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最近对我是不错。但你总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我觉得吧,硬要说一个,那还是益州世子待我更不错。”
祝政沉了脸色。
常歌立即察觉,说:“看,如我所说,刚好好的,现在就拉长了脸了。先生这酒我还是不吃了,拿了东西我就走了。”
常歌伸手拿了桌上的红绫,祝政却突然一把按住红绫。
常歌见状不满道:“祝政,你干嘛啊,戏都演完了,怎么还不还我了。沉沙戟没得红绫,想的慌。”
祝政面色波澜不惊:“这红绫没见着主人,也想得慌。”
常歌不理,上手就抢了红绫,将这一段红绫飞速扯开,朝着自己拉了过来。
祝政见这红绫一端被飞速扯起,在空中迅速往常歌那边飞去,一把拽了红绫另一端,这一猛拽,拉的常歌脚下不稳,离了座位,起身和他对扯这段红绫。
屋顶上三人,见月下凉亭、古琴红绫,场面倒是非常好看。只是山河先生仍坐在石凳上纹丝不动,建威将军却被这段红绫扯得身形不稳。幸而建威将军身法灵活,借着在凉亭中翻来覆去,又时不时倚着凉亭石柱,勉强同山河先生撕扯个势均力敌。
贪狼见状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这山河先生不是不会武艺么?上次在益州,破军拿他,是一击取胜啊。”
祝如歌和莫惊风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莫惊风撞了撞祝如歌,说:“如歌,你说。”
祝如歌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山河先生武艺高强,在卜将军和我家将军之上呢……”
贪狼震惊地看了祝如歌一眼,又将目光挪至凉亭中借着红绫撕扯的二人,建威将军被扯的在凉亭中百般翻腾,山河先生只坐着岿然不动,眼见为实,让他不得不相信祝如歌的话起来。
贪狼见他二人相互扯红绫,不解问道:“可他俩现在这是在干啥啊?”
祝如歌小声说:“那是建威将军沉沙戟上的红绫,之前……嗯,有用,反正机缘巧合就放在山河先生那里了,看样子,是先生不想还。”
贪狼闻言更为不解了:“一段红绫,有什么还不还的,街上到处都是,再扯就是了。”
如歌解释道:“这红绫将军用了许久了,可能是有感情。”
惊风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歌小、不懂,赵大哥你居然也不懂。”
“不懂什么?”
祝如歌比了个轻声手势,低声道:“看,看,别出声儿。”
三人又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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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政淡然坐着,一段红绫扯的常歌是左翻右跳,他心下欣喜,面上几乎就要显露出一丝喜悦,却见常歌右手拽着红绫往后一翻,忽然以左手捂了捂右肩膀,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神色。
祝政见状立即慌了神,手上的红绫的劲力霎时一减。
常歌眉眼一弯,趁势将红绫猛扯。祝政被拉了个趔趄,险些被扯下了石凳。
祝政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将军长进了,会诓人了。”
常歌一笑,眼神中都是神采:“彼此彼此,都是先生教的好。”
祝政将手上的劲力陡然一加,常歌猝不及防被带到了祝政怀中,他立即将常歌左腰一揽,强行将他按着坐在自己左腿上,右手举杯,瞬间便灌了常歌一杯酒。
他一连串的动作极快,常歌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被揽着坐在腿上灌了杯酒,这才立即站起,将他猛推了一把,怒道:“祝政,你休要轻浮。”
这一推却引得祝政笑了,他低声答道:“你早说过,‘先生有胆有谋,什么都敢’。”
见常歌气结,他笑道:“既知如此,看你下次还诓不诓我。”
常歌直接将手中的红绫丢了他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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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三人目瞪口呆,深深地怀疑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贪狼最先回过了神,问:“建威将军,居然……居然是?”
