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海楼语塞,他觉得这有些不妥,可看起来的确如丁灵云所说,龙田鲤似乎有意令长离和江临照交好。
“江城主是挺好的,可……”丁灵云皱了皱眉,“我总觉得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天一宗的弟子各个都因吴回和钟明烛的事焦头烂额,哪里有闲情逸致谈什么琴瑟和鸣。
“太师叔如此,可能有她的考量吧。”风海楼思忖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隐隐觉得,龙田鲤会如此似乎是因为钟明烛的出现,可是却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莫非当年之事,还有其他隐情?
“小师叔和钟明烛……”他不自觉喃喃道。
“怎么?”丁灵云面上露出好奇之色。
风海楼想了片刻,末了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多心了吧。”
又过了几日,风海楼收到了慕云的传帖。
原来是鉴宝大会时间已近,往年都是在泛天之水上架一座冰台作为场地,但是现今外界不时有妖兽作乱,珍宝阁担心到时候诸多法宝会引来更多妖兽,所以决定在泛天之水上设下结界,只是珍宝阁人手不足,须得山庄中的其他修士助其一臂之力。
帖中还婉言道结界设好会予以协助门派负责人或散修个人鉴宝大会通行令,之后持此令便可进入冰台。
言下之意就是不帮忙就不得参与大会。
风海楼收到后,与几位师叔商议片刻,就决定亲自率领部分门人前往。
天一宗为扬名而来,他作为宗主,若不亲临前去,多半要落人话柄。
龙田鲤等人则留守在别院,以防钟明烛趁虚而入。
出了山庄,往泛天之水方向直行便是冰台所在,覆水十余里,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连到岸上,鉴宝交易结束后,那处便是修士斗法之地。
阵法已经布置好,只需修士在各处注入灵力,就能撑起阻止灵力外泄的结界。
风海楼率领三十余门人抵达湖畔时,水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他在珍宝阁工匠的指示下派门人分头去往各处灵力汇聚点,自己则在水上绕了一圈,查明冰台附近的情形后才去了最末那段。
每一处灵力汇聚点都悬浮着一块七寸见方的灵石作为标记,风海楼停在一块灵石前,忽然瞥见水下有一道暗影掠过,他顿时一惊,正欲开口质问,下一瞬却听到一阵空灵的乐声。
那是极为动听的琴声,他辨不出是什么曲子,可只听了几个音律就不禁沉醉其中。
风海楼只觉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可他却不觉得奇怪,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身心皆陷入难以言喻的舒适中,像是被羽毛包裹,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
他眨了眨眼,眼前清晰了一些,可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水波,而是皑皑白雪。
这时,乐声消失了。
冰冷的风刮到脸上,夹杂着细小的冰晶,刻下轻微的刺痛。
“这是哪?”他猛地清醒过来,身子一晃,险些自剑上坠下。
再看四周,到处都是高耸的冰凌,层层交叠,将天空都遮住了大半,哪里还有泛天之水的影子,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是刚刚的琴声!”他惊呼道,而后飞快地抽出一枚灵符,试图向其他门人传信。
可那灵符还没脱手,不知从何飞来一块指头大小的碎冰,将灵符击得粉碎。
一只通体漆黑的山雀飞了过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后落地,变成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指着他笑嘻嘻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小心那些冰凌都钉到你身上。”
她的声音像铃铛一样清脆好听,连带说出的威胁都有些不伦不类,说完后她就皱起眉,嘟囔道:“不对,那些冰棱那么粗,要怎么钉到人身上,光一根就能把人压死了。”
风海楼面上露出不解来,他本以为落入了什么人的圈套,可那黑衣少女一席话听起来却更像是恶作剧。
可下一刻,熟悉的嗓音落入他耳中,令他整个人都陷入彻骨的寒冷,仿佛连血液都冻住了。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青杉少女斜倚着一根冰棱,手中把玩着几粒碎冰,语调中带着特有的漫不经心。
她的笑,温和似春风。
可看在风海楼眼中,却犹如毒蛇吐信。
第123章
“钟、钟明烛……”缓缓念出这几个字, 风海楼瞪着那个令他数百年都心神难安的罪魁祸首, 只觉一股热流涌上脑海, 理智在怒火中湮灭, 眼前只余下一片血色。
当年,他赶回云浮山时, 云逸的尸骨早已化作尘屑, 只余下一枚染血的玉牒。
玉牒质地特殊,能够吸纳血气,是以沾染上的血迹不会和尸身一样消失。
掌心大小的玉牒大半都透着绯红, 风海楼甚至不敢去想云逸到底流了多少血。
风海楼来自凡界,十余岁时家乡爆发了瘟疫, 家人无一幸免。恰逢云逸下山云游, 途径那座小镇时怜民生疾苦,便召集门人前来施药救治流民,同时他发觉风海楼的资质,知他孑然一人,就将他带回了云浮山。
云逸只有他一个亲传弟子, 名为师徒, 实为父子。风海楼一心想要早日成长为可靠之人,为师父排忧解难,所以当年才会自请外出调查真龙之骨一事, 哪料这一别就是生死相隔。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他的嗓音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低沉喑哑仿佛来自深渊,手一张, 袖中,无数灵符飘出,层层叠叠将他围住,好似坚不可摧的铁桶,每一道灵符都散发着逼人的杀意。
“钟明烛,你修为深厚,我却不惧你!”
