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还没有习惯这种亲密,纵然心底抱有期待,身子仍免不了僵硬,只不过碰触并没有持续很久,亲吻蔓延至衣领边缘就停住了,钟明烛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放开她站了起来。
她抬头打量了一会儿头顶的冰层,然后拉起长离,道:“我们该走了。”
长离忽然想起那些未尽的话题,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钟明烛揽着,自断层边缘一跃而下。
鼓噪的风声一下子夺去了所有感官。
足下一片白茫茫,长离还记得前次自己险些坠地前看到的冰刺。
直接跳下去没关系么?她如此心想,随后就发觉她们并非在往下落,而是在狂乱的风中蜿蜒往上。
在朔原,修士往往都采取步行,便是因为在瞬息万变的寒风中难以维持平稳。
可钟明烛此时却犹如大鹏展翅直上,那些激旋的风流没对她造成半点影响,眨眼功夫,她们就回到了山顶。
山顶上散步着不少灵气,应是此前大战遗留的。
“你怎么办到的?飞上山顶。”长离的嗓音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叹,与柳寒烟对峙时,她连一刻功夫都没能坚持到。
钟明烛闻言立即得意地一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长离点了点头:“前不久在朔原见到你时,我还以为是当时风势较弱的缘故。”
“其实也没什么玄机,修士飞行,先御剑,后御风,天气平和时的风能御,此处的风自然也可以。”钟明烛笑道,“这山崖间的风乱而不断,和其他地方相比,只不过是弯子绕多一点罢了。”
“原来如此。”长离若有所思道,“那我也可以?”
“自然,只不过需要时间。”钟明烛牵着她往前走去,“我毕竟在这待了几百上千年,对这里比你们都要熟悉一点。”
“原来有那么久。”
“世人都以为我住在昆吾城,其实那里才是我的居所。”钟明烛指向北方,“朔原最北那座山,我的家当都在那。”
长离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在谯明山顶,四下本应一览无余,可因为风雪之故,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钟明烛所说的那座山,不禁寻思道:这里已寒冷至斯,再往北,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当真可以住人?
“以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钟明烛注意到长离的好奇,“别看是座冰山,里面可温暖得很,我上次回去,还带了几尾鱼过去,也不知现在有没有长大些。”
“那里就你一个人?”
“有些灵兽,陆临他们偶尔会去做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钟明烛摸了摸鼻子,眼中竟显出淡淡的不甘来,“原本我也想学陆临的样子,在那建一座自己的城池,那多威风,可招募来的工匠都受不了途中严寒,只能不了了之。百里宁卿那家伙还嘲笑了我好久,说我的窝比她家草棚都不如。”
长离看出她神色中的惋惜,心一动,想也不想就道:“我可以再带些花去。”
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说“花”,那个字好像已潜伏在她心中很久。
钟明烛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握紧了些:“也许我们可以种些桃花,以后就不必千里迢迢赶去桃源看了。”
“我们……”长离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心口有暖意流过,唇角不禁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走到一块被劈开的巨石前,钟明烛松开长离的手,上前几步,取出几枚灵符贴上石面,而后画出一连串符号将灵符连起来。
“这是你云师兄最擅长的回溯之阵。”不等长离发问,钟明烛就解释起来,“当年我拜入天一宗门下,得他指点,可谓受益匪浅。”
长离想起了云逸,在祠堂思过时,她能在玉牒上窥见那些弟子的模样,其中,云逸是她唯一认识的,只那时候她失了记忆,不明白那些弟子其实都已亡故。
“他,云师兄,是宗主,所以偶尔会来看我。”她缓缓道,“每次他都会问我过得好不好,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情绪很淡,对云逸也说不上多亲切,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平淡的回忆却在心底激起轻微的痛。
钟明烛轻轻抚上她的背,叹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听木师叔说,云师兄生前正在钻研回溯之阵,若非……”长离顿了顿,“若非飞来横祸,说不定能寻出羽渊仙子的党羽。”
“哦?怎说?”
长离便将木丹心告诉她的事一一转述给钟明烛。
“木师叔说他离开云浮山时,阵法布置已临近尾声,不过因为线索极少,云师兄修为不够,须化神修士相助才能发动那个阵。”
“竟是这样。”钟明烛勾画出最后一道符文,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可看向长离时,那抹阴冷却被藏起来,“我们先看看这山顶发生了什么吧。”
只见光芒一闪,巨石断痕处飘出几缕血气,随后,淡淡的虚影出现在雪地上。
时隐时现的虚影无法展现出全部经过,只是已足够钟明烛窥见自己想要的。
三个身着黑袍的修士袭击了柳寒烟。最后,柳寒烟斩杀了一人,突出包围逃走了,从身法上看,她多半受了伤。
“重霄剑果真名不虚传。”钟明烛感慨道,“经过数万年的灵力式微,竟还有如此威力。”
“不是柳寒烟?”
