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不回秋水门,而是去了周家村?”
“商师兄,我不是故意不回秋水门找你,我是真的有苦衷的!我当年走前还留信给你!”
商离行看着他:“那,是什么苦衷呢?”
“我——”谢留尘目光一斜,正好看到桌案上陈放一本书籍,带着熟悉陈旧的字迹,正是当年那本散修名册。他想起当时在北陆的经历,脸色一变。
他万分想解释一切,话到嘴边,又吞回肚子,心想:“商师兄知道我杀了祁欢,肯定会更加恨我,我不能说!”
他摇摇头,小声道:“我不能说,说了,你会恨我。”
房中静默,许久,方听得商离行深深一叹:“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谢师弟,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谢留尘如遭雷击,心神恍惚地出了书房,走到河边,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谢师弟,你是谢师弟?”
他回头,正是白萱。
谢留尘首先被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所吸引,而后才回神,委屈地叫了一声:“白姐姐……”
白萱道:“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谢留尘沮丧地垂下头:“姐姐以为我已经死了?”
“不然你怎么会那么久都不回来一次?”白萱抚上他眉眼,疑惑道,“伤心成这样?门主对你说什么了?”
谢留尘垂头丧气道:“没什么,白姐姐,我走了。”
他生怕白萱再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掩面奔出秋水门。
晨间暖阳如煦,飞鸟惊林。秋水门门外听课的散修都散开了,他一路愁眉苦脸,坐到方才商离行坐着的那块石头上,倍感清冷无助。
商师兄的反应竟是如此冷漠。
他真被自己伤透心了。
也是,自己一字不留,说走就走,还一去就去了这么多年,商师兄还那么心平气和地对待自己,已经很难得了,自己又该奢求些什么呢?
可是这一切偏偏不能解释,因为商师兄一旦知道了他杀害祁欢之事,对他就不是冷漠,而是恨了。
不管是恨还是冷漠,都让他难以忍受。他深深地体会到一股窒息般的无力感,将头掩在双膝间,抽噎起来。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他抬起头,来者与他大眼瞪小眼。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青年,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项圈,他双眼一亮,激动地狠拍他几下:“小尘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留尘一擦脸上泪珠,蹙眉道:“你是谁啊?”
那青年使劲摇他:“我是丹吾啊!”
谢留尘道:“丹吾啊,你长这么大了。”
丹吾大大咧咧,也没看出他此时失落心绪,只是不停追问道:“小尘哥哥,你离开周家村,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这几十年来一直在南岭到处找你,怎么都找不到!”
谢留尘皱眉道:“我没离开周家村啊,我明明就睡在屋子里,怎么可能找不到?”
“屋子里根本没人,整个周家村一个人都没有,”丹吾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又哀怨又委屈:“我还以为是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
谢留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说屋子里没有人?这是怎么回事?”
丹吾挠挠头;“怎么了?小尘哥哥——”
谢留尘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干扰他的思路,他深陷其中,如雾里看花,想法一闪即逝。
思忖间,秋水门快步走出一名散修,递给他一封信:“谢道友,门主有一封信给你。”
谢留尘腾地一声站起:“商师兄给我的信?他又临时改变主意了?”他激动地展开信笺,立时就把方才的疑惑抛在脑后。
待将信笺内容全部看完,他的心情由欣喜转为失望,整张脸垮了下去:“不是商师兄写的,是云山剑宗。”
那散修道:“是的,门主交代,向掌门那边多次催信,说如果谢道友回来了,就请上云山剑宗一趟!”
谢留尘忽然像被人在心头上狠敲一把,失声道:“他此时将向师姐的信给我是什么意思?他要将我赶回云山剑宗,他真的不要我了!”
“呃,这个——”那散修也不知他是否在问自己,迟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谢留尘死死攥住那张纸,像是攥住自己痛到不行的心,他面色一寒,又飞进了秋水门。
丹吾叫了几声“小尘哥哥”之后无果,紧紧跟在他身后,闯了进去。
谢留尘一口气冲到商离行房里坐着那人扬起手中信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商离行头也不抬道:“晚宁师妹知道你不是魔族中人,也并非杀人凶手,打算为你洗刷清白,接纳你回云山。”
谢留尘将信笺拍碎,吼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当年是你说你喜欢我的,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他上前一步,对上那人温润如昔的面容,只觉明明情人近在眼前,心却疏离,多时来噩梦般的惊惧、担忧、不甘此时尽数爆发:“杀人非我所愿,分离多年也非我所能掌控,我也不懂为何一觉醒来就是五十年,至今尚是糊里糊涂!如果这是老天的玩弄戏耍,你要罚我,我也认了!可是你不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谢师弟——”
“你说我长不大——是,我以前是很愚蠢,总是将真心误作歹意,将爱怜当作**,可是我从来都很明白自己的心意,自从你那次为我承担杀人罪责后,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他深吸一口气,眼泪不停夺眶而出,“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也一直在尽量弥补。可是我总是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他越说越是不平,到最后干脆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商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他声音这么大,几乎传遍整个院子内外,路过的散修,深觉情况不妙,个个噤如寒蝉,不敢靠近一步。只有丹吾不知内情,站在门外,听他失态嘶吼,到最后又哭又喊,终于走进来,不知所措地扶起他:“小尘哥哥,你别这样,太丢人了!”
