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沉哪里注意得到小崽子内心的曲折,他自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了。
顾铭有了喜欢的女生这一消息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点。不过,应该只是一点点吧?他能克服的。
每个家长都要经历这一关不是吗?
“那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我去一趟公司。”靳沉在桌子上随意地摸了两份文件,步履稳健地走出了房间,一口气拿上外套走出家门坐进车内。
直到车门关上的一刻,他脸上平静的表情才骤然裂开。他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得锤了座椅一下,不知是为了顾铭,还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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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靳沉才慢慢冷静下来。他生气时往往也能伪装得很好,好到一路上还和下属冷静地打招呼,没有一个人看出他内心的焦灼烦躁。
其实公司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事,但是靳沉需要一个借口出来。
以往他会把下属能完成的事务都退掉,自己早一点回家,回去陪小崽子。可是现在回家能干嘛?
小崽子根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早早地回去。
况且,回去了又能如何?
家里对他来说多了一种以往不曾有过的窒息感,就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让他避之不及,好像他不去看就看不到了一样。
陈勋恐怕说对了,小崽子谈恋爱了。
那他呢?
小孩陪了他那么久忽然要离开,他该怎么办?
别看以往一直都是顾铭对于两人的分开表示愤慨,其实靳沉更加不习惯。在他的潜意识里,顾铭就是他的,他们不会分开。
所以郑医生对他的诊断是他太依赖顾铭了。
他以为自己尝试将重心转移到工作上就能摆脱那种空虚感,他以为他可以渐渐放手……但那些都只是他以为!
事实上他不能。
之前小崽子每一次的抱怨,每一次重逢后的喜悦,其实都提醒着靳沉,小崽子还需要他,所以他们不会分开。
可是现在小崽子有了女朋友,那个可能性骤然出现了。
……他们会分开。
如果有一天小崽子结婚了,他会和他的妻子一起搬进新家,过着自己的生活,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这是他之前不敢想的事实。
这一刻,郑医生温柔劝慰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耳边,“靳先生,为什么不尝试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呢?”
也许……郑奕是对的,他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
想到这里,靳沉头一回主动打电话给赵总。
“呦?靳老弟?能接到你的电话真是不容易啊,有什么事情吗?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靳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想认识一些新人,有什么地方介绍吗?”
之前赵总带他去过那个会所,他就认识到赵总在这方面的深厚学识了。这种事情,找别人不如找他,毕竟他要求还不少。
“靳老弟是指……?”
“找个伴儿。”
那边的赵总有些惊讶,这真是太阳头一回打西边出来了,在A市圈子里赫赫有名洁身自好的靳总居然也想找个伴儿了!
“那好说,我安排着!靳老弟有什么要求?”
靳沉沉默两秒,“乖巧,听话,单纯。男。”
电话那头的赵总咋舌,原来靳老弟喜欢这个调调的!
“哦哦哦,行,你放心,我找的绝对干净。那时间?”
“下周吧。”
这个周末他要去见齐琼宇,彻底和当年的事情做一个了断。之后……便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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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很快来了,来得悄无声息。顾铭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有些怔愣。
这个周末,头一回没有先生在等他。
客厅里十分安静,电视遥控器还摆在茶几上,好像下一刻先生就会过来打开它,调换到新闻频道。
厨房里也悄无声息,每次回来都能看见的王妈不见了,每次迎接他放学的饭菜也不见了。
顾铭沿着台阶上楼,手指拂过不知道抚摸过多少次的扶手,轻轻触碰书房的门板,最后落在了门把手上。
咔!
他轻轻一按,门就开了。
屋子里的摆设一如既往,书桌、茶几、沙发,背后宽大的落地窗,从这里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湖面以及湖面上飘着的那只小船。书桌上几份文件整齐地堆叠在一旁,还有一只签字笔没盖好盖子,就在旁边放着,好似主人下一刻就会回来继续办公一样。
可是……落款的日期显示着,先生已经至少三天没有回来过了。
他看着毫无声息的房间,只觉得内心也跟着空寂起来。明明最开始是他先躲着先生的,现在先生真的不见了,他却只有无尽的失落。
之前先生出差时,他也经历过回来时先生不在,可是这回,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呢?大概是没有人记挂着了吧?
