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烛示意她无需惊慌:“目前尚是权宜之计,不过已经找到了办法。”
“真的吗?”若耶欣喜道,然下一瞬,眸光就暗了下来。心道:若长离已经恢复,我便能请她们去帮阿云,可这是权宜之计,她们又已经找到了办法,途径此处,多半是为了那个办法,怎有功夫去理会其他事。
她又是想求助于钟明烛,又觉这是强人所难,是以神情不定,眉宇间很快拢了一层愁云。
“你不和她说一声么?”百里宁卿看了看钟明烛,又看了看若耶,好奇道,“就看着她变脸?”
“看起来很有趣,就多看了一会儿。”钟明烛哈哈笑起来,见若耶露出不解之色,她便不再卖关子,坦言道,“那办法正好和云中城有点关系,我们便过来,顺带拉慕云一把。”
钟明烛的办法很直接,她先是叫风海楼到处散布长离得仙药痊愈的消息,待差不多大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事,她便带着长离,大大方方去了僬侥城,向叶沉舟抵上了拜帖,说:她想做个交易。
叶沉舟考虑了十多天,最终答应了,这十几天里,他觉得他的修为又弱了一截。那一剑给予他的不是一个伤口,而是持续的生命消亡。
钟明烛的条件很简单,用长生引交换三座灵脉。
“我只有五座灵脉,你却要半数以上,当真是狮子口大开。”叶沉舟冷笑。
“这五座灵脉能救你?”钟明烛跟着笑,“你若死了,莫说是五座,便是五十座,也只能拱手让人。”
寥寥数语,便说得叶沉舟动了心,或许他在见到那个交易的瞬间,便已动了心,拖延时间,只不过想增加些筹码。
不过面对钟明烛,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你先给我药,等我恢复,我便将三座灵脉交给你。”
“我现在就要。”钟明烛一口回绝,“长生引非朝夕能奏效,离儿如今也不过是身子痊愈,至于法力,须得再疗养数百年方可恢复。”她说着拉过长离,朝她笑了笑,“我要这些灵脉,其中一座便是想要让离儿快些恢复,可若要等上数百年,我便不需要了。”
叶沉舟审视着长离,他修为大减,不如若耶那样一眼便看出底细,只道前不久长离气息垂危,虽然击败了他,却也浑身溢血而倒下,看上去随时都会彻底破碎,如今却气色颇好,想来是服了起死回生之药,可他着实无法放心:“若我将三座灵脉交出后,你却出尔反尔,怎么办?”
“这简单,我们可缔结盟约,天道之盟。”钟明烛笑得很轻松,“我不会出尔反尔,亦不会伤害你,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是一样,离儿、陆临、百里宁卿、竹先生,他们都不会动你分毫。”
“不伤我?”叶沉舟的眸色忽地暗了暗。
“是啊,不但不伤你,也不会去打剩下两座灵脉的主意。”钟明烛笑道,“你担心的无非是我们夺了灵脉后,会对云中城不利,一旦结了天道之盟,便无后顾之忧。”
“我现在受了伤,你们为何不直接强抢?”
“以叶城主的谨慎,那灵脉密匙的下落多半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们就是杀了你,也只是白白浪费力气。”话至此,钟明烛的笑容忽地冷了几分,“不过我们的确是趁着叶城主受伤,才来趁火打劫的。”
既已直言野心,叶沉舟便不再疑心她别有用心。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想要灵脉,这根本不需要问,在修为决定一切的修真界,没有哪个修士不梦想拥有一座灵脉,甚至更多。他便是靠着灵脉中无穷无尽的灵石,才能以不足千年的道行踏入化神境界。
“不伤我?”他沉思道,“你们都不伤我,所有人?”
