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梅恩走到这张桌前。
优雅地动着筷子,以不失礼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解决着麻婆豆腐的言峰绮礼,突然于一瞬的余光里,捕捉到了一抹银白。
这抹熟悉的银白色,让言峰绮礼想到了黑泥泛滥的那个晚上,他于人群中望见那个英灵——
泛着圣光的英灵,就像传说中的救世主一样,在灾厄来临的时候,带来了希望和辉光。
那是绝境中骤然降临的,令人禁不住想要颤抖到落泪的救赎。
也即是,言峰绮礼幻想中的,完美的神明!
筷子停住了。
言峰绮礼抬起了头。
大抵是他的目光过于不加掩饰,银发的英灵眉梢一挑,侧首睨了过来。
“怎么绮礼,你认识吾友吗?”
言峰绮礼的异常太过明显了,以致于原本漫不经心的吉尔伽美什也有所察觉。
不过,不知为何,言峰绮礼对于梅恩的关注,似乎令最古之王感到了不愉。
王的眉头微微皱起,低沉的声音隐隐透着警告。
“并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位英灵很眼熟。”
言峰绮礼完美地敛去了那一瞬的波动,平静无波地回答道。
“哼,最好是这样。”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起眸子,略低的声线显得意味深长:“本王对你的未来可是很期待的,在那之前,别做蠢事啊绮礼。”
吉尔伽美什知晓这个叫做言峰绮礼的男人的本质——无法对常人所说的美丽事物感到美丽,反而对很多人认为的丑陋事物难以忘怀。
简单来说,就是会因别人的痛苦而愉悦的,缺陷又扭曲的家伙。
吉尔伽美什并不讨厌言峰绮礼。
大约是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他的正牌御主远坂时臣古板到无趣的性格前提下,言峰绮礼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很好的成为了愉悦(划掉)之王的最新消遣。
但也正因如此,如果言峰绮礼把能够获取愉悦的对象转到梅恩身上的话……那吉尔伽美什,大概就不得不亲手毁掉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了——太可惜了不是吗。
所以……
“这位是archer你的御主吗?”
似乎没有察觉到现场诡异的气氛,落后梅恩一步的征服王走过来,大大咧咧道。
“不,我是archer御主的弟子,言峰绮礼。”依旧是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语气。
“哦哦,不是archer的御主居然还能跟archer相安无事地同坐一桌?”
征服王沉思了两秒,随后正色道:“若是不提其他,仅凭这份气量,也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会这么觉得的也只有你吧,征服王。”
梅恩忽然开口,他的视线落在言峰绮礼身上,透彻而了然:“绮礼(kirei),所说的清澈又美丽之物吗……从事实来看,你的气息倒是与这个名字完全相反。”
老实说,言峰绮礼给梅恩的感觉,几乎让他以为见到了当初的黑之圣杯。
这还是第一次,梅恩从一个人类身上看到了这么纯粹的恶意,不过眼下,这份恶意显然还被规则和伦理压抑着,没有彻底发掘出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吾友,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男人的本质吗。”
吉尔伽美什忽然端坐起身子,胸腔震动地大笑了起来。
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间,一人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于是理所当然的,希望把这个有意思的东西分享给另一人,让对方也能察觉到其中的趣味。
吉尔伽美什现在正是这种状况。
“挚友啊,这可是个能令人倍感愉悦的家伙!若是日后有机会,本王可以告予你他的故事,聊作消遣。”
最古之王就这样当着“故事主人公·言峰绮礼”的面,以一副“挚友快吃我安利”的口吻,说着类似于——“挚友你听我说,这家伙真的超惨超有趣,等以后他凉了我一定告诉你,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看戏哈哈哈,用来消磨时间简直完美”这样的话。
言峰绮礼没有说话,似乎他们谈论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你的恶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archer。”
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神情傲慢的王者,梅恩却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天真得可爱,太容易满足,太好哄了”的感觉,以致于忍不住微微叹息道:“偶尔也把精力放到一些更重要的事上,稍微认真一点吧,吉……”
梅恩的话语骤然一顿。
——等等,不由自主地,他刚刚是想叫什么来着?