话音一落,只见灵符乍然散开,随后像涡流般旋转起来,卷起凛冽的风。
“这人是不是疯了……”玄羽皱起脸,足尖一点,变回山雀形态便想往灵符中闯。
下一瞬,她便觉得身子一轻,却是被钟明烛抓了回去。
“我看你才是疯了。”钟明烛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想活的话不如让我炖了。”
而后,她将玄羽往肩上一放,身影一晃,便自风海楼视线中消失了。
风海楼没有想到她竟会逃,顿时又惊又怒:“我万万想不到你竟如此胆小如鼠!”
很快,自层层冰棱后轻飘飘传来一句:“风师兄,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在云浮山,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你住口!”听到“风师兄”三个字,风海楼更是怒从中来,恨不能立刻手刃钟明烛,可一探对方已到了灵符触及不到的地方,他心中不禁阵阵发凉。
他和钟明烛实力悬殊,知道与其搏斗无异于以卵击石,是以耗费良久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那些灵符看似繁多,实际上仅仅是布阵的引子,一旦钟明烛被灵符绊住,只消一瞬,风海楼就会将自身全部修化作破敌之矛予以致命一击。
修士自行散尽修为杀伤力何其巨大,到时就算杀不了钟明烛,也能使她负伤,并烙下刻印,迅速召唤附近的天一宗弟子前来。
当年还不知钟明烛身份时,风海楼就明白自己在阵术上的天赋远不如她,在他尚且在琢磨云逸布置幻阵的手法时,钟明烛已能取为己用,并演变出适合自己的风格。
为了扬长避短,他调用了大量灵符,比起布阵,他更擅长刻符。他以为钟明烛仗着修为定会毫不犹豫毁去那些灵符,谁知还是被钟明烛竟轻易窥破其中玄机,所有布局都落了空。
此时就算施咒,也不过白白搭上自己一条命罢了。
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心中猛地浮现出悲凉之感。
“终究还是一事无成么……”
灵符好似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愤,嗡嗡震动起来。
望着青年面上的凄惶,钟明烛有些伤脑筋地摇了摇头,道:“其实并非你手段拙劣。”若是往常,她定是要大肆嘲弄一番才肯罢休,可是今天,她决定要率先拿出诚意来,“我之所以能躲开,只是因为我不想伤你,也无心与你为敌。”
风海楼闻言先是一怔,他以为会等来钟明烛的讽刺谩骂,结果对方却说不想与他为敌,叫他大为意外,下一瞬,他就冷笑起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说着他一抬手,将漫天灵符拢回袖中,暗道:既被她看破,只能随机应变了。随后他又想到:以钟明烛的实力,想要对付他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况且天一宗有几位大长老坐镇,他这个宗主就算毙命于此,也不至于动摇根基,如此看来,对方必然另有目的。
于是他定了定神,朗声道:“在下法力低微,只是区区无名小辈,不知阁下引我来此处是何用意?”
