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现在在哪儿。”
萧衡试探性的套话,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不过已经回城的可能性更大,八九不离十。
“我猜,现在你应该在学校附近你租的那个房子里吧。”
电话挂断,廖昀没说不是,那就证明萧衡猜对了。
很快,萧衡轻车熟路,来到廖昀家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门。
听见敲门声,廖昀知道萧衡来了。知道他肯定会自己找过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隔着一扇铁门,廖昀:“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还发着烧,他真的没做好见萧衡的准备。
“来都来了,我就不会走。”萧衡耍起无赖很有一套。
无奈之下,廖昀还是给他开了门。
萧衡进屋,廖昀故意别过头,不给他看正脸:“我生病的样子很丑,不希望你看到。”
“丑是丑了点儿,可我非得看看。”
说着,萧衡强行掰开廖昀的手攥在身侧,贴近了仔细看着那张憔悴的脸,满脸病容。眼泡红肿,还跟着大大的黑眼圈,应该是哭过。廖昀双颊苍白,皮肤也很干燥,嘴唇起皮。
萧衡心中一阵钝痛,痛得太真实。这才几天不见,廖昀怎么这样落魄。没见的这几天,廖昀肯定不好过吧。萧衡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廖昀自己回去。当初他就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当初是想要多给廖昀一些个人空间,怕跟的太紧,廖昀会不习惯。
现在萧衡特别后悔,就算不习惯,也比,现在强吧。现在廖昀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死过一回一样。
萧衡身体稍微前倾,将廖昀揽进怀里:“看见了,就让我记一辈子”
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廖昀,轻轻用手在背后给他顺气。廖昀又不争气的哭了,眼泪落在萧衡的肩头。萧衡感受得到,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甚至,通过这个拥抱,廖昀的每一次略微急促的吸气他都感受得到,十分真实。
抱了很久,很久很久,他们才松开。久到廖昀的泪渍已经干涸,久到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
廖昀打算,把自己故事说给萧衡听。他这二十多年以来感情的余烬,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廖昀这辈子,除了萧衡,没别人了。这很早,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现在,他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给萧衡看。他要把自己的伤口,全都暴露在萧衡面前。
萧衡给廖昀倒了杯温水,让他去沙发上坐着,把水喝掉。
又忙东忙西找来一块干净柔软的毛巾,用温开水浸泡过后轻轻拧干。萧衡先是用毛巾的一角将廖昀眼角的泪渍轻轻抹掉,又轻轻擦拭了额头和两颊,温热的毛巾一下一下轻轻按压,过于温柔了。
廖昀歪歪斜斜的靠在萧衡身上,任由萧衡一点一点给他擦着脸。
“萧衡,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用了二十多年,直到昨天,才搞清原委。”
“说吧,只要你愿意,说出来就好了。”
廖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之好的叙事能力。他把从小到大以来,自己的境遇,自己的不甘心,自己那点渺茫的祈求,一股脑儿讲了出来。语调平平,条分缕析,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昨晚刚刚崩溃过,也许是因为做好了和盘托出不吐不快的心理准备,也许是因为呆在萧衡身边,就会很安心。廖昀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竟然异常平稳。
然而故事本身,才是真实的廖昀。这二十多年以来的,彻头彻尾抛去伪装的,真实透亮的廖昀。那些迷茫和疑惑,固执和挣扎,敢想的和不敢求的,一切的一切。
萧衡听着廖昀的故事,一字一痛扎在心上。
廖昀现在只是平铺直叙,讲的只是被记忆选择性删减过的回忆,就已经这么痛了。当年的小廖昀,是怎么扛下来的。萧衡大体知道廖昀必定有一个不好的童年,却没想到,糟糕到这种地步。
萧衡天性乐观,平时心又很大,难有闲事挂心头。自从他不用穿开裆裤以来,他就没怎么哭过。可是今天,听着廖昀平静的讲述过去的故事,萧衡听得想哭。那些事故本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极可拍的事。可廖昀,偏偏过于心思细腻,用最敏感的心理去承受这一切。
廖昀的故事,以他最后一声轻轻的叹息结束。听完,是良久的沉默。
“廖昀,你没有错,一点都没有。我说的话,你要相信。”
“你已经很坚强,不用对自己那么苛求。有些事情,不是你做不好,而是它本身就不好,谁来都一样。”