“是。”钟明烛道,随后便牵着长离走出去,“你若有了答复,便送去天一宗,我会在这留一个月。”
慕云守在外面,经过时,钟明烛瞧也没瞧她一眼。
一个月的时间瞬息即逝,在最后一天黄昏时分,叶沉舟递上了信,道答应与钟明烛交易,不过需要陆临等人先行发誓,不对他以及云中城不利。
陆临和百里宁卿本就守在僬侥城,不以为意地照搬了,竹茂林则迟了几天才出现,待那些能够威胁叶沉舟的大能都与天道结契后,钟明烛便收到了叶沉舟的请帖。她像前次一样,携长离一起。
慕云依旧守在门外,她目送钟明烛和长离进去,始终猜不透她们的意图。
她甚至想要提醒她们,一旦立下誓约,她们便不能伤害叶沉舟,可叶沉舟却能反过来伤害她们,只是因为叶沉舟的命令,她只能三缄其口。
她觉得以钟明烛的缜密,断然不会犯这种错,可叶沉舟却觉得为了三座灵脉,谁都可能变得冲动,况且就算钟明烛别有所图,天道之契一旦结下,于他百利而无一害。只消他恢复修为,夺回叶莲溪手上那两座灵脉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他便又稳居上风了。
而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身体似乎又变差了,他不能再等了。
慕云听着屋里的谈话声,心中百般焦急却无可奈何,她听到钟明烛和长离立誓,继而双方交换密匙和药,过了没多久,钟明烛就牵着长离走了出来。
只是这次,她却朝慕云笑了笑,轻声道:“我给不了你云中城,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借你一些东西。”
随后,长离抬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将她推进了屋里,在那一刹那,她感觉血脉中似有什么破裂了。
那是枷锁落地的声音。
叶沉舟捧着长生引,沉浸在窃喜中,钟明烛发誓道那是真的,那必定是真的。他不但能活下去,还能在天道之盟的庇护下无所畏惧,有朝一日,他再次与陆临决斗,重伤落败的绝不会是他。
他正打算服下其中第一味药,门口忽地暗了暗,却是慕云走了进来,她走的很慢,面色凝重,眼底又微微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来做什么。”叶沉舟冷下脸,他犹然记恨慕云的手段,若非还想利用她找到若耶以及控制珍宝阁,他早已杀了她,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慕云,当即斥道,“出去。”
慕云步子一顿,紧接着,她眼底闪过异样的神采,继续往前踏了一步。
叶沉舟不愿自己拥有长生引的事流传出去,是以屋里没有安排任何手下,并勒令他们不得靠近,夜幕降临,屋里响起阵阵轰鸣,似有几股力量在不断冲撞,激荡的灵力自缝隙中涌出,削断了一排廊柱,不过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转眼功夫,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是慕云,她受了些伤,肋下不断渗出血来。只是看起来并不痛,面上反倒是疲累居多。
她捂着肋下的伤口在台阶上坐下,看着指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下一瞬,又一人匆匆走过来,在月色下好似神女临世,却是若耶。
“阿云。”她扶住慕云,满眼疼惜,小心地将灵力渡过去,“疼吗?”
她和钟明烛一起到了僬侥,但是没有露面,而是与竹茂林一起暗中设下迷阵,令叶沉舟产生伤势加重的幻觉,钟明烛最后去与叶沉舟交易时,她一直等候在外,察觉最里端有灵力震动,她拖住外面的修士后,便匆匆赶了过来。
慕云见到她,眼底积累多时的疲惫顿时淡去了,她靠着若耶,安心地闭上眼,轻道:“我终于杀了他。”
长离最后那一推,抹去了她背后的印记,她不知道长离是如何办到的,但是意识到能够抗拒叶沉舟命令的那一瞬,她明白了钟明烛那句话的含义。
若耶替她处理伤口,有些责备道:“你等我过来嘛,他虽然受了重伤,可你旧伤还没彻底痊愈,这太危险了。”
“我等不及了。”慕云叹道,发觉禁锢被除去的刹那,她便连半刻都不愿多等。
“没事就好。”若耶小声道,说着握起她的手,开始替她擦拭手上血污。
慕云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不久前那些繁杂的思绪再度飘来,她屈起手指,在若耶掌心勾了勾,轻声道:“过些时日,我陪你回一趟东海如何?”