“有了重霄剑,她功力才能精进至斯。”钟明烛取出一把灵石,挥洒投掷于各处,似是想令虚影更加清晰,“只不过能够得到重霄剑的认可,她也算是很了不得了。”
长离“嗯”了一声,正想问钟明烛为何要重现此景,手中突然多了一物,她一看,发现是一截树枝,不过枝桠周身剑气缭绕,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那俨然是一把剑。
“这是?”她不明白钟明烛为何要递给她一把木剑。
钟明烛笑了笑:“你的灵剑断了,先用这凑合吧,虽然比不上真的苍梧剑,却也足够锋利了。”
原来这就是她用来引出天一宗、被谣传为苍梧剑的木剑,当日掳走长离时,她顺手将这柄剑也带走了,替慕云解决了这个烫手山芋。
而后,她摊开手,掌心窜出一簇火苗,映得她眼中沾染上血似的绯色。长离立即感受到了战意。
“还躲着干嘛?想和这山一样千古不衰么?”伴随着钟明烛嘲弄的话音,她掌心的火光忽地流星似的飞向先前所掷的灵石处。
只一瞬,无数红线勾连起来,在地上刻出巨大的灵纹,光芒最盛处,血色荆棘猛地刺出,撕开风雪,在大片素白中勾勒出淡淡的绯影。
虚空中传出几声轻微的声响,而后,长离就看到有几点血落在雪地上。
两道身影在她们附近显出轮廓,其中一人捂着肩膀,血不住滴落,在雪地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长离认出那是此前回溯之阵中显出的人影。
那是围攻柳寒烟三人中还活着的两个,他们没有离开,而是潜伏在此处。
钟明烛抚掌道:“我只听说狗会帮着守自家大门,没听说过会守在别的地方呢。”她虽在笑,眼底却比这漫天飞雪更冷,“说,谁让你们守在这的。”
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同时祭出法器,毫不留情朝钟明烛攻了过去。
长离只一眼就能明白。
这并非寻常比试——而是生死战。
第140章
朔原终年风雪肆虐, 北部山顶上更是久不见天日, 而今灵力激荡, 杀意寸寸漫延, 本就阴沉的天色愈发昏暗。
那两修士中一人手持子母龙凤环,金光闪闪的, 他手一晃, 摇出哐当一通乱响,杂乱的撞击声中凤环忽地飞出,直往钟明烛眉间奔去, 奔袭途中,有巨翼自两侧展开, 好似当真有凤翱翔于天。他身后的另一人则托出一把焦黑色的古琴, 手在弦上一拂,延绵不断的琴声化作有形的屏障,看似无害却杀机暗藏,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另一人攻击时露出的空门。
那两人虽然被钟明烛逼得仓促现身,但毕竟是化神末期高手, 经验之老道常人难及, 没有一丝慌乱,刹那间就结成攻防一体的阵线。
一人毫不留情进攻,一人以琴声协助, 相辅相成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钟明烛团团围住。
她若硬接那凤环,潜伏于四周的琴声就会瞬间化作利刃将她刺穿。
那两个修士就算在化神末期修士中也是佼佼者, 修炼多年,自然是听闻过陆离的恶名,如是单打独斗,他们恐怕谁也不敢冒进,只不过此时他们却有两个人。
而钟明烛却只有一人,而她身边的长离初及化神境界,并不会有什么威胁,甚至可以说是拖累。
她一定会分心照顾长离的——两人如此笃定,他们将钟明烛和长离上山后的一言一行都纳入眼底,自是不会漏过那份毫不遮掩的情意。
虽然让柳寒烟跑了,但至少能用别的事弥补,念及此,他们不由得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
可下一瞬,尚未彻底展露的笑意凝固了。
只见一袭白衣闪身插入凤环和钟明烛之间,本应被钟明烛护在身后的长离挥剑迎向那蕴含了千年功力的金环,近乎于螳臂当车。
叮一声轻响,树枝稳稳抵住那金环,金环虽还在不住回旋,两侧巨翼却收起了,竟是那修士自行收回了一半功力。
长离手腕一挑,那金环就远远飞了出去,她自己也有些意外,方才钟明烛传音于她要她去格挡这招,那金环来势汹汹,她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多半敌不过,可又想钟明烛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其道理。她心里本就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只道是“你既然说了,那我就去接他一招好了”,于是毫不犹豫仗剑而出。
她已做好了遭灵力反噬的准备,谁知对方会强行撤回功力,当下惊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敢伤你。”钟明烛传音道,而后她手一扬,数道火光飞起与那琴声纠缠起来,口中则故意大声道:“离儿,你去对付他们。”
话音刚落,她就化作火焰隐去了身形。
“好。”长离一颔首,下一瞬,足尖轻点,身形似白虹,携凌厉剑气卷向那弹琴的修士。
“陆离!”弹琴那修士气得脸色铁青,一边侧身避开长离的剑,一边破口大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叫一个小辈替你赴战!”
