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负手站立,哂道:“我知你当年跟在我父王身边,几次出入南岭,对人族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一片土地,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英明睿智的领导者才对啊,不然各门各派割据并立,各自为政,又谈何长享修行大道哪?”
寒竹沉声附和:“统领这么丰饶的土地,王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妖王微微一笑,这时身后那位文弱随从低低咳了几声,出声道:“王,我们擅自出兵,大妖王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妖王竞枫闻言回头,装作讶异脸色道:“我出兵是受了族中长老的命令行事,难道还需要向那个人申请?”
那文弱随从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捂嘴咳了几声,方道:“可若大妖王怪罪下来,族中长老也未必会站在王这边。”
竞枫对他病弱之色视而不见,傲然摆手道:“你向来聪明,这种小事要学着自己去摆平,不要拿它来烦我。”
那文弱随从神情一顿,只好应是。
妖王继续负手眺望远处山色,笑吟吟道:“寒竹,郁柳,你二人为我左右手,向来得我信任,你们可是要陪本王我一直走下去啊。将来开疆扩土,建立万世功业,总有属于你们的一份功劳。”
寒竹、郁柳彼此对视一眼,齐声应道:“属下定当誓死跟随在王的身后!”
妖王竞枫激昂拍手,在海浪狂风中高声大笑:“好极,好极!”长袍随风猎猎而动,神情狂妄至极。
步蟾宫所在山峰名曰“双刀峰”,山体呈辐射脉络走势,恰如一条分迳而流的江河,离开西岸后逐裂成并行之两峰,愈靠近内陆,山体愈是陡峭狭长,如锋如刃,渐成峡谷之型。商离行一行人沿着峡谷一路朝西岸奔去,却在即将靠近西岸主峰时停在峡谷中,原地分派人马。
商离行将八十多名云山弟子与四十名秋水门门人分为三拨,一波随他隐在峡谷中,伺机而动;一波与何所悟、向晚宁通往大路,与西岸边的妖王交涉;一波与纪清、纪柔悄然自后方靠近步蟾宫,以待与宫中女修联系。
“那禀告讯息的云山弟子之前有说过,那妖王带领五百名妖族族民停驻海上,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法,竟能命令步蟾宫机关自行烧毁。好在步蟾宫长老发觉敌情,及时在宫殿外围布下防护法阵,现下双方正僵持着。
步蟾宫位于西岸之巅,与西涯山隔海而望,门派中又全为女修,确实会成为妖族最先下手的目标。但妖王将步蟾宫宫人围困宫中,却又不下手剿杀,可见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占领步蟾宫,而是借此求得与人族谈判的筹码。故而,到时无论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你们都不得冲动行事,一切等回来后再说。”
商离行话锋一转,又突然将目光投往纪柔,点名道:“尤其是你,纪柔,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一切都要听纪清的话。”纪柔板着一张俏脸,不忿道:“我不是祁欢,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商离行对她自然是比祁欢信任得多,闻言放下心来,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朝何所悟与向晚宁道:“你们的修为我是信得过的,凭妖族实力,尚不足将你们扣押下作为人质,但也切不可掉以轻心。”
何所悟与向晚宁点点头,傲然道:“知道,我们这就去了。”
商议完毕,兵分三路。纪清纪柔兄妹最先行动,沿着蜿蜒峡谷御剑飞去,直扑步蟾宫后方。何所悟与向晚宁带领三十名弟子,以人族名义问道。弟子们精神抖擞,整装待发,向晚宁指挥有方,将伶牙俐齿的弟子们安排在前锋,深藏绝技的弟子安排在外围。告别几句后,就此去了。
何所悟与向晚宁二人风尘仆仆赶往西岸,粝石白浪中,赫然可见一艘可载千人的巨舟浮于海岸,而远处山峦上的步蟾宫宫门紧闭,双方正遥遥对峙着。狂风怒吼,巨浪嚣天,那艘安稳如许的巨船有如一只贯入南岭大陆的椽子,舟上人头攒动,挤挤攘攘,叫喊不休。
向晚宁心焦如火,便要带着弟子冲上去。
何所悟抱剑在胸,冷静劝道:“不急,先派几名弟子过去探查一下。”
向晚宁足下一顿,回身问道:“这又是何意?”