“以后,你喜欢黑,我们就选黑的。你喜欢白,我们就选白的。你不能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我们就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慢慢好起来。”
廖昀冲萧衡点点头,他相信萧衡,有萧衡在,自己这糟糕的一生,就有机会重新来过。
廖昀将手搭在萧衡的手背上,“我这里的房租快到期了,到期以后,我可不可以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今天就搬吧,以后哪里都不要去,就跟我住在一起。”
当然可以,以后有我陪着你。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呢。
其实廖昀能把那些事情讲出来,已经是个不小的突破了。至少,这次,他选择的是宣泄而不是堆积。萧衡相信,总有一天,廖昀能够重新快乐起来,走出原生家庭的阴影。他一定会,陪着廖昀,一起等待那一天。
幻想的破灭,必然很痛。
但蝴蝶只有破茧,才能新生。
****
搬去萧衡那里一个周以后,在萧衡的熏陶下,廖昀愈加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对于那天廖昀讲述的故事,两人都深深放在心底,谁也不再提起。萧衡没有试图从言语上安慰他,因为时间所造成的伤痛,只能由更多的时间来平复。廖昀将心事说出来,顿觉心中的郁结减轻不少。也就是萧衡,能让他无条件信任,选择和盘托出。
从那以后,廖昀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萧衡把卧室照明灯,换成了瓦数很低的灯泡,正是自己最舒适的光线,不甚明亮却足以视物。晚上睡觉的时候,萧衡又为他留了一盏很暗很暗的小夜灯,这样在夜里,就不至于太黑。
在萧衡这里,那盏灯是有温度的,一切都是有温度的。
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心境也得到平复。每天从萧衡身边醒来,看见太阳从窗外升起,廖昀觉得,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了吧。
第54章 偷偷买房
当时咖啡馆那个临时工,已经被林建安非法拘禁一周有余。但是对于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情,仅仅揪出下药的人是谁,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临时工好像很能抗,嘴硬。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过了,依旧不松口。
“林总,你关着的那个人,还是什么都没说。”手下的人小心翼翼向林建安汇报。
“行。”林建安颔首,没有为难问询的人。看样子遇到了点麻烦,但是林建安并不着急。这世上,他无法用手段搞定的人,凤毛麟角。江微算一个, 第二个,还没出现呢。
林建安亲自来到地下室,并不直接开始盘问他,反而亲切和蔼地聊起天来。对于敌人,林建安最擅长的,就是怀柔。是人就会有弱点,不怕你不开口,办法多的是。
林建安假意要用他朋友的安危来威胁这个临时工,发现这个临时工,明显变得紧张起来。哟,还挺重情重义。不过林建安并没有下作到用他的朋友来威胁他,诈他一下,想知道他的态度罢了。
解决问题,要从根源入手。通过简单的聊天,林建安觉得,这个临时工他本身,似乎没有那么坏。这个临时工目前的态度,就是罪责自己一力承担,对他的朋友万分紧张,对他的老板,却没什么表态。问起他的老板的时候,这个临时工的眼神冷冰冰的,好像,还夹杂着愤怒。
林建安看人一般不会走眼,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咖啡馆的临时工,与他背后那个手段下作肮脏的老板,并非一丘之貉。那他坚持回护,抵死不招的原因,很可能是,他有把柄在老板手里。老板用他最重要的东西要挟他,逼他尽忠,他不得不忠。
分析至此,很容易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切入点。
“你叫什么名字?”
林建安命人将他身上捆绑的绳子解开,把他请到座位上坐着,还给他倒了一杯水。林建安决定,亲自盘问他。
“张涛。”
“我知道你的身份证是假的,我问你的真名。”
“身份证是假的,名字是真的。”
林建安点点头,用很诚挚的语气:“张涛,你别看我们这些人阵仗大,但我们都是守法公民。现在在这里关着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的老板所做的事情,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我真的,不想放过他。但你要是坚持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让他逍遥法外,去伤害更多的人。”
“我们的确有权有势,但我们也不可能不顾法纪。我只是想通过你,知道你的老板是谁,我们会用合法的手段,让有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的权势,能让法律程序走的更顺畅,却不可能逾越法律。”
“所以,如果你不告诉我们是谁指使的你,我们就没办法找出这个人,以及他犯罪的证据。我知道从下药,到拍照,你都是按照你老板的要求来做的。你当时,没有愧疚吗?”
林建安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每个人都有,他在乎的人。是不是?”