约莫是真的怒火攻心,他喊出的还是钟明烛以前的名号。
“哈哈,萧宁,你敌不过小辈就乱喊乱骂,是不是太不要脸了,让你那些徒子徒孙知道了,怕不是要羞得跳崖。”风中飘来嘲笑声,“不如你自己先跳了吧,免得连累阁皂宗沦为笑柄。”
“住口!”那人横眉竖眼,琴声一振,数道利刃就飞向声音来源,可钟明烛哪里会留在原地,早已移到了别处。
这持琴者便是阁皂宗前宗主萧宁,阁皂宗为青州玄门三派之一,在正道上赫赫有名,萧宁为化神境界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只差一步就能迈入洞虚境界。他曾经和钟明烛交过手,二人本应旗鼓相当,谁知钟明烛算准那日附近有大妖化形要承天雷之劫,雷声打乱了他的琴声,导致他最终落败,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本以为这次能报仇雪恨,谁知钟明烛竟会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见激不了钟明烛,便转向长离道:“她修为如此高,却弃你于不顾,如此不仁不义之徒,你何必要信了她的鬼话,不如趁早收手。你是天一宗高徒,我们不想误伤了你。”
另一人闻言立即点头附和:“在下三河卫世卫狄,天一宗与吾辈是至交,不必因为那奸贼伤了和气。”
长离却对此充耳不闻,若是天一宗弟子如此规劝,她多半要犹豫,可那两人和天一宗毫不相干,是以他们无论说什么,于她而言不过是耳畔风罢了。
更何况,那两人出手就欲置钟明烛于死地,劝她罢手无非是为了对付钟明烛,她不至于连这层都想不到。
于是不管两人如何晓之以情,她都不为所动。
两人见劝说无果,便换了对策,打算先擒拿长离。以他们的修为,要捉住长离不是难事,可偏偏钟明烛潜伏在暗中,时不时出手滋扰,叫他们始终无法得手。可他们又无法转而去先寻出钟明烛的踪迹——交手之后,他们才发觉自己不但低估了钟明烛,还低估了长离。
那身白衣在山顶呼啸的狂风中周转自如,竟比他们更为灵活。他们靠自身灵力凝结出屏障,用来抵御那可轻易将人卷走的风。长离却似乘风而行,身法融入其中,不但无需耗费灵力,还能借风势出其不意,而且她好像在钟明烛的提点下知晓了他们弱点所在,每一剑都是纯粹的杀招。他们若是分神多一会儿,就有可能被她得手。
原本他们打算先集中力量击杀钟明烛,再捉拿长离,有长离在,钟明烛无论是反击还是逃逸都要自顾不暇,哪里想到钟明烛竟把长离推出去,让她正面与两位化神末期大能缠斗,自己反而藏了起来。
这般行径,任谁都要骂一句“无耻”。可这偏偏极其有效,钟明烛让长离去接最先那一招,便是想试探对方的意图。只能说卫狄还是不够老谋深算,一见到长离挡上来就急急收手,被钟明烛摸清了底细。
局面彻底反转,萧宁和卫狄周旋许久都一无所获,虽不至于真的被长离伤到,可难免不胜其扰,眼见天色愈发昏暗,似即将有雪暴来临,两人稍一合计,就打算先行撤退。
若天气变得更恶劣,他们只会更难堪。
主意一定,两人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交缠在一处的身影霎时分开,长离一剑落空,正欲追击,却听得钟明烛道:“别追。”
随后,温热的气息贴上后背,她觉得腰上一紧,随后就被钟明烛揽着腾空而上,至几十丈高处才停住。
“学得挺快,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飞了。”钟明烛毫不掩饰话中惊叹,“比我和陆临掌握得快多了。”
长离周旋于那两人间的身法,显然听了她那番话后自行领悟的,之前和柳寒烟交手时,远不如现在那么灵动。
“嗯。”长离垂下眼,耳尖有些发红,她自幼就被寄予厚望,早就听惯了诸如“天赋奇才”“万年难遇”等等赞誉,对此早就心如止水,可听闻钟明烛的赞许,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雀跃之感,除此之外,还有些轻微的赧意。之后,她瞥了一眼下方,自上往下看,能清晰看到雪地上的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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