惊风拍了拍他的肩:“贪狼,你悟了。”
祝如歌愤然道:“什么呀,别乱说。”
惊风转而安慰地拍了拍祝如歌的肩:“乖,别难过。”
祝如歌一把打开他的手:“我难过什么啊。”
惊风听信军中流言,还以为如歌看到这一幕心里幽幽的酸,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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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政直接一把将常歌丢过来的红绫接住。常歌见状,将眉一横,说:“快还我。”
望着他又急又恼的面庞,祝政浅笑道:“将军刚才说过,‘主动给我了,便就是我的,哪里还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你!”常歌见他又引了自己方才的话来羞辱,一时气结。
祝政将这红绫放在自己腿上,悠悠地说:“将军真是‘阴晴反复、喜怒无常’,给我的也是你,喊着还回去的也是你。”
“还给我,我打定主意了。”常歌说。
祝政望着他,淡淡笑了:“红绫就在此处,将军大可自己来取。”
“取就取,这有何难。”常歌朗声道,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抄起他腿上的红绫。祝政眼疾手快将红绫向身后一藏,又勾得常歌伸手向他背后摸去。
常歌一心只扑在夺红绫上,并未注意到二人的距离已十分近,祝政转转脸便是常歌的耳畔,他凑近常歌的耳朵轻声说:“将军今晚为何如此主动。”
常歌一手抓着红绫,听他一激,脸上一红,抓着祝政身后的红绫便要后退。祝政死死攥着红绫不放手,二人便僵持着,维持在这过于密切的距离,双方都不肯让步。
☆、止箭
屋顶上的三人离得远,看不太清祝政手上捏红绫的细微动作,只以为常歌陡然上前,要虚虚地抱山河先生,两相坚持。
祝如歌望着两人的姿势,看不清他俩脸红不脸红,只知道自己只是趴在屋顶看着而已,脸上就已烧的不行了。他以手贴了贴自己滚烫的面庞,庆幸现在是夜晚。
惊风见状哈哈一笑,悄声说:“如歌啊,你好歹也十七了,这也忒嫩了点儿。多学学你们将军,虎狼之人啊!”
祝如歌神色颇为尴尬,整张脸涨的通红,结巴道:“许……许是有什么误会……”
惊风指了指二人:“误会什么啊,刚刚坐腿上喂酒,现在又这样。”
祝如歌将他一瞪:“你再多嘴,我回了将军,让他给你打你毛栗子。”
惊风想起来建威大将军敲的脑袋邦邦响的毛栗子,急忙说道:“如歌我错了,我再不乱说了,你可别告诉他。”
祝如歌看了他一眼,别过脸不再说话。这二人都未注意到,贪狼还淹没在震惊中久久未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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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常歌有些急切地说,双臂仍绕过山河先生,揪着他身后的红绫,呈着快要抱上他的姿势。
“不放。”祝政语气淡定地答道。
“这、这本就是我的东西。”常歌颇有不解,争取道。
祝政的平淡语气中带着些许得逞:“这本是我的。是我在你每每出征前缚上的。没想到,你还留着。”
常歌快速答道:“即使是你的,但你给我了便是我的了。”
祝政悠悠说:“我从未说过给你,只是缚在沉沙戟上而已。这还是我的。”
常歌闻言将手一松,站起身来,带着些嗔怒说:“你的便你的,我不要便是。”
言毕他转身打算要走。祝政将他手臂一拉,说:“将军留步。”
常歌没好气地回头:“留步做什么?受你的气么。”
祝政将方才灌了常歌的酒杯满上,悠悠地抿了一口,说:“将军留下来吃酒,我便考虑考虑给你。”
常歌这才将他的手一甩,坐在对面,拿起自己的那盅酒,闷闷说:“先生有何指教。”
祝政开门见山,直言道:“世子想邀你来荆州。”
常歌立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是世子想邀我,还是你想邀请我?”
祝政为他满上一杯芙蓉露,也给自己斜上一杯,举杯说:“世子想邀你,我亦然。”
常歌下意识同他碰杯,将自己这盅酒干了,答道:“你邀就你邀,什么荆州世子,我不稀罕。”
祝政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他问:“那将军的答案是?”
常歌拿了酒杯,满上两杯酒,回答道:“益州对我有恩,我亦不想成为不仁不义之徒。”
“你一直只忠于我一人,何谈不仁不义。”祝政低声说道。
常歌看了他一眼,说:“先生很有自信。”
祝政笑道:“无他,惟相熟耳。”
常歌举杯,问道:“祝政,你忽然辅佐荆州世子,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你心知肚明。”祝政答道。
常歌放下了酒杯,说:“既是如此,那今天的酒我便不能吃了。”
祝政轻蹙了眉尖:“为何。”
常歌满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祝政。你之前不是说,祝政过的要比周天子更舒坦么。为何还要回去走那老路。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好好的、舒坦的活着。”
祝政紧紧地盯着常歌,谨慎地开口说道:“只因,我有愧。”
“你有愧?你何愧之有?”常歌不解道,“难道是天下苍生?家国天下?”