吉尔伽美什不知何时已经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恩,黑泥也不是完全没用,他放大了梅恩藏在最深处的“自我”。并不只是让“魔神”暴走,还让“恩奇都”的门开了条缝。
于是现在梅恩觉醒了恩奇都版滤镜——吉尔真可爱!
第30章
之前泡过的黑泥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它放大了梅恩藏于深处的“自我”。不仅仅是让“魔神”暴走,还让“恩奇都”的门开了条缝。
吉尔伽美什不知何时已经望了过来。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
即便对方没有完全说出来, 不过, 仅仅是一个起调、一个音节, 便足以令最古之王骤然明了。
要问为何, 那可是在久远的过去, 曾从友人口中, 听过无数次的称呼。
是熟悉到了极致,仅需窥及一角, 便能够知晓的称呼。
“为何不说下去——”
黄金的王忽而立起,神色悲喜难辨, 更像是某种无声的嗟叹与敦促:“我可是, 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你再度, 呼唤我名的这一刻。
“……”
梅恩略微恍惚, 他还困惑于刚刚那一秒不受控制的奇异状况。
“你应该知道的吧,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他在银发英灵难得呆愣的时刻,单手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微垂的目光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充满了沉沉的压迫感。
他启唇道:“让王久待可是重罪!”
介于最古之王现在的神情完全喜怒莫辨, 看不出情绪, 所以若是单从对方这判刑式的话语来讲,一般人怕是会认为现在的王一定很生气,然后几乎要为这猜测瑟瑟发抖起来了。
然而,梅恩不。
不如说, 眼前吉尔伽美什的模样,反而让他某些深埋的记忆,于此刻逐渐清晰起来了——
“恩奇都?……居然就这样丢下本王不知跑去了哪里,不可辩驳,此乃大不敬!之后非得好好教训他才行!”
金发绯瞳的王者,从某段记忆中,步履生风地走来。
彼时的吉尔伽美什,正位于一个人类所能拥有的,最巅峰的时光。
他肆意展现着自己的力量。那有力矫健的身姿,像对一切都悍然不惧的雄狮,意气风发,张扬耀眼到了极致。
不过,现在这位王者显然正为什么所恼,他一边唤着友人的名字,一边从辉煌的宫殿走下,追寻着踪迹来到了兽园。
兽园正位于乌鲁克王宫的后方,里面饲养的皆是猛兽,它们无一不是吉尔伽美什狩猎时的战利品。
大约是因为早已见识过这位王的厉害,于是,几乎是在吉尔伽美什踏足兽园的那一瞬,原本还在这片地域上悠闲漫步的猛兽们,便瞬息褪去了往日的凶悍,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个机警地跳入灌木或森林深处,立时不见了踪影。
吉尔伽美什微微眯起眸子,似乎对这些“宠物”的躲逃十分不愉。
不过,介于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便没有过多追究。甚至于,他也许正要靠着这些逃逸的猛兽,才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吉尔伽美什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大多数动物都跑向了西南方,了然地挑了挑眉。
随后,循着这些动物的逃亡路线,吉尔伽美什一路走至森林深处,果不其然地看见了那个正被众多动物包围的青年。
“你果然在这里啊,恩奇都。”
年轻的王沉着脸,摆出了自以为凶狠的姿态,却全不知自己的嘴角早已扬起,倒映着青年身姿的双眸更是熠熠发亮。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没有抬头,他正忙着安抚身边受惊的动物,嘴上敷衍地应道:“你来了啊,吉尔。”
其实早在恩奇都看到这些往日里烈性又叛逆的凶兽,突然逃命似的往他这里狂奔,然后在他跟前半躺下来露出软软的肚皮,发出控诉又委屈的呜咽时,他就知道——一定是吉尔伽美什来了。
“……”
眼见着挚友只顾着那些畜生,以致于居然忽视了自己,吉尔伽美什当即表示很不高兴——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哄不好的那种!
“好歹也都是曾经的森林霸者,如今居然尽是这般没出息的丑态。”
黄金的王居高临下地扫过一众狮虎,微眯的红瞳杀气四溢:“太难看了,此等无用的畜生没资格留在本王的兽园。”
不留在这里那要去哪里?