何所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向晚宁很快明白过来,也顺着道:“也是,我们这么多人,一旦出事,我们二人要脱身容易,可余下弟子难免有照顾不到的。”
何所悟“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走到一旁,开始闭目养神。
向晚宁又唤来一名弟子,低声问道:“步蟾宫那边对接上了吗?”
那弟子伶俐回道:“没有。他们还没到。”
向晚宁心中一颤,那方没有消息传来,这方又是持续对峙中,此时他们驻守在此,便有如目盲耳聋之人,什么都只知晓个一知半解。她茫茫然想了片刻,心中无奈道:“如今也只好见机行事了。”
第五十六章
这一探查便等到当夜亥时。当夜海边起了雾。雾锁江海,烟笼长河,直照得身前人影朦朦胧胧。
二十多名弟子藏在海边山林中,作壁上观。向晚宁心绪不宁,来回走动,忧道:“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何所悟倚在一旁,平静道:“放心,过不到一刻,纪清那边就有消息了。”
向晚宁惊喜望他:“何师兄此话当真?”
何所悟缓缓点头。
说话间,负责传讯的弟子接到纪清那边的传讯,凑过来道:“师姐,他们已经进了步蟾宫地界了,正在与商师兄传讯,设法破解步蟾宫外围的防护法阵。”
向晚宁面露喜色:“这就好,等他们那边对接上,我们便可以里应外合,打妖族一个措手不及了。”随后命令众弟子稍作休息,养精蓄锐。
亥时将将过去,白日里前去探查的五名弟子回来了。却只回来了一名。他全身是伤,匍倒在地,哭哑着嗓子道:“我们本来只是在岸边巡视,没想到被一名妖族的人发觉了,他们将我们掳上船,严刑逼问,我们不从,他们……他们就把阿尧他们几个扔进海里喂海兽……”
众弟子顿时脸色一变,向晚宁又悲又怒,颤声道:“实在欺人太甚!”
那哭丧在地的弟子继续说道:“他们放了我回来,说……说若再不降,今夜便要进攻了。”
向晚宁双手握爪成拳,咔咔作响。她心中明白,妖族根本不知道他们所杀的是步蟾宫门人,抑或是其他门派的援兵。或者,他们知道,但并不在乎。
她试图稳住悲怒情绪,以平静语调道:“妖族为何要步蟾宫归降?”
那弟子伤势沉重,只匍匐在地,嘶声痛叫:“他们想要使用武力迫使步蟾宫女修降服妖族,成为妖族奴仆。”
向晚宁险险平复的心绪立时如翻江倒海,她抽剑喝道:“荒唐至极!”
那弟子本在巨舟上被妖族吓破了胆,被她这么抽剑唬了一下,登时眼皮上翻,昏倒在地。
向晚宁及时回神,急忙命弟子将他带下去疗伤。弟子群中氛围沉重。突然之间,何所悟猛地睁眼,目中冰冷一片:“不好,她们行动了。”紧接着步蟾宫那边传来一阵震天尖啸,声音传击千里海面,如悲似诉,悲切激昂。
众弟子朝声音来源望去,见山峦之上步蟾宫宫门轰然大开,竟尔冲出一大群女修。她们去势汹汹,呼喝连连,顷刻间冲到岸边。朦胧间数不清女修人数,但照叱叫呼声听来,应有百人之众。
向晚宁大惊道:“她们怎会突然行动?纪道友那边还没对接上吗?”
