处分,另外赔了张滔父母一大笔钱。温娉知道后连电话也没给叶槐西打一个,遑论来学校了解清楚整个事情的始末,不过叶槐西卡里的钱又多了一位数。
除了卡里的钱以外,还有一点变化是叶槐西出现在了大学语文的课堂上。
大学语文课是一门公共选修课,连专业基础课都翘过不少的叶槐西却突然节节不落地出现了。
“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聂遥拍了一下叶槐西的手臂,压着嗓子对他说。
聂遥面相很嫩,眉眼昳丽,唇珠明显,平日里时不时抹点唇膏,亮晶晶的更显得色泽殷红。
同类总是很容易相互吸引的,在聂遥第一眼看到叶槐西时他就猜到对方是弯的,加之叶槐西的样貌也很合他的口味,聂遥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常常跑去搭讪对方。
叶槐西虽然时时心不在焉,但也从未直白地拒绝过他。聂遥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希望的。
但是他不知道,这一大半节的语文课里,叶槐西看似漫不经心地撑着腮帮子,歪着头转笔,其实一直在盯着叶简青那一小截后颈看。
没错,他是知道叶简青选了这门课才跑过来上的。
要问为什么,就连叶槐西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中了邪。
9
叶槐西就这样跟着叶简青上了两周的课,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叶简青的金融经济学课上,吸引了一群女孩的目光。
他不相信叶简青没有发现他,但是叶槐西从没上去搭过话,因而表面上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和聂遥变得熟悉了一些。
八月底的天气似乎更闷热了,天空蓝得澄澈,学校的校运会提前举行,田径场周围尽管绿阴如盖,大家却还是支起了一顶顶遮阳棚。
在叶槐西的印象里,好像所有的校运会都是缺人的,每次临近校运会,体育委员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但是这一次叶槐西因为打了一架名气突然一下子大了不少,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提议让他报项目。
本来乐得清闲,却被聂遥磨得不行,叶槐西这才坐在了田径场的看台上。
直到来了这里,叶槐西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没白来的,无关于这里的一切,只是因为叶简青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衣,弓着腰站在起跑线上,在枪响的那一刻就飞了出去,白色的运动衣鼓起来,能隐约看到腰间坚硬紧实、因为力量迸发而线条完美的肌肉,女孩子们不惜冒着被晒黑的风险穿越田径场在他身边吆喝。
阳光太刺眼了,叶槐西只能眯着眼睛看着叶简青跑过了终点线。
聂遥这时候走了过来。他们班男生太少,就算他的皮肤比女孩子都要嫩上不少,也还是被拉着过来参加比赛了,听说被逼着报了不少项目。
他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用运动发带把棕色的头发挽起来,看着阳光许多。
但是在叶槐西眼里,聂遥是属于那种气喘大一点都能晕倒那一挂的,此刻穿着宽松的衣服显得更羸弱了。
聂遥还一直在喋喋不休,似乎觉得自己跑3000米没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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