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成洲好像松了口气,看起来却又有点情绪低迷。
等送走了对方的人马、回到办公室时,众人已经在分发食物了。见他进屋,提了满手塑料袋的员工便问他想吃什么味儿的小龙虾。
“我不怎么饿,”路见屿笑道,“你们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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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路见屿推拒过一两次类似的事情。不过后来他就没再继续坚持。
对方给自家员工订好夜宵,他就叫经理时不时给对方员工组个饭局作回报;对方在合同修改上放松一分,他就让法务也跟着退让几条。
以至于两家员工在谈判桌上简直像是坐错了位置,争执不下都是在为对方的收益操心。
有来有往,算得清楚明白。双方关系和和气气,但总归也是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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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点了。路上他在一家还在营业的超市旁边停了下来,进去买了包烟和几块巧克力。
收银员打着哈欠扫码结账时,他低头玩了会儿手机。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个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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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除了他只有一个顾客,本来正在旁边的汽水货架旁挑挑拣拣,这会儿却转过身来看他,上下打量了很久,完全不加掩饰。
路见屿一皱眉,干脆也抬眼看过去。
明明是半夜,那人却戴着副挡了半个脸的大墨镜,戴了只鸭舌帽,还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顶,浑身都写着可疑。
刚对上路见屿的视线,那人就差点摔了手里的可乐瓶。等把一堆瓶瓶罐罐都抱稳了,他才试探般地小声道:“……路哥?”
声音非常耳熟。路见屿分辨了几秒对方的形貌,迟疑道:“小飞?”
“卧槽!”
那人立刻拉开墨镜,露出一双满是惊喜的眼睛:“真是你?!”
可疑分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当初恨不得跟他结拜、后来却再没联系过的吉他。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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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这么巧!”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安静的酒吧聊天,吉他盯着路见屿啧啧感叹。
这么多年过去,吉他却好像一点没变。刚见面那会儿还多少有点拘束,现在几杯酒下去,就和路见屿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好像那没联系过得三年根本不存在似的。
吉他酒量一向很差,路见屿劝他别喝那么多,他却只说没事没事难得这么高兴。路见屿调侃怎么都是大明星了还这么没正形,吉他立刻告饶,发现路见屿揶揄地盯着他的兜帽墨镜,连忙一股脑地摘干净,说自己就是想体验一下感觉而已、其实乐队并没那么出名。
路见屿叫他别这么谦虚、毕竟乐队都已经开起了工作室。吉他顿时苦着脸说说正因为这个,创作演出都变得不那么自由,一天到晚连出来喝酒的时间都没有,想出来买点零食也得拖到半夜才行。
嘴上抱怨,眼角眉梢却都是春风得意。
“不过,也就是现在才混到这个程度了。”说到激动处,吉他故意满脸沧桑地叹气,“路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前两年都是怎么熬的,没活儿干、没钱,差点连人都要散了!”
“哦?”路见屿配合地问,“怎么回事?”
“嗨,”吉他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阿洲——”
还没说完,忽然狠狠地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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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反正当年是挺难的。不过还好,现在全都解决啦。”
吉他喝了口酒:“不说那些了,挺无聊的。说点有意思的事……对了,路哥,你还不知道现在他们几个都是什么样呢!”
他换了个表情,眉飞色舞地说起架子鼓暗恋上马场一个女骑师、某天被他抓到暗搓搓地看人朋友圈、过后还死不承认;说起键盘最近在准备明年的自考,天天排练时谱架上都夹着本英文单词,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就可以去读大学。等这些都讲完后,他又说起工作室现在规模超大,又多了七八个人,除了经纪人和后期之类的外,还招了好几种新乐器……
路见屿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打趣几句。两人聊得相当开心,只是同时默契地忽视了还有谁没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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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得开心的后果就是吉他果然喝多了,非说酒吧太安静、拽着路见屿要去楼上的KTV开间包房唱难忘今宵。
路见屿当然不会拒绝。进屋后吉他点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歌,每个字都唱得醉醺醺,偶尔还兴奋地说路哥快看这个歌词是我写的。等唱累了,就开始对着大屏幕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MV里的男女主角真惨,一会儿说包房送的水果一点也不甜,一会儿又说他好像还欠路见屿一顿饭。
“喝糊涂了吧你。”路见屿倚在沙发上,把吉他拎着的啤酒管拿下来放到一边,,顺手撸了一把对方的头毛,“说说,什么时候欠的啊?”