放生是不可能放生的,自然是被片成片,当晚就端上王的饭桌。
“嗷呜!”
一众狮虎顿时觉醒了极强的求生欲,纷纷向恩奇都那处凑过去,紧挨着青年瑟瑟发抖。
“……吉尔。”
恩奇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抬头望向了不远处抱臂而立的王。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撇头不去瞧。
恩奇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瞬间就看出了某位王傲慢(骄)下的虚张声势,于是微不可查地扬唇笑道:“说说吧,为什么又生气了?”
吉尔伽美什瞪过来:“……你自己不知道吗?”
“?”
恩奇都困惑地眨了眨眼,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这不妨碍他顺毛:“如我果真冒犯了你——我的挚友,作为你为王者宽容仁慈的证明,能够稍微给点提示吗。”
台词信手拈来,轻车熟路。
恩奇都总是知道怎么安抚下暴躁的王。或者说,他往往只需要表现出稍许程度的歉意,吉尔伽美什就差不多要消气大半了。
这次也不例外。
年轻的王微微抬起下颚,学着记忆中昨晚友人的口吻,字句清晰道:“‘我明天会花一整天陪着吉尔’——这可是你说的,结果呢?本王只不过处理了一份公文,你居然转头就不见了。”
“胆敢悖逆与王的承诺,这可是重罪!”
面对来自王的严厉苛责,恩奇都不紧不慢地想了想,随后恍然地啊了一声:“你说昨天的那句话吗。”
“我并没有违背,而是确实地照做了。”
恩奇都一边轻快地说着,一边从身后捞出了一只幼狮:“这孩子是最近才出生的,名字就叫‘吉尔’哟。”
所以,“我明天会花一整天陪着吉尔”,这话完全没毛病,只不过此吉尔非彼吉尔。
“咪呜……”
被叫了“吉尔”的小狮子发出了细细弱弱的哼唧声,似乎在回应青年一般,末了还亲昵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软哒哒地舔了舔青年的手背。
真是感人至深的主宠情,和谐令人禁不住潸然泪下了。
吉尔伽美什:“……”
“……谁取的名字?”
忍了数秒,黄金的王咬牙切齿道。
“我啊。”
恩奇都似乎对王的怒气毫无所觉,淡定地回答道:“不觉得超可爱吗,这个名字。”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不追究吗,区区畜生,竟敢与王同名?!”
“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吉尔。这个名字,已经是我所能想到的,能够给予这孩子的最大祝福了。”
恩奇都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友人,说道:“就像人们崇拜着天,就会给孩子取名为天一样。我在呼唤这孩子的时候,更是在呼唤你。我是在祈求这天地间最伟大的王降下庇佑,这份力量在我眼中,甚至远超了天上的众神——独一无二,并且所向披靡。”
吉尔伽美什:“……”
恩奇都:“……吉尔?”
小狮子:“咪……”
“没叫你,给本王闭嘴!”
吉尔伽美什凶戾地睨了一眼幼狮,成功让小家伙喊到一半的声音哽住了。
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往恩奇都怀里凑了凑,眼里冒出两泡泪——嘤嘤嘤。
这只尚且幼小的狮子只知道自己被一个超可怕的男人凶了,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毕竟现在它头上顶的名字——
【独一无二,并且所向披靡】
想到恩奇都刚才的话,吉尔伽美什沉默半晌,方才眯起眸子冷哼道:“下不为例。”
恩奇都低低地笑了起来:“嗨嗨。”
“走了,跟我回去,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切磋了吧。”
吉尔伽美什从不是喜欢亏待自己的人,他走过去单手搭在好友肩上,渐渐升起的战意锋芒毕露。
“切磋吗?”
恩奇都被吉尔伽美什的战意所影响,稍稍地有点动摇了:“可是‘吉尔’它……”
“咪呜!”幼狮若有所感地抬头,泪汪汪地盯着青年。
“叫这个名字的狮子绝不会是软弱的家伙。”
吉尔伽美什直接把幼狮从青年怀中接过,头也不甩地扔在了地上:“你要相信,它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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