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猜到人请他来的目的,不消对方问,便将白日之事简要道来,称今日生死关头,行非常之策保命罢了。
说来以始皇爸爸的霸道缜密,估计钟焕的生平经历早就摆在案几上了,对此谭昭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他可以保证没人能查到怪异之处。
公子扶苏见人如此直接,脸庞终于染上了几分愁绪,他是个非常有胸怀的政治家,心里并不藏私,只道:“吾有一请求,还请博士答应。”
谭昭在扶苏宫里喝了半盏茶,这个时代的茶可跟后世的茶完全不同,一碗茶苦苦甜甜又咸咸,简直比他开的药方还要上头。
这喝了半盏,他就有些晕晕乎乎,感觉半条命都要没了。
系统:哈哈哈,你可以选择不喝啊。
[统统啊,你可终于是出现了,说吧,不管是长话短说还是详细解说,我都听着呢。]
系统:……
[不说?]
系统:我说我说!是你自己跟风狸建立契约的,而且是灵魂契约,你拿大把的功德喂它,导致他力量超标,那方天道不想要它了,加上跟你的契约关系,自然就跟过来了。
[哦?]
系统:好吧,活物是跟不过来的,它偷渡假死用的菖蒲,躲在系统空间里跟过来的。
谭昭该说你们考虑得真周全吗?!
不过这过都过来了,谭昭倒也不是不开心,只是兴师问罪和开心并不矛盾不是嘛,他刚出了殿门口,还没多走两步呢,就被始皇爸爸派人的宫人堵了个正着。
一行人很快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
公子扶苏所住宜春宫的宫门口,便有一个小宫人自阴影中出来,望了片刻,便一路小跑去了殿中。
“禀公子,钟博士已被陛下的人接走了。”
公子扶苏捻着指尖,并未开口,只摆手让宫人下去。倒是旁边的假宫人,名唤小酒的,轻声道:“兄长,这位钟博士为人轻佻,恐不能担此重任。”
清朗的少年音,带着朝气的声音,往常扶苏很喜欢这个弟弟,并不会在意对方的多言,只今日大概……他轻捻着指尖,开口道:“小酒,你该去歇息了。”
却原来,这位假宫人竟是扶苏的亲弟,也就是始皇的亲儿子。
被唤小酒的人脸上有些不甘,但到底知轻重,很快就离开了。
扶苏望着自己行九的弟弟,眼神有些莫名,他自知道父皇寡情,即便是对亲子也不会过多爱怜,那么多儿子中,除却他们几个,其他几个甚至都没有名字。
小酒打从今年春开始便喜欢粘着他,他有些贪恋这兄弟情,但……希望是他多想了。
始皇爸爸虽然暴戾的凶名在外,却是个非常勤勉的帝皇,创业的艰辛大概就是通宵达旦搞事业,谭昭被带到时,对方果然还在批阅公文。
谭昭:……为什么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赶脚?!
系统:因为前不久,这还是你的日常啊:)。
简直太悲伤了有木有,谭昭再也不想当皇帝了,太辛苦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当一条咸鱼。
“草民拜见陛下。”
威严的大殿,以玄色为基调的装潢让整个大殿愈发冷冽,始皇帝并未抬头,只听得声音:“扶苏同你说了什么?”
谭昭:……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他!
他大着胆开口:“陛下心中早知,又何须草民多言。”
竹简轻微翻动的声音传来,在大殿之上尤为清晰,许久,始皇帝才抬起头,他今年其实已经算不上年轻了,最大的儿子扶苏都已年近三十,但他生得高大,又常年习剑,换句话说,保养得还是非常好的。
谭昭曾在史书上看到过秦朝名臣尉缭对始皇爸爸的形容,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始皇爸爸生得非常有掠夺性,英武不凡,但可能有点先天性的毛病,比如气管炎什么的。
谭昭是个大夫,他自然看得出来始皇帝身带沉珂,但他却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夫,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那爱卿以为如何?”
爸爸,咱不是早就免了他的职位了吗?
谭昭只能开口:“微臣惶恐。”非常上道,打蛇上棍,根本不是什么有节操有理想的儒家弟子。
“你的酒,不错。”声音居然难得地带着点和煦,显然对这一小坛冰酒非常满意。
“谢……陛下美意?”
始皇爸爸是个不喜欢讲情面的人,刻薄寡恩,却拥有一个成功帝皇该有的自我修养:“寡人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谭昭心头一颤。
“爱卿只要能寻得长生之法,莫说百人,千人万人寡人都能饶恕,如何?”
