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柯寻说话,李紫翎已是尖叫一声扑向了牧怿然,跪倒在他面前拼命磕着头,泪水在她几天没洗的脸上划下了扭曲的痕迹:“小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和我一组吧,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选我吧,选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转向牧怿然身边的柯寻:“小哥哥,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什么都行,只求你们两个能和我一组,求求你们……”
沙柳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直到李紫翎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沙柳才抬起目光涣散的眼睛,望向柯寻:“你们三个,也会死一个,想好了吗,选……谁呢?”
众人的目光忽然齐聚在柯寻的脸上。
这一刻谁都没有发觉,明明牧怿然才是所有人心中那个举足轻重的人,可每当面临选择,众人却又莫名习惯性地去找柯寻要答案。
柯寻却意外地把头转向秦赐:“秦医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去了帐外,片刻后回来,李紫翎还在嚎啕地哭,卫东和沙柳仍然失魂落魄,其余人照旧一片沉默。
“选好了吗?没时间了,我们要回帐篷了。”周彬对柯寻说。
“选好了。”柯寻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向他,见他看向牧怿然:“拜托你个事,”一指卫东,“把东子给弄晕。”
卫东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牧怿然略一点头,向着他走过来,“等——”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脖颈已经被牧怿然伸手扼住,不过两秒,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众人一脸惊愕,但他们惊愕的不是牧怿然掐晕卫东,他们惊愕的是,就在牧怿然走向卫东的时候,柯寻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卫东晕过去的一刹那,柯寻手起掌落,不轻不重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脖颈处。
牧怿然吃力地偏了偏头,眉头紧蹙,眼底带着恼火、不解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向柯寻,下一秒就向地面倒去。
柯寻伸手揽住他,弯腰扛到肩上,另一手拎住晕在地上的卫东的衣服,转头冲着沙柳笑了一声:“你俩决定好了就去帐篷找我们,时间不多了。”
就扛着一个拖着一个地走出了大帐篷。
秦赐神色复杂地看着柯寻的背影。
劈人后颈是非常危险的动作,力道轻了不管用,力道重了很可能直接就会把人劈残甚至劈死,劈晕的成功率本来就极低,更别说他只是临时教了教他手法、位置和形容了一下大概需要使用的力道。
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妄为,决定了的事情毫不犹豫,说做就做。
但他也真是个……某方面的天才,对身体力量的掌控,惊人的精准。
秦赐跟着周彬赵丹离开了大帐篷,耿家一家三口也去了自己的帐篷,大帐篷里只剩下了李紫翎和沙柳这对同学兼朋友。
柯寻把牧怿然和卫东并排摆在帐篷里,然后低头看着牧怿然眉头犹蹙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抹平他的眉心,笑了一声:“怎么样,像我这种沙雕你没见过吧?我也挺意外的,我爸为救人把自个儿填进去之后,我还骂他是老沙雕来着,没想到沙雕这种属性还他妈遗传。”
说着,声音慢慢低下去,目光落在虚无的某个点上,过了许久,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我爸为我感到丢人。”
柯寻回到自己的帐篷,从怀里摸出之前捡到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来,握在掌心里,双手枕到脑后躺了下来。
思绪一时清明一时纷乱,一时紧张一时平定,一时觉得自己后悔了,一时又豁出去横下一条心来。
乱七八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大帐篷的方向响起一道踉跄的脚步声,去了卫东和牧怿然的帐篷。
沙柳和李紫翎,不知道剩下了谁。
然而又过了很久,也不见另一个过来找他,想来可能是因为知道,就算和他一个帐篷,也无法满足人数条件,迟早还是逃不过,索性就认命地留在了大帐篷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剩下的那个已经没有命再找过来。
夜渐深,雪光惨白,巨影由天空滑落,八臂狰张,扭曲如蟒。
柯寻捏着石片,横在自个儿喉咙前,目光盯着帐篷顶。
小小一顶帐篷,此刻竟显得无比空荡,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孤单,渺小,无助。
巨影走过了耿家三口的帐篷,走过了卫东牧怿然的帐篷,停在了他的帐篷边。
铺天盖地的黑影兜头压下来,紧紧地贴住了帐篷顶。
柯寻觉得帐篷顶部的皮子好像忽然变薄了一样,透明得几乎能看得清压在上面的巨影的脸。它五官怒张,硕大的眼睛眨动着,观察着帐篷内的一切。
柯寻盯着它,手里的石片抵住自己喉咙处的皮肉。
帐篷顶越来越薄,巨影的五官越来越清晰,漆黑如怪石的脸,硕大向外暴凸的血红眼球,血盆大口里向外呲出的四根尖长的獠牙,慢慢向下压,向下挤,眼看就要挤破帐篷皮,腥红的长舌蜷曲滚扭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帐篷里渺小的人类卷进嘴里。
到了,要到头了。
柯寻手里的石片向下摁,钝痛割入脆弱的皮肤,这一刻他所有的恐惧,后悔,不甘,和怨恼,突然间都消失殆尽。
他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头顶上方的这个东西,就是某些教派所谓的神?所谓的信仰?