祝政望着他,说:“是。但亦对一人有愧。”
常歌皱着眉头:“难道这一点愧,值得你再次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值。”祝政低了头,背着月光隐了神色,简短答道。
常歌短叹一口气,开口说:“反正我是不懂你。”
他忽而抬头望着祝政,见祝政依旧低着头,扯了扯他的衣袖。祝政这才抬头迎上了常歌的目光,常歌的眸子中闪闪的,全是坚定神色。
“我接了调令,马上就要走了。你一人在建平,切记切记,不要露了身份、不要过于锋芒,等我回来。”
祝政轻轻抿了一口酒,一直清冷的眸中烁着些许欣喜神色,他轻轻开口说:“将军关心我。”
常歌无奈道:“我是说正事儿。”
祝政缓缓眨了眨眼睛:“我也在说正事儿。”
常歌见他又开始虚与委蛇,便不再理睬,直接说道:“定山知隐和我相熟,我自会交待,不会给你为难。我至南阳新野,满打满算无需一月便可赶回。”
祝政听他提南阳新野,眉心一动。
常歌注意到他小小的异样,问道:“何事?”
祝政若有所思:“南阳新野,现下应是旧人守着。”
“何人?”
祝政看向他的眼睛:“司徒空。”
常歌不以为然:“若是复盛将军,我还得愁上一愁。既是游心,那便不出半月即可归来了。”
祝政忽然沉沉地并未说话,神色多有忧虑。常歌将他的肩一拍,说:“放心。我你还不放心么,何况还有你的夏天罗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祝政听他提到夏天罗,神色稍稍松弛,应道:“你知道了。”
常歌点了点头,又拍拍他肩,说:“做的这么明显,还不知道,那是傻子。”
祝政立即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常歌一眼。
常歌见这眼神充满揶揄,立即质问道:“祝政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祝政波澜不惊地抿了口酒:“看傻子。”
常歌被他噎的气结,提了沉沙戟便起身要走。
“慢着。”祝政开口道。
“还有何事!”常歌没好气地应道。
祝政拿了身后的红绫,缓缓走过去,捏住常歌的双肩将他掰至面对自己。祝政举起红绫,像以往每次出征前那样,亲手将这段红绫系在沉沙戟之上。
接着,他盯着常歌,轻而郑重地说道:“红绫常胜,早日归来。”[1]
像以往一样,常歌对他泛起一个明朗笑容:“放心。”
言毕,常歌轻轻抚了抚这红绫,轻声告别道:“祝政,我走了。半月后见。”
“嗯。”祝政轻允道。直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纵身跃上屋顶,敲了惊风一记毛栗子,把贪狼从震惊中拍醒,又抓上祝如歌,这才跃下屋顶,往城外奔去。
一炷香之后,建平郡西部都尉张智顺来报,发现建威大将军的踪迹,询问是否放箭或追杀。
“不许放箭。无需追杀。”祝政抚着琴,淡声答道,丝毫不理会张智顺脸上的诡异表情。
******
二日后。
荆州。
江陵城。
世子池日盛放松地坐在竹席上,以左膝支着左胳膊。身边有几位侍女揉揉地给他捶着背、揉着筋骨。
“哎哎对对,就那儿就那儿。”其中一位锤的正是地方,世子连连指示。
这位侍女轻声巧笑,嗲声道:“世子,就哪儿呀?奴家不懂。”
世子池日盛从背后捏了她的香软小手,往自己胸口一按,说道:“就这儿。”那侍女登时笑的花枝乱颤。
有人轻轻的敲了敲门。
世子瞬间由满面春风转为厌烦神色,问道:“谁啊。敢扰了本世子的兴致。”
“末将乔仪,有事来报。”
世子给四周的侍女使了个颜色,示意退下,待她们面对着世子低着头尽数退出之后,世子这才唤道:“匡正啊,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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