“……”算了,废号自杀算了。
“为何不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长生什么的,谭昭思索片刻,道:“陛下相信微臣吗?若微臣寻来长生不老药,陛下可会服用?仙药难求,若只有一颗,陛下可会以身犯险?”
刚啊,这话说得简直太刚了。
这是挑衅帝皇威严,果然始皇帝勃然大怒。
就在对方要开口的刹那,谭昭袖中的风狸杖一指,整个黑色的大殿迅速变幻了模样,结界生,口鼻间皆是花草树木清冽的香气,眼前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
系统:你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反正都劫持过始皇帝了,也不缺这一遭了:)。]
真是好胆。
“陛下以为如何?”
经过短暂的震惊,临危不惧始皇帝再次上线:“楚地有人善幻术,寡人未曾亲眼所见,今日一见,果有些不凡。”
褪去老实巴交的拙劣演技,谭昭一身白衣,把玩着手中的风狸杖,轻轻俯身:“多谢陛下美誉。”
林间无风,唯有草木茂盛的香气。
对方是拥有累累金光的始皇帝,谭昭的结界也不敢开得太久,起到作用了,见好就收。
这眼前一换,二人又再度回到肃穆的大殿之上,始皇爸爸仍高坐皇位,谭昭仍站在殿下,似乎并未有多改变。
一个人拥有价值,就不会那么容易死了,其他人不说,至少这条规矩在始皇爸爸这里是同行的。
当初赵高搞事情犯在蒙恬手里,都被判死罪了,始皇爸爸因为其才华,依旧赦免了赵高。
谭昭就是赌这一点。
他正欲说话,外头就有宫人求见,因是急事,谭昭退到一旁,虽然禀报的声音很轻,但以他的耳力,自然是能听到的。
秦国大将王翦病危了。
对于曾经替他打江山的老部下,又是急流勇退半点不恋战权位,始皇帝难得有点难过。
随即,他看到了恭敬立在一旁的钟焕。
“而今,爱卿便有一个机会。”
谭昭真的是晚上连一口热饭都没吃上,周旋在父子局之间也就算了,还被迫干起了真大夫。宫人还给了他一个医药箱,他随手一翻,居然连龟壳都有?!
什么鬼?你们秦朝治病救人,还要算算吉时不成?谭昭有点儿愁,这治病救人他不怕,就怕老人家挨不住他的药方啊。
第150章 世界太疯狂(四)
王翦老将军战功赫赫,解甲归田之后被封武成侯, 就住在襄阳城中。他老家其实是东乡的, 但像始皇爸爸这般掌控欲强的皇帝, 自然不会放人归乡。
谭昭一路被人拉着走,除了宫门就上了马车, 那叫一个颠簸,得亏他没有吃饭。
说起王翦,好像有传闻说他是琅琊王家的老祖宗来着。
未及深想, 一个大颠簸差点没把他甩出去, 这时代的车马避震系统显然聊胜于无, 颠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作为一个武林高手, 谭某人有点腿软。
武成侯府门口, 早有人在等候, 谭昭不认得人, 但随行的宫人却是认得的,这是王翦之子王贲, 同样也是个打仗人才, 被封通武侯, 前几年还陪始皇爸爸去东巡了, 只是近几年退下来, 让儿子顶上去了。
王贲一看提着药箱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心里嘎登一下,有些猜不透陛下的意思。但老父病危, 已容不得他多想,只请人进去。
谭昭一路被人请进去,他也不多话,缀在后面,等到了地方,他才得到了一份简陋的脉案。
竹简打开,这猛地一下又跳到小篆,得亏原主是个识字的,谭昭颇有些艰难地看完,才明白过来王老将军是旧疾复发了。
将军领兵打仗,就算是战术不胜的战神也有受伤的时候,这是功勋也是对身体的透支,每一个老将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暗伤,即便是上个世界有他帮助的马文才,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
王老将军今年七十有一,这要是下猛药,谭昭估计还真撑不住。
况且……
“如何?”就一会儿工夫,王贲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只是他对神异之事不大相信,只是心中有一丝希冀罢了。
烛火下,是中年将军担忧的眸子,谭昭看着竹简上的字,倒是并未摇头:“吾有一法,颇为凶险,但凭将军定夺。”
王老将军的旧疾复发得来势汹汹,盖因他中年时曾受过一次重伤。竹简上寥寥几句话,但不难猜测当初军情紧急,容不得处理伤情,中箭后带伤上阵,这命也是真够大的。
等大军获胜,再处理箭矢,军医才发现箭矢已入肉三分,且箭头生有倒刺,若是强行拔出,恐有性命之忧。且因为靠近心脏部分,不能强行穿刺身体,所以最后的最后,这胆大的军医居然……将箭头留在了身体里?!