信它干什么呢?能让人永生?能给人财富?能让人骨肉不分离,生死不相隔?
如果能,那他也信它。
可它不能。那他还不如信自己,信自由,信恣意,信随心所欲,信欢痛由己。
柯寻高高地比出一记中指,另一手拿着石片就要压着脖子上的大动脉狠狠一割。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爸,儿子就要下去陪你们啦,么么哒~
柯爸:滚!我和你妈好不容易过几个月二人世界,你小王八羔子死远点儿!
柯寻:……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柯爸:不是。没有。别乱认。
柯寻:……
柯寻:【孤儿认证.jpg】
第36章 信仰14┃有人重义,有人重情。
突然一声惊叫传自大帐篷的方向,头顶上巨大的怪脸猛然抬起,随即带着那八根兴奋得狂乱舞动的手臂,向着叫声响起的方向迈去。
惊叫转瞬变成了惨叫,因太过凄厉扭曲,柯寻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所发出。
巨影的手臂聚到身前,身体挡住了柯寻的视线,惨叫声在它的身前曲折撕裂,很快就没了声响,就在柯寻做好等它转回来的准备时,它却径自一步步迈到了周彬秦赐的帐篷边,探下身,伸出手臂,下一瞬已是从帐篷中拎出一个人来。
这人大叫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被巨手握住,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直刺得人遍骨生寒。
柯寻正怔愣着,突见有人影在帐外闪过,没等反应过来,自己这顶帐篷的帘子已是被人掀开,飞快地挤进个人来。
确切的说是两个人,秦赐,背着陷入昏迷的赵丹。
“怎——”柯寻刚一开口,被秦赐捂住嘴制止,并迅速地把赵丹摆在他身旁,自己也跟着躺倒。
柯寻这回彻底摸不着头绪了,一头雾水地躺着,耳里听着周彬的惨叫声很快地消失在空气里,那巨影再度回转,一步步向着这顶帐篷走过来。
柯寻抬眼,看见它巨大的身形就站在上方,六根胳膊望空而舞,另两根胳膊各拎着一样犹在滴落粘稠血柱的物事。
巨影弯下腰,拎着东西的胳膊顺势搭在了帐篷顶上,那两样物事落在上面,映着惨白的雪光,轮廓分明。
是两副完整的,新鲜的,骷髅。
骷髅上还粘着未凝固的血,和不知是内脏还是碎肉的东西,正缓缓顺着帐篷顶部的弧度向下滑落。
柯寻盯着它,攥紧手里的石片,想着待会儿,说什么也要死前在它的眼睛上狠狠来一下。
天色亮起之前,巨影带着它今夜的祭品,离开了地面。
柯寻坐起身,看向秦赐。
秦赐的面容有些憔悴,捏了捏眉心,语声低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祭物准备得最多的就是周彬,可昨晚,那个东西还是选中了我们那顶帐篷……周彬看见那东西要抓他,就让我带着赵丹来找你……可能,他也替赵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见他准备的祭品没有起到作用,就让咱们三个凑成一组,希望能避过那东西的杀戮。”
柯寻看了看仍在昏迷的赵丹,仰头看向帐篷顶部留在那里的殷红的骷髅血印,骷髅血印的头部,两个空洞的眼洞似乎正在凝望着眼底的赵丹。
“至少他对自己的女友很不错。”柯寻收回目光,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见帐篷帘被人从外掀开,牧怿然阴着脸迈进来,柯寻唇角一扬正要打招呼,却迎面捱了一拳,向后踉跄了两步,顺势就躺倒在了毡毯上,挂着两行鼻血仰脸望着牧怿然笑。
“没有下次。”牧怿然森冷地盯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柯寻用手背揩了下鼻子,瘫在毯子上喘了几口,然后偏脸看着秦赐笑:“你猜他为什么揍我。”
秦赐坐在旁边揉着太阳穴:“我想是因为你昨天未经他许可就砍晕了他。”
柯寻翕动着胸腔笑了两声:“这样啊,我以为是‘担心’这个词的一种暴力体现方式呢。”
从帐篷里出来,柯寻看见牧怿然正用两块毡毯盖住不远处蜷缩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说是蜷缩,并不确切。这两具尸体更像是被放光了气体的橡胶人,软塌塌地堆皱成一坨。
牧怿然和卫东所在的那顶帐篷,帐帘半开,隐约露出里面抱膝缩坐着的那人的半张惨白面孔来,是沙柳。
卫东醒过来的时候,赵丹也从昏迷中醒来,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帐篷之间。原本胆子很小的赵丹扑在周彬失去骨骼的尸体上,任谁去拉也不肯离开。
“为什么?!”卫东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拳,问向柯寻和牧怿然。
“不是集齐了所有的祭物了吗?为什么还是会遇害?”耿爸也颤着声问。
秦赐紧紧皱着眉:“一定是有哪里不对,我们可能弄错了什么,或者是落下了什么。”
“五慧露、五贡肉、多姆、奠酒、供碗、灯盏、嘎拉、当喀,”沙柳扶着眼镜,嘴唇没有血色,“我们已经全都准备了,甚至准备得种类还要更多,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她,大家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无助和恐惶。
“我想起来了,”沙柳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张大,“书上说,这些要献给怒相凶神的供奉,要摆放在小男孩的尸皮上!因为小男孩的尸皮可以镇住试图破坏供奉仪式的生障魔——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我们功亏一篑?”