张涛沉默了,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不知道林建安为什么那么有把握,可张涛觉得,林建安此时的心理战术,就是看穿了他有把柄落在周巡手里。
张涛明明已经看出来,这只是心里战术而已,却还是被他说得有几分动容。
是啊,每个人都有,他最在乎的人。张涛最在乎的人,是他的弟弟张旸。他落在周巡手里的把柄,也是他弟弟张旸。
他们兄弟俩的命运很波折,多年以来全靠彼此扶持才能走到现在。他们两个原来是村子里的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音讯全无,只剩他俩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十岁那年,奶奶离世,农村的医疗条件差,奶奶才七十多岁,甚至都不知道患的是什么毛病就不治身亡。为了活命,他们哥俩只好进城打工。
那年张涛十岁,张旸九岁。但是张旸比张涛机灵,在劳工市场吃的很开,十岁不到的身板,硬装成16岁,也能混口饭吃。那个时候总是,没人愿意让张涛干活,反而是年幼的弟弟更能赚钱,养活自己。
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物质需求变得复杂了,二十几岁的时候,虽然大家都有本事赚钱,但是钱越来越不够用。于是弟弟就瞒着自己去打/黑拳,偷偷赚钱补贴开销。
因为弟弟一直比自己会赚钱,张涛起先并没有怀疑。直到后来有一天,张旸洗澡的时候,自己不小心看到他满身的伤。百般盘问,才知道真相,但是为时已晚。
张旸被周巡控制着,像是被豢养的定时钻火圈的狮子那样,其实输赢完全由不得自己。有的时候,就是为了去捧其它选手,张旸只是上台表演挨打而已。遇上出手狠毒的对手,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但是张旸已经无法退出,他被周巡的手下软禁着,为了比赛而表演。
而在外面的哥哥,周巡看重他做事稳重,性格隐忍,就用张旸威胁他替自己做事。如果张涛这边事情办得顺便,弟弟就能少吃点苦,一旦失手,牵扯到周巡。
张旸第二天就会死在擂台上。
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是他一个普通人,想要带齐足够的证据,使得下情上达而不打草惊蛇,也太困难。他不敢,用弟弟的安危冒险。
但是林建安又很合时宜地提出,自己有权有势,能让警察介入的过程,变得顺利,保证万无一失。
弟弟张旸在周巡手里吃了那么多苦,张涛怎么可能不恨他。之前单打独斗,他没有把握,可是现在如果能跟林建安联手,张涛觉得,也许自己可以考虑。
“如果我坦白,你能保证我弟弟的安全吗?”
“你弟弟?”林建安觉得自己猜对了,却还明知故问。张涛在他老板手中的把柄,就是他的弟弟。
“我觉得您是个信得过的人,您猜的很对,我的确是有把柄落在老板手里。如果您能保证的话,我愿意跟您合作。如果不能,那对不起,无可奉告。”
话一点开,两人都是明白人,开诚布公。
“我可以先救你弟弟,之后你再提供你老板违法犯罪的证据。”林建安很爽快。
“救人,也不是非得走法律手段。有时候擦边而过,效果反而更好。”
“可是收拾人,必须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形式,必须走。”
林建安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张涛很识时务,当即选择配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靠得住。如果此时不抓住机会赌一把,自己和弟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魔爪呢。
两人达成共识后,林建安进一步展开部署。知道了具体位置,单单是从地下拳场救个人出来,对于林建安来说,并不算难。他们组织打/黑拳的,不就是为了圈钱吗。
还是那句老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容易。
****
酒吧里,廖昀偷偷摸摸溜出门,私自约见了酒吧的房东。
房东叔叔还是一脸苦相,哪怕换成寡居的包租婆,也不至于这么苦吧。
他们约好在街边的凉亭见面,人见到之后,还不等廖昀坐下来,房东大叔就开始聒噪:“我说,你们那个店面,就快到期了,这两天抓紧收拾收拾。”
廖昀:“这房子,以后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以后的安排?跟你说有什么用,你看看你,年龄不大,好奇心倒是不小。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还剩一个月了,抓紧安置自己,别忘了搬出去的时候把装修给我复原。你看看你们搞的,这黑漆漆,乌烟瘴气的。”
廖昀很有耐心:“您先别急,我就问问,您这房子以后,是打算继续出租呢,还是卖呢?”
“卖?”房东叔叔粗粝的音色硬生生提高了一个音阶,“你这到这里的房价,多少钱一平吗?你知道我家房子,多大平方吗?还卖?我倒是想卖掉嘞,哪个买家一口吃得下。”
房东大叔继续指指点点喋喋不休:“况且,我这店面租给你们开酒吧。你们给干黄了,影响多不好。我这就算继续出租,都怕找不到下家呢,谁替我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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