“就是,就是那个时候啊……”
吉他的声音已经有点懵懵的了。路见屿一阵好笑,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都说好了我们比赛要是拿了奖,我就请吃饭的。就是那个时候……”
吉他含含糊糊地说。
“那个时候,路哥你怎么就……怎么就突然不和我们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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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一愣。
“我第一次见麦麦哭哎,以前都是她打哭别人,哪有她流眼泪的份?还躲在厕所里,被我发现了还揍了我一顿,我太难了……”
吉他忽然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老K还买了副新的马鞍——是马鞍吧?我也不懂你们玩的那些东西具体叫什么。他说你原来那副坏了,本来想吃饭那天……还有啊,还有阿洲。他手机屏都碎成那样了,换个屏幕还不如买个新手机呢,他还一直不换……为什么啊?”
路见屿没接话。
他下意识想起那天看猫时,成洲手机的样子。屏幕当然完好无损,但他并没注意到手机换没换之类的细节。
吉他半眯着眼,似乎是在回想,又像是在发呆。
“还有那天。那天在医院,阿洲打了好多电话。我知道他是给谁打的,可是……”吉他听上去几乎有些难过了,“可是,你都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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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忽然变小,像是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而有些心虚,又像是有什么就算理亏也想说出口的委屈。路见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问:“哪天?”
“……我记不清楚,好久之前了。”吉他闷声说,“两年多,或者三年前吧。”
那时候,成洲有次不知道怎么发烧没吃药,拖了一阵后成了急性肺炎,虽然并不严重,但到底得住院几天。
吉他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到医院。刚检查完办好手续那会儿,成洲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却在不停说着什么。吉他凑近了听,才听懂他在问自己手机在哪儿。
吉他当时就说唉哟我的哥啊,这时候就别玩手机了,好好休息不行吗?但成洲却不罢休,没什么力气的手不断翻着自己的衣兜。吉他无奈,只好打开他随身的包和风衣,最终从外套兜里找到了手机。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成洲终于安静下来。
他试了好几次,才对准指纹锁把屏幕打开。吉他见他先是点了拨号键,对着数字发了会儿呆后又转而打开通讯录,上上下下划了很久,却始终没选中哪一条号码。
吉他以为他头脑太昏沉所以没找到,赶紧问他想给谁打电话、自己可以帮忙。成洲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按了锁屏。
“哦,我不打电话。”他明显还不太清醒,但还是道,“我不想……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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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交待了几句,就立刻出去挂语音把成洲生病的事儿告诉键盘和架子鼓。等一一通知完,他再进病房时,却发现成洲正把手机放在耳边。
“不要很久,”成洲说,“就一小会儿……”
声音压得很低,又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在斟酌用词还是因为跟不上思路,语速很慢,显得几乎有点可怜了。
“我想的,”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本来是想要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我不敢……”
吉他下意识就想上前劝他休息,又决定还是等成洲把电话讲完再说,刚准备趁对方没注意先悄悄退出去,就见对方黑着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从吉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露出来的那半个屏幕。
上面并不是通话的界面,只闪烁着一个锁屏的滑动图案。
“我想……我想和你打电话的。现在要是不行……晚上也行,明天也行。”
这时,成洲又说。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他的尾音轻得几乎消失了,“能不能稍微理一理我,别不和我说话……?”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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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地,吉他说了不少东西。有些是类似的细节,还有的则是更大的事,比如之前他说到一半又吞回去的、乐队几乎散了的原因。
“阿洲他啊,当时差一点,就要退出乐队了。”
路见屿放下手里的啤酒罐,皱起眉。
“……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吉他闭了闭眼,似乎不太愿意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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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次排练总是早到的成洲开始迟到、请假甚至缺席,即使参加排练,也总是频频出错、心不在焉。几个人问他原因他也只字不提。
然后有一天,成洲忽然对队长、也就是吉他说让他找时间物色一个贝司的新人选。吉他以为这只是玩笑,嘻嘻哈哈地问怎么啦,你不想干啦?