先生即使出差了,也会嘱咐王妈在什么时间做好饭菜,也会在他饭前打来电话问候,还会在睡前给他一个晚安吻。
那代表着他们只是一时的分开,时间到了就会再次相遇。
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大,终有一天会大到不会再相遇。
之前他能尽情地躲着,更多是因为心里清楚,先生会在家等他。就好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知道父母会来找他们一样。
可是现在……恐怕不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上次的谈话后,他能感受到两人的关系,隐隐约约变了。
先生还会是他的先生吗?
他还有资格喊他先生吗?
顾铭走到靳沉常坐的那把老板椅旁,他轻轻拨动一下,把椅子转过来,自己也坐了上去。
椅子十分柔软,还沾染着先生身上浅浅的味道。他窝进来,就好像是回到了先生的怀抱一样,安全,安心,安宁。
微微一转,椅子面向湖面,他看到了漂浮在湖水上的那只小船。
小船是白色的,此刻正停靠在岸边,上面有着阳光和雨淋后留下的深深浅浅污渍,看起来仿佛很久没有用过了一样。
是啊……有好几个月了吧?
金瑞的高中部和初中部相连,但是他高二之后,就不让先生再乘船过去了,自己也不肯多去看看先生。别人家的小孩哪里有这么黏着家长的?
那会儿,他是这样想的。
他不应该与众不同。
可他到底还是与众不同了。
他可能是全校少有的没交过女朋友的男生,更是少有的……不喜欢女生的男生。
这是不对的……
他偷听过先生和林叔谈起对他未来的规划。他会出国留学,读研,然后回来工作,找一个温柔的妻子,生两个小孩……
他不应该,喜欢上男人。
而且还是这个最不应该被他喜欢上的男人。
“小少爷,你回来了啊?”王妈站在书房门口,松了口气。
顾铭抬眸望去,琥珀色的眸子里已经氤氲了一层水汽,忧郁得像是雨天的花朵,花枝已然垂下,花苞被凄风冷雨打得摇摇欲坠,这一刻却好似迸发出一点希望的光芒。
“先生有交代什么吗?”
王妈也有些诧异,她没见过这样的小少爷,和以前阳光灿烂的他截然不同。但她还是回道,“先生可能这几天正忙着吧,他没说什么。”
“哦……”
看着小少爷失落的样子,王妈搜肠刮肚地多补充了两句,“先生可能是……哦,对,先生可能周末要去相亲呢!”
刚刚说完这话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话她不该说啊!
其实哪里是相亲,不过是王妈听到靳沉和赵总聊起的只言片语,她自己猜测的罢了。
她赶快补充道,“哎呀我说错了,只是可能,说不定先生就是去见朋友?”
这个解释已经有些越描越黑了。顾铭闻言更低沉了,就好似那花骨朵已经被风雨打落,再也抬不起来。
王妈急得团团转,“小少爷,要不先下去吃饭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饭菜六点做好了,现在热一下就好。或者,还有什么想吃的?王妈给你再做!”
“不用了,我没什么想吃的。”顾铭恹恹地答道,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都差不多十八岁了,还有什么资格阻拦先生结婚?
先生果然是个大骗子……以前明明告诉他,明明和他说……
这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顾铭忙转过身去,不肯让王妈看见。
“少爷?少爷?”王妈尴尬地喊了两声,最后摇摇头离开了。
先生和少爷的事情啊……她真是看不懂。之前那么疼爱孩子,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不管不顾了呢?