“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邪教!”耿妈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叫了一声,用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孩子,沙柳的话里提到小男孩,让她异常地紧张和戒备。
“哪一个正经的教派会用这种东西当祭品?!”耿爸也怒声斥责。
沙柳默默地看了耿家夫妇一眼,轻声地说道:“以身献教,对于虔诚的教徒来说反而是一种荣耀。
“我曾看到过这样的说法,说在甘雄当地,人们对于娑陀教的虔诚度可以高到,哪怕上一秒还把你当朋友一样热情,和你把酒言欢,但只要长老一句话,下一秒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听从命令割下你的头。
“越是没有经过科学洗礼的人,信仰对于他们的影响和掌控力就越大,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生和死都是轮回的一部分,是回归自然,所以也就不会把这种残酷血腥的献祭方式,当成是一种可怕没人性的东西了。
“换句话说,在他们看来,死亡和新生,都是神的指引和馈赠,生死平等,身体只是一副臭皮囊,不值得欢喜,也不值得不舍,甚至很多教派把对身体进行折磨来当成一种修行身心的方式,身体受到的痛苦越狠越多,修为就越深厚,灵魂就越净化。
“所以……以身献祭在外人看来也许很难接受和理解,但在娑陀教盛行的当地,可能根本不值惊讶,他们修行的是灵魂,是精神,不是肉体。”
“你滚!”耿妈指着沙柳的鼻子痛骂,“我不管这是哪儿,也不管他们信什么教什么神,我们家不信这个!谁也别想把主意打到我们家人的头上!管你从哪儿听来的看来的,你再敢提一句我就跟你拼了!”
沙柳没有应声,只低头扶了扶眼镜。
“现在当务之急,”秦赐开口,“是要找出昨晚周彬被挑中的原因,否则今晚其他人也难逃一死。”
说着边思忖边道:“昨晚周彬和我那顶帐篷,以及耿大哥一家三口的帐篷,都放了几乎所有我们准备下的祭品,甚至李紫翎拥有的五慧露之一,周彬昨天也弄到了手,加上从沙柳那儿分到的其他四种慧露,以及他自己弄到的五贡肉,和昨天从天葬台弄到的……那些东西,回来他还依沙柳说的那些进行了加工,可以说,我们那顶帐篷里的祭品是最全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反而是我们被挑中。”
耿爸也思忖着说道:“也许是他触犯了什么禁忌,他杀过这画里的人,就为了取得人肉,他昨天还去抢了天葬台上的尸体,这,这根本就是亵渎尸体,这种行为很可能惹得天人共愤了,所以那个东西才会挑中他!”
“这么说也不无可能,”秦赐沉吟,又看向柯寻,“我还有一个疑问,昨晚那个东西是先到了符合第一个筛选条件的小柯的帐篷边,为什么没有挑中小柯呢?这一点我很不明白,在它往帐篷里看的时候,小柯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柯寻耸耸肩,看到牧怿然的目光冷冷向他扫过来,人畜无害地冲他眨了眨眼,在牧怿然阴脸之前迅速收回目光,看向秦赐,“但我觉得它其实是想把我抓出去的,它在上头瞅了我半天,感觉在观察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观察这么长的时间。”
“它可能在挑这块肉的品相。”卫东说。
“那就更不该犹豫了,我品相还用挑?”柯寻说。
“我不认为它会放过任何一个没有满足条件的人,”牧怿然道,“李紫翎就是例子,她和周彬正好是相反的状况,周彬既满足了帐篷人数,也集齐了最全的祭品,李紫翎既没有满足帐篷人数,身边也没有任何祭品,这两个人都被挑中,对此只有一种解释——之前大家所推测的第二个筛选条件有误,但也不能忽视,柯寻是唯一一个没有满足第一个条件也活下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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