“用意嘛自然是有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不如先约好各自都不许动手,你看如何?”钟明烛看到风海楼犹豫,又道,“引你到此处虽是不得已为之,但终究是冒犯了,我还是该说声抱歉。”
这情形和风海楼设想的一点都不同,他心头闪过迟疑,可下一瞬就忆起天一宗的惨状,眼神再度冷下来,斥道:“少来这套,落在你手中是我修为不足,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至于其他的,想也别想。天一宗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报当日之仇。现在,南明山庄的其他弟子多半已在搜寻我的下落,你插翅也难逃。”
钟明烛挑了挑眉,暗暗嘀咕了一句“榆木脑子”,她又岂会想不到这些,泛天之水的修士已被若耶的天门曲冲散,风海楼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有若耶暗中保护,那些人不至于出意外,只是山庄中的人得到消息后一时半会也寻不到这里。
不过这些她都懒得多费口舌,只耐着性子道:“算了算了,话说在前头,我说过不会伤你就不会伤你,至于你,想偷袭想暗算随你了,这点伤我好歹受得起。”
说完,她嘱咐了玄羽几句打发她去找慕云,随后就推开挡在身前的层层冰棱,几步就走到了风海楼面前,还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风海楼本意想趁她不备伺机行事,可听到“偷袭”“暗算”几个字,脸上登时青一阵紫一阵,险些气得一口气缓不过来,明明是钟明烛不义在先,可却说得好像风海楼才是背信弃义之辈似的。
见钟明烛已离自己不远,他不觉握紧手,眼中又闪过阵阵杀意,暗数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按捺不住想立刻挥出灵符,突然,他注意到那黑衣少女化成的山雀不见了,心一动,暗道:不好,那山雀离开,其中必有蹊跷,我若冲动行事,说不定中了这人奸计。
念及此,他只得用力扣住指节,止住出招的冲动,同时分神打探起四周,试图寻出那山雀的藏身之所。
他自认举止克制,可钟明烛却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偷笑道:“果然好糊弄。”
风海楼虽然年轻,但是行事素来谨慎,初见时一言不合就出招只不过是被恨意冲昏了头,待冲动一过,他便会冷静下来审视大局,发觉玄羽无端消失,自是免不了多想。
偷笑过后钟明烛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是绝对不会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的,更不要说给风海楼赔礼道歉了。
只是她明白若想要尽快弄清当年的事,最好先找一个天一宗弟子来问问,才会按捺住性子,不管风海楼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动怒。
如今风海楼看起来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她便也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道:“我见你,是有两件事。”
“什么事?”风海楼冷声道,同时在心里思忖可能的答案以及应变之策。
“其一。”钟明烛探出食指晃了晃,“云逸以及布阵的玉珑峰弟子不是我杀的,苍梧剑不是我夺走的,护山大阵也不是我破坏的,其二——”
她未来得及说下去,就被风海楼厉声打断:“住口!你莫不是以为我是无知稚子,会信了你这样拙劣的笑话?”
他怒视着钟明烛,几乎要咬碎牙关,若不是实力天差地别,他定会不管不顾拼个你死我活。
“你亲眼看到我杀云逸了?”钟明烛不动声色反问道。
“当时我不在云浮山,又怎回见到。”
“那当时在云浮山的人,有谁亲眼见到了吗?”
“太师伯和小师叔都被你重创,昏迷不醒,你还有脸问!”风海楼指着她,字字铿锵,控诉着对方的残忍。
“那就是没有人看到了。” 相比风海楼的激动,钟明烛一直维持着一种冷静又不至于咄咄逼人的口气,“没有人亲眼看到,你们却一口断定是我所为,要我说,会不会有些蛮不讲理?”
“除了你还会有谁!”风海楼气结,“你先出手伤人,又破坏紫极阁盗出苍梧剑,最后为了试剑杀了我师父,除了你,还会有谁如此丧心病狂!”
他想起当日天一峰顶的惨状,质问间,眼中渐渐浮现出血丝,呼吸起伏不定,额角青筋尽显,脉络中灵力骤涨骤落,几欲迸发而出。
钟明烛眯了眯眼,察觉他心绪混乱,快要再度失去理智,连忙朝他眉间打出一点灵气。
猝不及防下,风海楼下意识觉得她这是突下杀手,可很快就觉得激动之下被大量灵力阻塞的脉络瞬时被打通了,灵海翻涌的浪潮也渐渐平缓下来。
“你最好冷静些。”钟明烛皱着眉头道,“我可不想过阵子又传出我谋害天一宗新任宗主的流言。”随后,她又道:“没错,当日我的确打伤了你师父他们和吴回。”
“那你还狡辩!”风海楼大声斥道,可约莫是因为受了钟明烛帮助的关系,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气已不如之前那般气势汹汹。
钟明烛眉宇间有不耐和狠意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她就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看着风海楼的眼睛耐心道:“我是打伤了他们,也破坏紫极阁取出了苍梧剑,只是我没有杀人,也没有夺剑,苍梧剑我留在了原处。”稍后,她的嗓音轻了些,“至于离儿,我没有伤她,我怎么会伤她。”
风海楼面上浮现出迷茫之色,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钟明烛口中的“离儿”是谁,片刻后才喃喃道:“你……是说小师叔?”
只有三位大长老才会如此称呼长离,从来没有别人这样唤过长离。
钟明烛却如此亲昵地唤着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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