有钱人啊……
第40章 为什么
这几天靳沉的确没回家, 他就住在公司。顶楼一整层都是他的办公室, 自然也有他的休息室、洗漱间, 差不多是一个总统套房了。
他在看资料,看那些十几年前的资料,让他当年被放逐国外的资料。
他的出国,其实也很简单,惹了不该惹的人,哦, 那个人还曾经是他的挚友,他的心上人,现在也是他的……竞争对手。
当年A市实力最强的就是顾家和齐家。顾老爷子是做传统行业的,根基在煤矿等矿产这一块。那段时间刚好由于政策变动,煤价一跌再跌,顾老爷子愁秃了头, 天天想办法维系着脆弱的资金链,偏偏他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据顾玉颜说, 他把齐家大少给……了。
之所以是据说, 是因为他没真的做了。
但是齐琼宇又的确因为他而染上了绯闻, 地位不稳。
齐家是什么人?和顾家地位相差仿佛, 顾老爷子也正和齐家家主商量资金周转的问题,当时都商量到要不要让顾玉颜和齐大少联姻了。
这样的一个人,还是他的好友,他那会儿对他还有朦朦胧胧的喜欢。
那一年他十六岁,齐琼宇十八岁, 那天正是齐琼宇的生日宴会。
齐琼宇是一个温和的人。靳沉那会儿的脾气一点也不好,整天怼来怼去,圈子里要么是他的小弟,要么是他的仇人,也就齐琼宇因为身份而不会成为他小弟,因为性格也不会成为他仇人,两个人相处得还比较愉快。
家族地位相当,他,齐琼宇,顾玉颜算是经常见面一起玩儿的。当然,他们俩都不喜欢顾玉颜,久而久之就变成他们联系得越来越多,玩儿得越来越好,以至于互相都有了那么点意思。
靳沉见识过顾玉颜后对女性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而那时候的齐琼宇是真的很合他胃口,除了有点太过温吞。
当然,那只是少年朦胧的感情,也许时间会将它冲淡,也许一次机遇也会让它成长,但是靳沉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结局——他被下药了。
齐琼宇也被下药了。
两人本就年轻,干柴烈火一碰上险些就做出了什么,好在最后关头靳沉刹住了车,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脖子上的一些吻痕。
然而……
顾玉颜很快带人闯了进来。她“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高喊着,“靳沉,你对齐琼宇做了什么?”
那真是兵荒马乱的一晚,齐家主险些被气出个好歹,两家也别说联姻了,关系能不能维持住都不好说。
毕竟,在顾玉颜口中,是他强迫齐琼宇的。
“大家都知道齐大少温和善良,要不是靳沉,怎么会发生今晚这种事?”
靳沉性格张扬,大家一听顾玉颜这么说,都肯定了是他强迫齐琼宇的。
“这位靳少爷可真是霸道,圈子里谁敢惹他?”
“可不是吗!没想到这次齐大少都险些遭到了毒手。他靳沉不过是顾家的养子,怎么这么大胆?”
“让他平时横行霸道肆无忌惮,这回可算是踢着铁板了!”
……
围观的人假惺惺地拿靳沉平日事迹来证明他就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众口铄金,顾家主和齐家主最后也相信了。
随后,靳沉被放逐国外,不得回国;顾齐两家之前商量过的联姻就此取消;齐琼宇这事虽然被发话不许外传,可是八卦还是私下偷偷摸摸地传遍了A市上层的圈子,他在齐家的地位也开始不稳。
“齐家大少竟然是个喜欢送屁|眼儿的兔爷!”
“听说他生日宴会当晚就在楼上搞起来了,被不少人看见了呢!”
“那叫一个激烈,脖子上,身上……啧啧啧!”
……
靳沉刚刚出国以及后来回国的时候,对齐琼宇还是愧疚的。
那时,他觉得是他平日太过嚣张树敌过多才会导致这个结果。被算计下药,被撞见,被污蔑都是他这边的原因。
所以回国后他也对齐琼宇多有忍让。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无论别人说什么,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如何,齐琼宇的话才是最有说服力的。齐家主怎么可能不会听他的话呢?
而齐琼宇的态度是……他默认了。
他默认了没有下药,他默认了是靳沉强迫他,他默认了他才是无辜的受害者。
要不是靳沉清楚地知道他们俩当晚被下药,知道他们没有做到后面,他几乎也要相信了!
连当事人都默认了,难道不是吗?
这些内容,都是靳沉后来查到的。
他这才发现,他的初恋一文不值。他甚至怀疑,那段朦胧的感情是不是他的臆想,不然怎么会有人能在私下那么热情,危机前又那么绝情。
他只要多说两句,只要说出来他是被下药的,靳沉没有强迫他,他们的未来就会截然不同。
他不需要被放逐出国,他们也许还会有机会在一起,他们还可以一起为了未来而奋斗!
可是齐琼宇偏偏就没有选择说出来。
他真的了解齐琼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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