成洲点头,说,对,我不想继续弹琴了。
发现他是认真的之后,吉他着急忙慌地问是不是最近太累需要休息,还发动另外两个不明情况的队友一起劝。架子鼓倒还算靠谱,键盘却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自己的情绪反倒越激动,最后竟然跟成洲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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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怒气冲冲,一个言辞刻薄。吉他劝了这个劝那个,头都大了两圈,正不知所措,就听键盘忽然冷笑一声。
“爱弹不弹,我们缺你一把贝司?”
“麦麦!”吉他赶紧打圆场,“你说什么呢,阿洲怎么可能真不愿意弹琴啊?他肯定是最近太累了,你别跟他吵啊……”
成洲说:“不缺。那不是正好?”
“阿洲你别听麦麦的!”吉他赶紧打圆场,“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就是一听说你要走,才有点急了……”
键盘把谱子摔在电子琴上:“最近排练你有一次是认真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原因?不想继续,呵,他们俩傻看不明白,我可不傻。”
吉他懵逼:“不是,你们吵架怎么还带攻击别人的……”
成洲嘲道:“你聪明,你又知道什么?”
吉他简直要崩溃了:“她说的都是气话……”
“我知道他就是因为你弹琴才看上你的。”
键盘轻描淡写道:“你怕一弹琴就想起他,你胆小,所以才不敢在乐队里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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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洲没再说话。
吉他呆滞地看着键盘,说:“麦麦……”
键盘没理他,拎起外套往屋外走去。
“随便你怎么样。”她最后说,“但你想清楚,要是连琴都不弹了,还能拿什么去挽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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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成洲真的没再来过排练室。
新成员并不好找,即使有,也经常无法与剩下的三人磨合。乐队辗转四处演出赚钱,偶尔卖些歌,必要时偶尔拉个贝司的替补上场。吉他每天通宵找灵感,键盘连打三份杂工,架子鼓甚至第一次向家里要钱,硬是撑了快两年。
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三人万念俱灰、乐队差点要解散时,忽然,一个愿意出资赞助他们的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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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洲突然成了一个什么企业家的儿子。”吉他解释道,“他说是因为小时候走丢了,后来才终于找到家人相认……哈哈,路哥你说是不是特传奇?”
路见屿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异样。
成洲从没讲过自己家里的事。难道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从小和家人失散,所以才不愿意多提?
“对了,阿洲好像还在他爸的公司上班来着。”吉他又道,“他跟我们说,他之前那段时间有必须要做的事儿,所以没空跟我们联系……不过,他肯定是一直想要回来的!我一听他排练的状态就明白,他那两年里,一天都没断过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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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路见屿又开了罐啤酒,抿了几口,问,“有点太辛苦了吧。”
“是啊!”吉他口齿不清道,“你们上班族多累啊,一会儿朝九晚五、一会儿朝五晚九的,更别说还得抽时间弹琴……阿洲刚回来那会儿,整个人都快瘦脱形了,眼眶下面这么大两个黑眼圈——”
他朝路见屿比了个手势,又低声道:“麦麦那时候问他,不是说不想弹琴了、为什么又回来。其实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就是语气特别冲……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她会对阿洲有那么强的敌意。”
说着直起身子,在茶几上乱摸了一通,好像是在找自己的酒。路见屿把剩下的啤酒罐推远了一点,吉他没摸着,就又放弃地倒回沙发。
过了一会儿,路见屿问:“然后呢?”
“然后啊,”吉他回答,“然后阿洲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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