谢留尘将他推开,泪眼朦胧地望着商离行,只待他现下给一个交代。
商离行目光微颤,稍稍抬头,见他撒泼打滚的样子,并不起怜,语气也无半分转变:“谢师弟,不是我冷漠以对,而是,我真的已经对你没感觉了。”
谢留尘心神俱震,往后退了一步。
商离行又温声道:“我没有要赶你走,你想一直住在秋水门也是可以的,不过,晚宁一直担心你的安危,你最好是去云山一趟,让她放心。”
门外顿起熙攘之声,显然又有事要找门主一趟。终于有一名散修壮着胆子出声:“门主,向掌门听说谢道友回秋水门,又传信过来了。”
这次先反应的却不是商离行,而是谢留尘,“我现在就去云山,我会很快回来的!一天,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就回来!”他狠狠擦去脸上泪珠,转身跑出书房。
丹吾一脸莫名其妙,又随着他追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尘哥哥,你慢点,等等我!”
丹吾张开双翼,在后追赶,出声叫住不远前那道如疾风飞奔的身影。
被他喊停之后,谢留尘御剑的身影停在半空,道:“丹吾,你先回去,不要跟着我。”
“哥哥,可是你刚才——”丹吾关切地问。
谢留尘摇头:“我没事,你回去吧。”
“好吧,”丹吾只好退了一步,“哥哥,我先回荒谷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我过几天再来南岭找你。”
谢留尘嗯了一声,运化真气,再度御剑前行,眨眼之间飞到云山上空,随着身影接近,云遮雾掩中,现出云山特有风貌。
他落在白玉山门之前,刚好遇上一名在山门练剑的弟子,那云山弟子并不认识他,但听闻是掌门急着要见的人,问了他的名字后,要他稍候,自己去向掌门通报了。
谢留尘百无聊赖站在山门,张望着熟悉的云山旧景,一草一木,心中不知作何感受;来回走动几步,久候不至那弟子身影,又有些不耐烦,生怕回秋水门晚了。
他与商师兄现在有太多误会,需要快点解开,不然他会难受死。
忽闻山门内部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谢师弟!”
回头一看,却是向晚宁亲自出来迎接他了。
他有些恍神,想起当年向晚宁多次维护他的情景,闷闷唤了句:“向师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向晚宁落在他身前,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你还肯叫我一声师姐,倒让我受之有愧了。”
谢留尘低着头道:“向师姐那时身为大弟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的事情,不怪你。”
“好,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向晚宁当年维护谢留尘未能坚持到底,导致这名小弟子被逐出云山,受尽尘世风霜,她多年来始终心有愧疚,听到他亲口说出,才稍稍解了心中愧疚,微笑着拉起他的手,将他带上云山宣和峰。
“谢师弟,你当年离开云山之后的事,商师兄已经尽数告知我了,是云山剑宗对不起你。清阳师尊一生以诛魔驱邪为己任,那时适逢云相长老身亡,他是宁可错杀所有可疑之人,也不愿放过一人的,我不奢求你能谅解他,但是逝者已矣,过去的恩怨就随着云烟一起消失吧,好吗?”
向晚宁站在正殿中央,背对殿门,对他温和说道。
谢留尘摇头道:“向师姐,当年被赶下云山的事我已经完全放下了,你也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你能放下这件事,真叫我开心。”向晚宁为他的豁达坦诚所喜,又紧接着说出她的想法,“实不相瞒,我请你回来是有正事要说。清阳掌门逝世后,不少峰主长老避世修行,新弟子修为有限,始终凑不齐云山的四大长老。现在云山正是用人之际,磊落峰也空了五十年了,我想请你回来接掌磊落峰,并成为授剑长老,助我管理云山剑宗——”
转身看到他的表情,反问:“怎么,不愿意?”
谢留尘当然不愿意。他现在最在乎的是商师兄,恨不得尽快让商师兄回心转意,哪里有闲心来云山做什么峰主长老,他想了想,道:“师姐可以找方景林方师兄啊。”
向晚宁略有迟疑:“方师弟并无意做长老,而且他……近年来心性变化太大,不太稳妥……”
谢留尘沉吟片刻,又换了一句比较委婉的话:“向师姐,我年纪不足,修为又比不上诸位师兄师姐,不够资格当长老,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向晚宁有些意外:“谢师弟资格怎会不够?修为可以后天练就,天赋却是与生俱来的。你幼年独自一人练剑尚能修出剑意,这份无师自通的天赋无与伦比,正是开启弟子剑意的良师。”
见他面有为难之色,向晚宁却是误会更甚:“师弟是担心你只修炼过《沧海剑诀》,没办法传授弟子剑法修为?放心,需要你教的都是新入门弟子,不需太高深的剑法,再说,玄思真人当年传授给你的《沧海剑诀》是门中至高无一的心法,招式灵活,随弟子修为资质而变,一般弟子都能轻松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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