当夜,四架腾雾马车驶离僬侥城,往北而去,直赴云中城。
长离倚在窗边,外面夜色甚好,她这次看起来却没什么兴致。
钟明烛正在地图上勾画,以寻出最快抵达灵脉底部的路径,察觉到长离的沉默,便问道:“离儿,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长离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为什么小师叔不愿见我。”
在僬侥城的这些天,她们待在天一宗的别馆,龙田鲤正在此处疗养,长离几次想去拜见,却都被拒之门外。
“离儿,你还会怨你小师叔吗?”钟明烛想了想,却如此问道。
长离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以前,怨过,现在没有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看看她,她被苍梧剑刺伤,伤得一定很重。”
钟明烛看着那双黑眸中的担忧,只觉心中又柔软了万分,她拂开长离脸侧一缕鬓发,道:“这大概就是她不愿见你的原因吧。”
“为什么?”长离细细揣摩这句话,却愈发困惑起来。
“你不怨她了,她却还在怨自己。”钟明烛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她多半是觉得自己承不了你的‘不怨’,是故不见你。”
见长离还是不太懂,钟明烛却不心急,她没有字字掰开继续解释,只道:“没事,离儿,你小师叔只是在想一些事,等她想明白了,就愿意见你了。”
长离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道:“那等我们回来,我再去找她。”
“好。”钟明烛微微一笑,“等我们回来。”
(下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尾声
第173章 其一
遮天蔽地的暗色中, 忽有剑光一闪,剑尖噗嗤一声没入血肉中。
下一瞬,光明撕破了暗色, 令藏于其中的杀戮者无处可隐, 灰白脸色的灰衣女子下腹被暗青色的长剑刺穿,紧接着,剑势回转,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她的身子自斜里劈开。
持剑的是一个少年, 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看, 似是曾坠入了刀锋编织而成的网中,血痕纵横交错,看起来险些要将他割成碎片,他大口喘着气,已是精疲力竭, 几乎要握不住剑, 却在那灰衣女子一掌袭出之际,纵身又一剑递出,在天灵盖被击碎前将对方神元一分为二。
灰衣女子修为远胜于他, 此为拼死一搏,他根本无从留有余力,一剑斩落后,他收不住剑势,重重扑倒在地。
这少年名为荆越, 出身于极东之国出云,家中以铸剑为生,他本也会继承祖业,但机缘巧合下与云游路过的一个修士结交,那修士看中了他的资质,遂将他收为弟子。他天资聪颖,单修剑道,不过七百余年,修为已至元婴末期,他师父道:“于剑,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了。”便谴他来陆上历练。他师父还道九嶷山上有秘境五百年一开,很快便是开启之时,建议他到时可前往其中,说不定能撞见机缘。
抵达陆上时,他算了算时间,发现距离须弥之海开启尚有十几年,便不急着奔赴九嶷山,而是去往僬侥,他师父说那里是修真界最大的城市之一,珍宝阁每十年会在那举办一场拍卖会,就算不能入场,在城中也能见识到不少稀罕物。
可途中他遇到一个道人,向他打听拍卖会之事,才知道如今早没有什么拍卖会,只有百年一次的鉴宝大会,大会也不在僬侥,而是在朔原的南明山庄,他还得知,珍宝阁早已并入了云中城,那南明山庄就是现今的云中城主主持修建的。
原来他师父隐居的千余年里,修真界已翻天覆地地变过好几回。
不过他运气不错,下一次鉴宝大会开始的日子就在几个月后,他想见识一下那百年一场的盛会是什么模样,便折身北上,谁料途径天虞峡谷时莫名其妙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中。他根本不认得那灰衣女子,只瞧了她一眼,对方就突下杀手。
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误会:“这位前辈,你我素昧生平,你莫非是认错了人?”
那女子却冷笑道:“你佩剑,就该死。”
话音刚落,他便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没了,细密的疼痛紧随而至,他被看不见的网牢牢缚住,稍一动弹便会被割裂。
万幸他这柄剑为海底万年珊瑚木打造,据说其中蕴含了传承自上古的力量,天生能克制幻境,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发觉那女子的气息,才从那暗翳中逃出来。
那两剑能得手,全是因为出其不意,他不清楚那一剑是否能杀了那女子,却也无力再做其他,他的灵力已然耗尽,连起身的力气都不剩。就在他祈求上苍能助他脱险时,却听到女人阴鹜的嗓音:“凭你,也想杀我?”
他心下顿时一片冰凉,道:吾命休矣!可下一瞬,那女人忽地尖叫起来,声音满是惊恐。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努力撑起身子,转头一瞥,发现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
是个身着杏黄色罗裙的女子,她一手扣着灰衣女子的肩膀,一手扼住她咽喉,笑得很是开心。
“师妹,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她声音温和,像是寻常叙旧似的,“我千里迢迢从南溟寻到这里,终是没有白费苦心。”
荆越听得“师妹”二字,又是一阵胆寒,可还不及哀叹,便见黄衣女子的手掌轻轻一抹。
“不!”灰衣女子发出最后一声尖叫,脑袋就自项上滚了下来,一时未死,却也发不出声音来了,脸色发黑,嘴一张一合,像离水多时的鱼。
荆越瞪大眼,下意识跟着“啊”地一声惊叫。
那黄衣女子一直笑眯眯的,出手却如此狠辣,他几乎被吓傻,见那女子的目光转向自己,想也不想就抓起剑,剑尖朝向那女子。
“哎呀,别把我当坏人嘛。”那女子笑盈盈道,同时一脚踩上她师妹将熄未熄的神元,彻底断了她的生路,“我这不是救了小兄弟你吗?”
见荆越还是一脸戒备,她重重叹了口气,低头看一眼,发现灰衣女子已化作尘屑消失,地上只剩下一枚储物戒和一枚玉符,她便轻轻勾了勾手,将那储物戒和玉符送到了荆越手中。
“你的剑不错,竟能破了我师妹的天罗地网,虽然现在是白天,不过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这些东西就当是赔礼啦,反正我师妹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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