“什么法子?”
谭昭镇定自若:“开胸取箭。”
王贲当即就要拒绝,这如何做得到,绝对不行!
却未料此时,王翦老将军居然醒了过来,在谭昭未来之前,他已经痛得撅了过去,几个郎中拼了老命才将人救了回来,可即便救回来了,也是气若游丝。
可此时此刻,王翦脸上却有了几丝红润,王贲一个大老爷们,眼眶都红了。
所有人都觉得老将军这是回光返照了。
“父亲!”
“王贲,让他、让他……做。”
“什么?父亲,请父亲三思!”
王翦却觉得自己再这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就再试上一次,也是无妨的。
老将军一意孤行,即便是王贲也做不了主,最后的最后,谭昭被推进了“手术室”,还附赠一个王贲牌助手。
谭昭:……突然下不去手。
“博士,请。”
谭昭一叹,也没准备用自己配的麻醉丸,花了点小钱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颗,随后递给老将军:“请侯爷服下此丸。”
王贲很想阻止,但老爹不让。
吃了麻醉药,王老将军就陷入了昏睡。
谭昭租了一套手术刀,直接用灵力罩撑起了无菌结界,只是箭头早已长在肉里,即便是现代手术也很难取出来,特别还是靠近心脏部位,要不是仗着有鹿活草,他还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
擦了擦虚汗,谭昭拿起刀就落了下去。
王贲谁啊,无人不知的大将军啊,当年可是打垮齐国的能人,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可看着人这般稳准狠地手起刀落,心里怕得不得了。
他一个大老粗,连呼吸都轻了三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便强迫自己猛地睁大眼睛,只见人的手非常稳地将一根已经发了锈的箭头取了出来,这上头的倒刺还黏连着肉,看着着实恐怖。
王贲拿陶盆接过,刚要开口,神奇的一幕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他甚至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半晌,他才开口:“伤口呢?”他只是看到这年轻人的手指在伤口处拖动了一下,怎么瞬间愈合了!?
若有此等能力,战场上得死多少士兵啊?!
谭昭虚得跌坐在地上,显然已是累极了,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喘气声比王贲还要大:“侯爷勿怪,施法过度罢了。”
系统:……我第一次听说用鹿活草还要施法的:)。
[你闭嘴。]
反正,箭头已经取出来了,伤口也完全愈合了,至于身体恢复问题,就要靠后期养回来了。
王贲送别钟焕之后,脸上还带着非常玄幻的表情,父亲这算是救回来了?!
他忍不住再次掀开父亲的衣服,除了陈年的旧伤疤,根本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要不是那血淋淋的箭头还搁在旁边,他差点以为刚才那都是一场梦了。
难道,陛下所求当真是存于世的?
王贲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疑问,他守在父亲塌前,毫无睡意。
再次回到王宫,已经很晚了,但始皇爸爸居然还没有睡,这简直是要通宵达旦了,谭昭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很想给人表演原地大哭。
好在,始皇爸爸耳目众多,并不需要他叙述事情的发展经过,他站在殿中,人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谭昭就站着,没说话。
幻术武力之流,前者哗众取宠,后者并非独一无二,始皇帝富有天下,自然不会觉得有多重要。但能做到起死回生的,整个秦国找不出第二个。
谁没个生老病死,谁又不会生老病死,始皇帝开始正视钟焕这个人。
“下去吧,明日同寡人一起去趟武成侯府。”
“诺。”
谭昭回到安排的宫殿,倒是没想到始皇爸爸对人好起来是真的挺好的,居然还给他安排了膳食,虽然吃起来口味非常粗犷,但聊胜于无了。
囫囵吞了点东西,他就开始打坐修炼。
人生艰难,且走且搞事吧。
这一修炼,就修炼到了日上三竿。反正也没人来叫他,谭昭干脆又眯到了正午,这才套上衣服懒懒散散地往外走。
距离他从土坑里出来,已经两日了。
谭昭知道今日大概就是始皇爸爸下裁决的时候,却没想到武成侯府还没去呢,就等来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圣令。
除了他钟焕,其余四百五十九人,有十五人因为得罪得太狠直接就地掩埋,剩下的四百四十四人,全部由公子扶苏押解去修长城,同时监军蒙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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