何所悟脸色严寒,低声小骂一句:“这群倔女人!”又与那名传讯弟子道:“传讯给门主,说步蟾宫背水一战,先一步行动了。”随后持剑飞出山林,飞鸿一般轻轻落在山脚下。
向晚宁心烦意乱,但此时形势严峻,容不得她多想,吩咐几句,与其他弟子也急忙随之冲出去。
西岸边夜色如霜,白雾横江,只见点点星火在岸边飞速窜动,如邪影鬼魅一般,聚在森然巨物旁,汇成冲天火光。顷刻间,漫天阴霾被驱逐一空,视野顿然一派开朗明亮。森黑船身也在火光下显出白日庞然形态。那上百名步蟾宫女修全副武装,低叱连连,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神色,一往无前。纵使巨舟船身厚重,也不禁被众女修的呼声震得抖动几下。
巨舟上很快点起烛火,幽幽江火中,只见那妖王健步迈出,站立在一盏油灯之下。那油灯来回摇晃,打在他俊美如昔的脸上,半面妖异映玉,半面暗昧不明。他居高临下,轻蔑眼神扫往岸上众人,似是丝毫未因众女修的悲怒怨恨而感到不适。
众女修见他出现,眼神齐齐定住,半瞬之后,手中什么短刀利刃、符咒暗器……哗啦啦都往他脸上砸去。
妖王轻轻一挥,将打上来的武器尽皆扫落,铿然落在甲板上。他慨然一笑道:“诸位的心意,本王都收下了。只是刀剑无眼,这贡礼未免过于血腥了些。”
一名浓眉大眼的女修冲锋在前,白练翻飞,御剑浮于半空。她命令步蟾宫众女修挥剑砸船。高声道:“呸!我步蟾宫哪怕死守山上,也不可能俯首为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那妖王陡然失笑:“哈哈哈哈,俯首为臣?凭你?”他面带讥讽道:“为奴者也敢自抬身价,妄称为臣?哈哈哈哈,真是本王自出西涯山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
那女修震怒异常,命众女修加快砸船速度。只是那船身竟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任刀剑加身,竟是无法伤之分毫。众女修叫苦不迭,手上动作稍缓,抬眼见到妖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中一口怨怒之气差点没喘上来,精神复又一振,全神投入到杀敌大计中。
船上那妖王悠悠然平稳站立,浑不以为意。
自他身后步出两名男子,那文弱的郁柳道:“王,何不将她们一举歼灭?”
妖王笑得一派肆意放达,摆手连声道:“不急不急,先看一出好戏。”
船身有特殊法阵加持,步蟾宫女修飞也飞不得,也无法将人赶下船,只能使出全身力气,将满怀恨意灌注双臂,狠狠砸在船身上。船身一阵阵摇晃,那看惯好戏的妖王也开始渐感无趣,他笑意渐敛,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那名叫寒竹的随从稳步上前,口中默念几句,众女修只感一阵头昏目眩,手下动作渐缓,一股撕裂骨肉的痛楚即刻袭来。
“大家小心,那是妖术!”
正这时,何所悟及时到来。长剑一挥,漫天冰雪伴随狂风哗然袭来,将那即将发作的妖术冻住在场,众女修神情一怔,呆了一瞬。
站立船上的妖王意味正浓:“嗯?多了几尾小鱼?有趣。”
那名叫寒竹的随从哼了一声,将手一扬,掌心向上,口中再度念念有辞,不多时,自他掌心处幽幽浮现一个白点。那实质白点在他念咒催动下,最后竟燃成一捧白色火焰,火焰白中带青,不安跃动。
何所悟抬眼望去,心中预感不好,浑身再起肃杀之气。
见那随从运出一捧火焰后便将掌心倾翻,火点掉落下来,何所悟朝着身旁女修高喝一声:“那是妖火!大家让开!”但见周遭一片乱糟糟,步蟾宫女修又是全身心于砸船大计上,哪里有一个肯听他的?
那白色火焰很快降到众女修身边,离之最近的一名女修浑不以为意,轻飘飘挥手将那火焰拍开,但那火焰似有了生命一般,来回晃动几次后,竟主动往她手心钻去。
何所悟眼力过人,剑身运出彻骨冰雪,险险将其冻在众人上空。他也随之冲飞半空,霍然抽剑,将半空上那名女修拦住,喝道:“梦秋云!快让她们退开!”
梦秋云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无知小辈,也敢拦我?让开!”方甫抵上何所悟那悍然剑势,顿感冰雪寒意,透骨袭体。她眼中异色一闪,望着何所悟:“沥雪十九剑?你是秋水门散修?”她声音虽仍带着威风赫赫之势,动作确实是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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